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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4 從我法度

妝籠雖然成功取下了,但氣氛卻是怪怪的。

李泰明顯感覺到諸賓客們望向的眼神都有變化,也只是感嘆這飯圈真不是那麼好混的,下了木架後便翻身下馬,將那妝籠遞給於家老二:“幸不辱命。”

“多謝李郎助事。”

於翼兩手接過妝籠,對李泰稍作欠身致意,往前走出兩步,才又轉回頭來正色說道:“幸在李郎助事,使我儐部光彩大增,人情煊熱,我也榮幸婚禮可以供人長作回味。”

李泰聞言後不免一愣,片刻後才啞然失笑,這小子是在說並不介意被自己搶了風頭,不得不說於謹的家教較之北鎮軍門高了許多。這於翼這般的年紀,已經懂得人情的維持。

經過這一插曲,接下來倒也沒有發生什麼其他計劃之外的事情,在迎親隊伍幾作催妝之下,新婦登堂拜辭父母之後,總算是登車出發。

隨著迎親車駕起行,儐相們的考驗才真正到來。內堂催妝設阻雖然也有來有往,但畢竟有女賓觀禮,有什麼戲鬧也都收斂,像那樣群聲要求李泰獻藝的情況已經算是特殊。

可是在這歸程路途上,女家兄弟親屬們障車攔截可就熱鬧了。

就比如當下,車駕剛剛起行,還沒有完全行出臺府,負責障車的宇文護等諸人已經擺開了酒水大陣,需要一步一飲、一飲一贈。

新郎官於翼並諸儐相各自下馬,於翼先抬手接過碩大陶碗將酒一飲而盡,旁邊儐相們便從皮囊裡抓出一把嶄新的銅錢,向人群中拋撒出去。

關中久不行錢,這一批禮錢還是新鑄,灑向群眾的是銅錢,但對諸障車的親屬人員卻需要贈給金銀錢。

錢若給足,一碗酒能盪出大半碗,若是給不足,那這一碗能裝多少就得裝多少。若不滿足主家障車的要求,隊伍就不能前行,除非衝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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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婚俗也是由來已久,因多錢財見利、有時候不是主家親屬也會加入進來,乃至於形成一種婚鬧現象,錢若不給足直接動手搶了新娘子的事情都有發生。

不過今天倒是不用擔心這種情況,也沒有人敢在這種規格的婚禮現場上搗亂。但就算是宇文家自家人障車,也不會輕易放行。

買路的金銀錢需收放在健壯有力的儐相身上,真要失手被人搶去了,女家可是不會退還補給。

李泰也記掛著這件事,當隊伍起行時便大手一攬將諸錢囊收在自己這裡,若干鳳樂呵呵從他這裡抓去了一大把的金銀錢,便大步走向障車隊伍裡的內應李雅。

倆小子一邊潑灑著酒水,一邊同行分贓,彼此分贓完畢才發現已經把迎親的隊伍甩在了大後方,便又樂呵呵的返回來故技重施,不多久兩人身上都鼓鼓囊囊。

其他人則就辛苦得多,新郎官於翼痛飲三大碗酒便已經醉眼迷離,須得家人攙扶著才能勉強站穩。障車的尉遲迥見他醉態如此,便示意他可以唱歌求行,若是不得群眾喝彩,便要金錢灑路。

其他幾名儐相也都各有對手,李泰本與宇文護捉對,一手交錢一手端酒,那端酒的手跟得了帕金森一樣,送到嘴邊時已經灑落大半。

宇文護樂呵呵將錢收進自己口袋,還在一邊閒聊著:“伯山想不想知前在後園催妝時,哪戶娘子發聲相助?需不需我去替你仔細打聽一下……”

李泰這裡還沒來得及說話,斜裡疾風撞來,只覺肋間吃痛,一口逆氣倒灌,連帶著酒水都嗆進了喉嚨裡,捂著嘴連連咳嗽,然後才發現是虎背熊腰的尉遲綱入前搶走了他腰間的錢囊。

“沒有樓上女郎助陣,李郎你可失了風采啊!”

尉遲綱甩著手裡譁啦啦的錢囊,指著扶肋捂嘴還在咳嗽的李泰譏笑說道。

李泰卻能覺出尉遲綱這力道已經超出了玩笑戲鬧的範疇,但也只當這傢伙是莽撞起來失了力道把持,氣息稍作平穩便笑道:“婆羅兄威若熊羆、疾如狡兔,讓人無從防備,迎見了你我也只能拱手請行!”

“主家障車哪有袖手放過的道理,既然已經失了路錢,就必須豪飲才能過關!”

尉遲綱直從身後抓起一酒甕,便向李泰面前推去,並大笑道:“往常你小子在堂也常豪飲,知你酒量不淺。設此三甕美酒,若不一口飲盡,休想出門!”

“這可真是為難了我,於氏主家還有宴事……”

李泰本待抬手推開,尉遲綱卻更上前一步,大手環在他的肩上,便要直接硬灌:“莫非做了掌兵大都督,我輩已經不堪遊戲?於家宴事與我何幹,這酒你今天說什麼也得飲下去!”

眼見這一幕,不獨李泰,宇文護也察覺到尉遲綱是帶了一些情緒在其中,連忙上前拉扯並皺眉道:“婆羅你收斂一些,今日大喜,伯山他義助……”

譁啦一聲,酒甕在推搡間被碰碎,李泰轉身避開了尉遲綱的勾縛。尉遲綱卻仍不依不饒,繼續欺近過來:“李大都督怕我什麼?你是裡外光鮮的少壯,見羞同流的俊才,難道只是靠人多勢眾張起的威風……”

說話間,他兩隻大手便直向李泰臉龐拍合過來,帶起的勁風足見用力甚勐,眉眼間的怒態更是不加掩飾的流露出來。

李泰這會兒也總算明白過來,這傢伙是藉著障車由頭來發洩對自己銜職勝他一籌的羞惱。

他兩臂一搭一壓,直將尉遲綱粗壯的臂膀勒在肘間,趁其無從動彈之際,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廣宗公莫非醉了?此時此間不話私事,來日有閒可再計議……”

“東州小兒、巧言令色,你也配共我……”

尉遲綱頗以臂力為傲,一著遭制卻抽動不出,神情頓時更顯羞惱,擺起碩大頭顱便直向李泰迎面撞來。

李泰撤臂側身,反手一記衝拳搗在尉遲綱腋肋之間,貼身抬臂拉住他將倒身形,並順勢將他臂彎架在背後,將之往宇文護方向推去。

“婆羅,你過分了,伯山他並未觸你!”

宇文護也是沉下臉來低斥一聲,欲待按住仍要撲向李泰的尉遲綱,卻被其抬臂晃在了一邊。

這會兒別處幾人也發現了此間似有紛擾,尉遲迥連忙入前來一把攥住尉遲綱的手腕,臉上則強笑道:“聽聞伯山北州親獵勐虎,壯跡驚人,舍弟他卻頗不信服,還想角抵較力一番呢。伯山你如果事無可隱,敢否應戰?勝則服眾,敗亦助興!”

周遭眾人聽到這話,也都紛紛拍掌叫好,北鎮風氣尚勇,關中亦同此趣。更何況李泰之前後園催妝時也挺招人仇恨,不乏人想看他出醜。

李泰聞言後微微一笑,抬臂扯下袍服上的籠袖,抬手在面前重重拍了兩拍,便向尉遲綱招了招手。

尉遲綱見狀後便也低吼一聲,虎背繃如滿弓,張開的兩臂形如鐵鉗,直向李泰撲來。

兩人身形未近,拳臂便接連碰撞起來,砰砰悶響中各自都在搶抓先手,聽的人只覺得肉疼牙酸。尉遲綱臂粗力壯,在這力量的碰撞中顯然更佔上風,揮格開李泰手臂便向他攔腰抓握過來。

李泰只覺得腰間一緊,兩腳旋即便被提起離地,兩手合十作錘狀直向尉遲綱後腦砸去,屈膝側頂重重一撞。尉遲綱悶哼一聲卻仍不肯放手,身軀側摔之際頂肩撞在李泰肋側。

兩人同時跌倒,李泰也藉此掙脫開來,屈腿踹在尉遲綱腹前、借力拉開距離,當尉遲綱那熊羆一般的體格搖晃站起時,李泰早已立定作勢並迅勐衝來,腳踝勾插其人下盤,過腰一記背摔,拳肘接連勐擊著尉遲綱的軟肋要害。

講到力量,李泰自不是尉遲綱的對手,無論年齡還是體量,彼此都有著懸殊的差距,也正因此其兄尉遲迥才會邀鬥,顯然也是知道尉遲綱心中積鬱,想要以此任其發洩一番。

但講到技巧和敏捷,李泰雖不說倍勝之,也是非常出眾,他在關西可不是誰家外甥,勢力未壯前能靠的只有自己。拳腳雨點般砸落下去,已經漸漸顧不上角抵章法。

尉遲綱當然也不是只仗餘力之類,兩臂格於面前,抓住李泰進攻的一個空檔便一拳轟出,直將李泰揮飛數尺,再待攻來時卻被尉遲迥拉阻了下來。

“既非生死之搏,強出勝負難免要傷和氣,盡興即可。”

宇文護也走上前來,叫停了這番較量。

眾人圍觀一番,或是感嘆於李泰的角抵技巧,倒也沒有看出、或不深思其中的隱情,只是一通叫好。

“今日遊戲盡興,情義仍長,不需再作別類戲鬧阻礙吉時。新人且入前來,暢飲三杯,車駕通行!”

宇文護又拍拍手,將眾人注意力吸引過來,然後說道。

於老二這會兒已經喝得有點懵了,於寬入前來抱拳笑道:“少類量淺,歸後仍有禮程在待,親翁家盛情難卻,能否別者代勞?”

“入此戶中,從我法度!喜樂嘉時,酒不醉人!設規於此,各自盡力!”

宇文護臉上掛著笑容,語氣卻是不容拒絕,視線一轉,看了看尉遲綱,又看了看李泰,最終視線才落在新郎於老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