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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太初光芒重現

還有一件事發生在夢中。

赫拉將金蘋果樹移栽了,就栽在大地的極西處,在擎天巨人阿特拉斯的腳邊。

那裡現在成了一片果園,金蘋果樹就在果園的中央。

神祇的果園當然有看守。

“怪物”瑅豐和雌蛇艾奇德娜的勐獸“子嗣”們已漸漸融於神祇之中。

也許是因為火。

百首的巨龍拉冬被收入天后的麾下。

它有一百個龍頭,就看守這片果園。

這件事就發生在火神赫菲斯託斯的夢中。

他半夢半醒,昏沉間卻知道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醒醒,他長大了。”編織命運的女神提著燈,來叫醒這位已睡了許多年的古神。

這是一個約定。

於是,司掌火焰的神祇睜開了他的眼睛。

他眼中迷濛的光芒落下人間,落在一個海中的島嶼上。

而後他的目光偏移,穿越大地的外衣去往地底。那裡是怪物的家園,怪物們圍坐在篝火旁安睡。

世上再沒有一個地方能比地底更能給這些怪物安全感了,令他們能夠酣睡。

因為地底有火,代表接納的火。

雖然如今的怪物們在地上也有了一席之地,但在地底,他們依舊脆弱。因為他們本就是脆弱的,無論在何時何地,而唯有地底,在篝火旁,才會容許他們展露自身的脆弱。

正如一個人生來沒有過錯也會承接上一輩的恩怨一樣,有些人會選擇憎恨,有些人會選擇原諒。

而接納是可貴的。

“……”

“她們還好嗎?”

“融入正統神祇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她們的相貌和本質也註定了這一點。”

“她們作何選擇?”

司掌火焰的神祇突然問出了這番話。

提燈的女神知道這位古神是在詢問何種。

瑅豐和艾奇德娜,她們是怪物,也是被離棄的神祇。她們想要融入這個世界著實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她在利姆諾斯島望了人間十幾年,見雲海湧動,日升月落,如果不是身為天后的赫拉接納了百首的巨龍,在大地上給了他一個位置,他怪物同伴們的處境至今也不會有定數。

但這些都與她無關,無法令她的面上升起波瀾。

她平靜道:“她們很好。”

“瑅豐和艾奇德娜也能接受這樣不完美的結果。”

“這些年,她們都很安分,幾乎不出走地上。”

“在她們看來,眼前的處境已經很好了,還會一點點變得更好。”

“嗯哼!”赫菲斯託斯笑了笑。“怕是要讓她們失望了,這場爭鬥她們要參與的,不管她們願不願意。”

“大地女神要這樣想,造物只能這樣做。”

“那事情不就難辦了嗎?”克洛託皺眉道。“現在的神祇自詡正統排斥她們,但她們的子嗣可是一股很大的力量。”

“大到足以攪亂現有的秩序。”

“秩序一亂,就會死很多人。”

“如果蓋亞女神控制瑅豐參戰,那他的子嗣們是不會罷休的,秩序一定會亂。”

“嗯哼,那有什麼辦法呢?”赫菲斯託斯笑了笑。“要不你拿著歲月史書悄悄去找艾奇德娜,讓她在變故來臨那一天約束自己的子嗣?”

赫菲斯託斯在笑,克洛託提著燈卻沒有笑。

她的眉皺的更深了:“你是認真的?”

“你能救下瑅豐嗎?你要救他?”

赫菲斯託斯笑著搖頭:“如果你願意那的確可以嘗試和艾奇德娜接觸,但我未必會出手,也未必會救。”

“因為我沒有把握,即使想也未必能做到。”

克洛託想了想,將手中的提燈交還赫菲斯託斯。

她悠悠道:“既然未必不救,那我還是走一趟吧。”

“你也最好走一趟,珀爾修斯在他繼父的晚宴上,他們父子似有矛盾。”

“別讓他死了,宙斯還需要他整頓人間,聚攏信仰以備登臨偉大。”

“我明白。”赫菲斯託斯說著擁抱克洛託。

他擁抱另一個神祇,是他相互扶持的愛人。

……

人間,一個擁有國度的海島上。

這個國度擁有國王,名叫波呂得克忒斯,他是當年在海岸上救下珀爾修斯的兩個漁民之一,如今是珀爾修斯的繼父。

關於繼父的說法也許並不準確,但也未必完全是錯誤的。

因為再沒有比“繼父”這個稱謂更能體現國王波呂得克忒斯的處境了。

他愛上一個女人,珀爾修斯美麗的母親達那厄。他在達那厄那兒留下數不盡的財富,也間接養育了珀爾修斯,達那厄甚至能隨意出入他的宮廷,也確實正這樣做著。

可惜他並沒能得到達那厄的愛戀,連手都沒有碰到過。

但在他的民眾眼裡,他是珀爾修斯的繼父。

因為達那厄享受了一個王妃該享有的一切權力,甚至是最顯赫的那一種。民眾並不能得知一件事情的全貌,也就理所當然的以為珀爾修斯是尊貴不凡的王室一員。

珀爾修斯和他的“繼父”確有矛盾,但這矛盾未必激烈。

矛盾是這樣的——“繼父”波呂得克忒斯愛上了珀爾修斯的母親達那厄,他雖養育珀爾修斯,卻日常擠兌,因為珀爾修斯並不承認他,在他和達那厄之間常常加以阻撓。矛盾的另一方珀爾修斯,在他的小時候,他的母親達那厄曾告訴過他,他是神王宙斯在凡間的神子,他註定能成為英雄。於是神子又豈會自賤於凡塵?

但波呂得克忒斯的恩情是事實,珀爾修斯一直想要了斷,然後帶著母親遠走高飛。

他覺得今天的晚宴就是一個機會。

晚宴上,眾人在喧鬧,他的母親達那厄坐在“繼父”波呂得克忒斯一旁,兩人在閒聊,達那厄時不時輕掩嘴唇竊笑。

在這樣喜慶的一刻,珀爾修斯起身打斷了歡樂。他高舉著右手示意所有人看向他,所有人的目光也就匯聚在了他的身上。

與此,宴會上的燈火在輕輕搖曳。

可惜無人會理會這一幕,即使席間並沒有風。他們的目光都被吸引在了珀爾修斯身上,也就不知道司掌火焰的神祇走在燈火的光芒上,走入了凡塵。

赫菲斯託斯望著他們。

他向左去看,因為左邊吹來寒氣。那裡是宴會的角落,有迷霧籠罩,迷霧中有一道門戶能看到死國的光景,能看到死國的主宰坐在他的王座上。

他又往右看去。在宴會廳堂上方的門楣上有一尊小小的塑像,那塑像是如今天上的神王——宙斯。

在門楣旁侍立了一位女神,一位活生生的女神,她是雅典娜。見赫菲斯託斯望來,她回以稍顯僵硬的笑容,眼神躲閃很快就低下頭去。

席間還有一位神祇,他混在宴會的人群中,和他們坐在一起吃酒,卻是一個人在自斟自飲,因為周遭的凡人都看不見他。

他是前代神王克洛諾斯。他背後有山脈的氣息,卻被他寬大的肩膀全部掩藏了,也就找不到躲藏在他身後的古老山神烏瑞亞。赫菲斯託斯望向他,他並沒有抬頭,而是舉起酒杯遙遙示意。

“真熱鬧。”赫菲斯託斯大聲向他打著招呼。

他找了一個位置,在一個凡人身邊坐了下來,吃他的酒,又拿起葡萄大方塞進嘴中。

然後變故陡生。

偉大的氣息自遠方瘋狂蔓延,還有一束最初的光芒射來!

的確是最初的光芒,是世界開闢之初的第一束光芒,它應該早已消逝,埋葬在黑暗的大地裡去才對。

傳說這光芒來自第一位太陽神許珀裡翁,他如今被關押在無底的深淵塔爾塔洛斯,可即使是他,在他最初的時候,他仍舊沒有抓住那一道最初的光芒。

因為那光芒太快了,神祇能看見卻不能抓住它,將它握在手心。就像凡人不能抓住流水一樣,捧起的雙手只要一散開,水滴就從指縫間流逝。

可是,這道光芒又出現了……

前代神王在席間勐地抬起頭來。門戶之中,死國的君主也握緊了他的股叉,一道同樣歸屬於偉大的氣息在死國地下若隱若現,像是隨時會從墳墓裡爬起的惡魂!

然後“她”來了,光芒的主人來了,緊閉著雙眼,若有若無虛幻漂浮的形體如在光中,如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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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存在似乎也印證了一切都是她的一場夢,是她夢到了這裡,而不是她來到了夢中。

她攜一束最初的光芒,輕飄飄落在宴會中的人群裡,落在一個凡人身旁的位置上。

然後她舉起酒杯,遙敬在場的諸位,實質如琥珀的酒液就落入他虛幻的身體裡。

死國的君主又坐下了,前代神王也坐下了,只是籠罩死國君主的迷霧更深邃了,前代神王的肩膀也愈發寬厚了,雖然低著頭飲酒,他的腰板卻比剛才還要筆直,像是即將出鞘的利劍。

她們都看清了來人是誰。

是後知後覺者,是痴愚者埃庇米修斯!

他是偉大,後來的偉大……

在他身上,找不見權柄的存在,又好像權柄正充斥著他虛幻身體的每一處,它們交融著,孕育著,彷彿在唸叨,又好像是在孕育。它們在尋找一個可能,一個能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無限可能,好讓它們能在這位神祇虛幻的身體湧出來。

它們發出的聲音就是世界的聲音。是風聲,是雷聲,是雨聲,也有熔岩湧動迸發撕裂大地的聲音。

一切的聲音都湧入了這位後來偉大者虛幻的形體裡,又好似這些聲音本就來源於他,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撕裂他的軀體,好成為真實存在的事物。

赫菲斯託斯坐在席間,意志又站在歷史的王座上,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老友的死期。當世界終亡,他沉眠於混沌之中,那些沉睡在他軀體裡的聲音會在無窮歲月以後將他撕碎,它們湧出來,湧入混沌,成為風,成為雷,成為天和地,成為雲和雨,然後組成一個世界在混沌中漂浮遊蕩。

但赫菲斯託斯彷彿又看到了老友的新生。當世界終亡,他自醒來,於是一切都消散了,成為他的一場夢。他在混沌中舒展手腳,在——對他笑!

赫菲斯託斯抬眼去看,老友的確也在笑。

他藏於光中看不清面容,只是在笑。

赫菲斯託斯自回以一笑。

他的老友又偏過頭去,對著宴會門戶下發抖的雅典娜招呼:“上前來坐吧,這場宴會本就是在為你父親慶賀,有你一個位置。”

雅典娜不敢反對,神色恍忽在席間坐下了。

這事本應到此為止。

但前代神王克洛諾斯突然抬起頭來,他舉起酒杯,自飲了一口酒,然後澹然說道,又好似下令:“喝酒。”

雅典娜同樣不敢反對,只得端起桌上凡人的酒杯,飲凡人的酒液。她往常絕不觸碰這些凡人的事物,本應不會有交集,但事物的自然發展總是如此無常,如今她不得不將杯中的酒液飲盡。

赫菲斯託斯沒有理會她,他大部分時候都不願意理會某些人。這是他的能力。

直到老友埃庇米修斯到來,這一切的發生都很短,時間在這場晚宴上就好像被人為停滯了。

這很尋常,因為時間的主宰就在此處,他坐在席間吃酒,吃凡人的酒。

只要他願意,他大可以將這場宴會結束的時間推遲到十天以後。

好在這裡不止有時間,還有歷史。

火焰、鑄造和歷史的君王亦在此處。

赫菲斯託斯扔出手中的酒杯,酒杯觸碰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時間又回到了正軌,呆立許久的珀爾修斯終於能開口說話了。

他迎著眾人的目光卻毫無懼色,始終直視主位上的波呂得克忒斯,他的“繼父”。他說:“為了回報國王的恩情,我願意送國王一件極珍貴的禮物。”

“因為不久後我將要帶著母親一起遠行。”

“屆時國王的恩情我恐怕就難以報答了,那會令我惶恐不安。”

“還請問國王需要我為您取回什麼?”

時間流逝,又好像沒有,似乎是方才赫菲斯託斯那一酒杯並沒有完全砸碎被滯留的時間。

因為晚宴上太安靜了。

在場的眾人並不愚笨,他們都是有權有勢的人,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不該說話。

而珀爾修斯說話的時候,就是他們決不能開口的時候。他有一個好母親。

國王波呂得克忒斯和他繼子珀爾修斯,他們之間的暗事可算不上隱秘。

他們留意著,用眼角的餘光悄悄打量宛若一尊凋塑一般的國王波呂得克忒斯。

波呂得克忒斯安靜了片刻,他的酒杯還握在手中,懸在空中。稍後他終於動了,放下酒杯笑了起來。

“好孩子,這恩情你確實應該報答。”

“我要妖魔美杜莎的頭顱,你能為我取來嗎?”

宴會上某些人的身子不自覺顫了顫。

往常這個時候,波呂得克忒斯總會在最後加上這樣一句話:“如果你做不到,也無妨。”

但這一次,沒有。

他的耐心終於被消耗殆盡了嗎?要展示一個君王強硬的一面?

妖魔美杜莎是人身蛇尾蛇發的怪物,也是神祇。她的父親是海之憤怒福耳庫斯,大地女神蓋亞和原初海神蓬託斯的子嗣。

在人間,福耳庫斯也被稱為百怪之父,“怪物”瑅豐的妻子,雌蛇艾奇德娜就是他的手筆。

妖魔美杜莎繼承了他的力量,任何被美杜莎注視的凡人都會成為石頭,變成一尊石質的塑像。

叫一個凡人去割下她的頭顱,無疑是去送死。

珀爾修斯也知道這一點。

他始終注視著“繼父”波呂得克忒斯,那雙青年眸子中第一次有了不同尋常的意味,彷彿是有火苗被點燃了。

但他是誰?他是神王宙斯在凡間的子嗣,是行走在大地上的神子。

他,絕不會退卻。他只是冷然道:“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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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兩天抱歉,今天休息終於補回來了。

萬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