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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9 除惡務盡

“武安公,抱歉了。沒能及時北進與公並肩作戰,連累你困守孤城。”

廣武城外的戰場上,零星的戰鬥仍在繼續進行著,但都是各隊兵長負責指揮,並不需要李泰再督陣排程。這時候城中的守軍也已經將堵塞起來的城門給清理出來,李穆自率親兵外出相迎,李泰便策馬行向李穆一行抱拳說道。

李穆聽到這話後,神情便是一羞,忙不迭擺手道:“伯山你就不要再譏笑我了,之前輕敵冒進,險些遭此蟻胡加害,倉皇退回,州境已經失守,若非伯山你及時領兵來援,還不知幾時才能破敵突圍啊!”

李泰見李穆一臉羞慚的模樣,想是自尊心嚴重受挫,便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一指戰場上說道:“我軍遠來作戰,對敵情瞭解不深,恐怕陣中錯失賊首元兇,武安公你部人馬若仍有閒力,不如併入陣中驅逐賊寇?”

李穆聞言後便搖頭嘆息道:“我與伯山之間,大不必作此俗計。你肯賓士來救,我已經銘感肺腑。此諸賊眾俱是你軍擊破,各類收穫自當你部人馬收撿。我部屬確有幾分閒力可供使用,但卻實在沒有臉面分潤功勞。”

時下盛行私兵部曲,哪怕再怎麼重大的戰事,功勞也難以準確的分配到具體每一個參戰士卒身上,即便要作獎酬也多針對督統兵的將領,鮮少下及行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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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領們想要對部曲激勵獎賞、振奮軍心,要麼自掏腰包,要麼只能想別的辦法。

史書上常常會有記載,某些名臣大將會將自身的俸祿獎賞賙濟他人、以至於自身家無餘財,以此來表示其人道德高尚。但很有可能這人就是一個擁兵自重的豪強軍頭,而且創收增產的才能還馬馬虎虎。

除了自掏腰包之外,養活部曲一個最重要的方式那就是以戰養戰。比如眼下這戰場上,那些各處逃竄的賊軍人馬與遺棄的到處都是的器杖物資,自然都是獲勝一方的戰利品。

聽到李穆不作計較,將戰利品的分配權拱手相讓,李泰當即便也不再客氣,請陸續出城的守軍將士們暫且將遺落在戰場上的物事統統收撿起來,並且跟李穆一通協商,一同出兵組織了一支三千人的追擊隊伍,沿著賊軍潰敗逃亡的方向追殺而去。

將士們各自忙碌之際,李到使員來告已經將賊軍留下的營壘佔據並且肅清一番,李泰在聽完後便邀請李穆同往這敵營遊覽一番。

李穆也很想借這敵軍遺留的營壘來更加深入的瞭解敵人,於是便率領一部親兵跟李泰一起進入了這賊營。

清水北岸有不少的河渠支流,冬日水流枯竭、這些河渠便多乾涸,形成一道道斜縱向的河谷,賊軍的大營便設定在這樣一處河谷中。

當李泰和李穆進入到敵軍營地後左右打量一番,很快便察覺到一絲玄機。

賊軍這座營盤暴露在外的規模不小,但營地中的殘留帳幕許多都沒有兵卒居住的痕跡,可見這賊軍統帥也是在虛張聲勢、誇大己方的兵力,雖然最終還是落荒而逃,但也一度震懾得李穆、包括李泰的援軍都不敢入前來攻。

兵不厭詐,一場戰鬥在勝負分定之前總是充滿各種變數,不擇手段、用盡一切自己能夠使用的方法來增加己方的勝算,也是每一個統軍將領都必須有的覺悟。

“這賊軍將領倒是頗富詭計,趁我之前的輕敵、未能辨其虛實來虛張聲勢。若能提早洞見他營中虛態,我自將眾攻拔賊營,又何必再勞煩伯山奔走一程啊!”

李穆有些羞惱的接連砍破了幾個賊營空帳,半是不甘半是不忿的恨恨說道。他自己也是一個偽裝大師,且憑此給自己賺了十條命,結果反被一名賊將給詐住了,心中可謂是感受到了雙重的挫敗。

儘管已經表態並不參與功勳戰利品的分配,但在這賊營行走一遭後,李穆還是忍不住發問道:“賊軍主將擒獲沒有?”

最先衝至此間的李到聞言後便搖搖頭,叉手說道:“賊軍敗走之時,仍有近兩千眾拱從旗纛。據所舊陣俘獲的賊酋交代,此軍主將名劉阿七,乃離石胡賊部中……”

李穆在聽完李到的稟告講解之後不免大感失望,並不無潛在意思的嘆息道:“可惜、可惜了,觀此賊將用兵佈劃也算頗具方法,應是賊中擅長統御用兵的智者,此番不能就陣抓捕,若是任由逃走的話,恐怕來年還會繼續為禍啊!”

李泰聽出李穆應該是希望能夠繼續追擊敵軍,但若憑其東夏州本部人馬仍然不夠保險,故而是想讓李泰所部人馬繼續配合行事。不過他剛剛承了李泰一個救援解圍的大人情還未報還,一時間應該是有些羞於開口。

“除惡務盡,豈可半途而廢、遺禍於後!我軍雖然不謂雄軍,但既已至此,也絕不可坐視賊寇擾害境域之後還能從容撤離!武安公若有遠擊賊寇的計略,我也懇請能參謀其中!”

見李穆不好意思開口,李泰便索性直接表態說道。

這本身也不是李穆一個人的事,雖然這些賊軍們這一次並沒有直接侵擾到三防城區域,但也讓李泰擔心的不輕。雖然只是虛驚一場,但也必須要給對方以最殘酷的報復,才能震懾這些賊胡不要再一驚一乍的搞事情,干擾三防城的屯田發展計劃。

李穆聽到李泰這番表態,自是大喜過望,抓著李泰的胳膊連連握緊,一臉笑容的說道:“前者伯山將兵來援,我已深知你是尚義之人,心中感恩不已。廣武解困之後,仍願助我長擊來犯之敵,實在是讓我……

唉,我平生所歷人事、所親良朋不可謂少,但可相共事、可託生死者,伯山等寥寥幾人而已!李顯慶並非人間稱頌的道德君子,但也絕不會辜負恩義。自此以後,伯山但有事相托,我絕不推辭!”

眼見李穆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李泰也是頗感欣慰,但也怕若再這麼繼續下去,李穆可能就要跟他斬雞頭燒黃紙的做結拜兄弟。咱們交情歸交情,但一碼是一碼,你要想站著擠進我隴西李氏門第之內,那我也不能隨便答應啊!

於是他連忙又岔開話題,指著李到發問道:“此役擒獲賊酋多少?各自身份如何?全都審問過沒有?”

“之前奉大都督令,以擊破賊陣為先。賊軍潰敗之後,才陸續收捕大小賊酋渠帥二十餘員,仍在輪番審問,待諸胡口供彙總賊情之後,即刻入報大都督。”

講到人員捕獲,李到也不由得眉飛色舞,雖然臺府真正的軍事經略重心並不在陝北,但在一場戰事中俘獲這麼多的賊胡首領,也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大功一樁。

但在將基本情況匯報完畢之後,李到臉色卻又轉為有些古怪,回身一指營地中一座營帳說道:“那一座軍帳中有一胡酋自縛獻降,但情況卻有些怪異,末將等也不知該要如何處置,還要請大都督親自決斷。”

李泰聽到這話,心中便有些好奇,當即便邁步往那座營帳行去。

李穆則並沒有跟隨,李泰答應將會幫他一起繼續追殺賊軍後,他心中已經是幹勁十足,一心想要在接下來的追擊作戰中將功補過,當然要對賊情有一個全面的瞭解。

因此在向李到問明了那些胡酋被關押審問的地點後,李穆便直往那裡趕去,要親自審問瞭解敵情。

“這是怎麼回事?”

當李泰行至李到所說的那座營帳外時,向內稍作打量,臉色頓時便是一沉,指著內裡情形忿聲說道:“即便要羞辱這些賊胡俘虜,又怎麼能如此浪使物料!這些絹帛錦緞遭此玷汙,還能使用?”

軍帳外把守的士卒們聽到這話後,面孔都變得有些扭曲,不無驚懼的連忙抱拳說道:“啟稟郎主,僕等來到這裡的時候,帳內便是這樣情形,實在不是僕等不惜物料的作此擺弄啊……”

“胡說!不是你們做的,難道是他們自己?”

李泰又看了一眼帳內那些纏裹的粽子一樣的胡卒,心中又是氣不打一處來,只看帳內聚集著滿滿當當的胡卒,怕不是得有數百人,每個人身上都包纏著好幾層的絹帛,更往內裡甚至還有更加珍貴的錦緞,起碼得是浪費了數百匹之多。

稽胡本就是一窩窮鬼,即便打了這麼一場勝仗,除了人馬俘虜之外的收穫怕也寥寥無幾,居然還被這麼浪費,李泰心中自是憤怒不已。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他已經打算要嚴懲搞這種惡作劇的士卒。

“大都督、大都督,他們沒有撒謊,這就是末將所言的怪異之處啊!”

李到剛給李穆指完路便連忙追趕上來,見到李泰正一臉的怒色便趕緊解釋道,為了表示自己所言不虛,他便又向帳內喊話道:“帳內人聽著,我家大都督入此,爾等速速出拜,若仍抗令不遵,休怪刀失無情!”

“且慢、且慢!請問這位大都督於你國中是幾等官銜,能不能決斷大事?”

李到話音剛落,帳內人群當中便傳出一個有些發悶的喊話聲:“請這位大都督恕罪,我絕不是瞧不起你。只不過我的身份不俗,能交代的事情也機密緊要,不是一般群眾可以聽聞。還是快請你家主帥大將過來納降,也能讓你軍更早得知機要!”

李泰原本還自覺有些尷尬,但在聽到帳內人此番喊話,卻又不由得有些傻眼,甚至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轉望向旁邊的李到以作確認。

李到同樣遞給李泰一個不明所以的眼神,然後才又向帳內喊話道:“我家大都督便是我軍主帥,爾等生死一言可決。若仍推脫不肯出拜,絕難再得以禮相待!”

“散開,你們都快散開,不要阻我出帳拜見貴人!”

聽完李到的喊話,帳內那聲音頓時變得急切起來,圍聚在帳內的那些胡卒們也開始向左右散開。

李到見狀,忙不迭將左近軍卒們召集過來,將帳內那些主動散開的胡卒一一扯出帳外,略加點數,竟然足有五百餘眾,而且也並不是什麼老弱病殘,一個個模樣看來都精壯有力,較之許多戰陣俘獲的那些胡卒要強壯得多。

更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是,這些胡卒們撤出營帳後,便露出了一地的甲械裝備,而且看起來還比較精良,自是讓情況變得更加詭異。

不過李到還沒來得及更作斥問,帳中便有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彩色粽子快速移動出來,並發出非常殷切的詢問聲:“請問哪一位壯士是大都督?”

李到從旁邊軍卒手中拿來一杆長槍稍作挑撥,那粽子的頭臉才露出來,他也抬起胳膊用力扒下纏裹在自己身上的錦緞等物,視線在周圍打量一番,當即便小步趨行至李泰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後便大聲說道:“這一位英俊威武得天神一般的郎君,一定就是大都督!小民西河離石步落稽上部大酋劉庫真,拜見大都督!大都督神氣懾人,只恨沒能更早相見,否則哪用大都督領兵來教,小民自率部屬聽從大都督號令……”

李泰自詡也算是有些見識的人,但在眼見到這胡酋一通表現後,一時間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實在是沒想到人性之高低參差,差距之大竟能以至於斯。

就算是貪生怕死,需要搖尾乞憐,但這胡酋劉庫真所表現出來的毫無底線也是李泰前所未見的。

再見被這傢伙隨意拋棄在地的那些價值不菲的綾羅綢緞,李泰眉頭更是緊緊皺了起來,這猥瑣不堪的賊酋除了審美觀尚算正常之外,簡直就是一無是處!

他命令卒員將這胡酋架起,上上下下將其打量一番,這才冷笑說道:“我俘獲斬殺的賊胡渠帥倒也不少,但如你這般囂張狂妄的卻是不多。我倒想聽一聽,你有什麼特殊,又能交代出什麼機要必須得主帥與聞。若只是為了活命而妖言惑人,那你是要註定不得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