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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雷爺之邀

沈秋站在洛陽碼頭的石階上,眺望著眼前這清晨景觀。

在他記憶裡,洛陽應該是沒有碼頭的,但眼前這條淮水,卻不知為何硬生生拐了個彎,連線到了洛陽城郊。

淮水湯湯,船隻林立,從運貨的多桅商船,到在大河中捕撈魚蝦的搖櫓漁船,將這碼頭塞得滿滿當當。

有青石壘成石階,從洛陽城一路延伸到碼頭處。

據說這是河洛幫出資修建的,為的就是讓天南海北的貨物以最快的速度轉運,保證河洛幫的商業運轉通暢。

而眼前碼頭裡停靠的商船也大都在裝貨卸貨,數百名短打扮的力工在忙碌著,喊著號子,還有縴夫,腳伕停在碼頭等生意。

一些小商販的貨物從船隻上卸下來,乾脆當場發賣,讓碼頭後方也有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坊市,城中人家的採買者起個大早,就是為了這些新鮮物。

“這碼頭,果真熱鬧。”

沈秋提著雁翎刀,感嘆了一句,在他身邊,穿著一襲裙子的青青抓著一把棉花糖,正吃的香甜,這洛陽城中的小吃頗合她味道。

昨天她就跟著李義堅的婢女含香,在城中逛了一天,買了很多當地特產,說是要回蘇州饋贈親友,但實際上,大都是給自己賣的小零嘴。

沈秋也不說她,孩子嘛,都是這樣嘴饞的。

“沈秋師兄,那艘船就是你們要乘坐的。”

在沈秋身邊,帶著軟帽遮住頭髮的李義堅指著前方石階盡頭,停靠的一艘正在裝貨的船,對沈秋說:

“這是專為我家轉運藥材的船,船上都是走慣了洛陽到霸都的老人手,你們的行禮已經放入船中,今早起航,到後日黃昏時,便可抵達霸都。”

這洛陽公子哥貼心的說到:

“我老爹已經給霸都的商號去了信,飛鴿傳書,要比你們行船更快一些,待到霸都,那邊的管事便會為你們備好前往蘇州的準備。”

“這真是麻煩伯父了。”

沈秋客套了一下,李義堅擺了擺手。

在昨夜沈秋答應替李家引薦蘇州落月商坊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就從萍水相逢更近了一步,做這些準備自然是理所應當。

“走吧,叨擾兩日,也該啟程了。”

沈秋推了一下還在左顧右看的青青,丫頭乖巧的應了一聲,她和李義堅別過,便跟著師兄踏上搖搖晃晃的木板,登上商船。

不多時,船隻起航,在大綱頭拉長聲音的吆喝聲中,船板上的船帆被放下來,藉著風力,這艘船便緩緩離港。

沈秋站在船頭,對碼頭上揮手的禿瓢少年抱拳告辭。

這古代時候,行路不便,下一次再見,也不知是何時了。

河道行船,不比海船,要平穩的多,這淮水寬廣,是中原之地重要的商路,在離開碼頭後,沈秋還能看到船隻兩側也有往返的船。

倒是像一條寬廣大道,左右行人各走一邊,倒是頗有規矩,但這風景,也就那樣了。

沈秋看了一會,便回到自己房中,手握劍玉,進入夢中,繼續演武。

和歸家心切的輕輕不同,越近蘇州,他內心的擔憂就越是沉重。

這萬一要是被那位瑤琴姑娘認出跟腳,事情就會變得麻煩,連青青都感覺到,師兄和以往大有不同,對於有心人而言,這無端猜測便很難瞞住。

沈秋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中午時分,正在和三個“熱情”黑衣衛於夢中演練風雷指時,沈秋突然被一陣劇烈的搖晃驚醒。

他聽到有巨大響動,船隻的搖晃行駛都被停了下來。

他本人更是被顛簸的從床鋪上摔下來,好在反應快速,一手撐在地面,輕巧翻身,便重新站穩。

船艙之外,有大綱頭憤怒的喊叫,混雜著本地土話,讓沈秋聽不真切,但他還是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單刀。

緊接著,青青便衝進船艙,對師兄喊到:

“撞船了!”

“啊?”

沈秋瞪大了眼睛,他問到:

“這河道寬大如江面,怎會撞船?”

“不知道啊。”

青青揮著手指比劃道:

“剛拐過河灣,就有艘貨船突然出現,大綱頭躲避不及,便就那麼撞上了,好在,我們這船沒壞,就是幾個倒黴蛋被丟進水裡了。”

“現在大綱頭爺爺,正在和對方交涉呢。”

“便由他們交涉吧。”

沈秋點了點頭,放下刀,對青青說:

“別多管閒事。”

“嗯嗯。”

青青跳上床鋪,拿起自己的包袱,翻了翻,便拿出一個油紙包,裡面是些果乾,她盤坐在船上,慢悠悠的吃了起來。

但片刻之後,那位李家的大綱頭,便領著一個穿青衣的中年人,走入了船艙裡。

看大綱頭的臉色,似乎是被嚇到了。

“兩位少俠。”

那青衣中年人對沈秋輕輕俯身,他說:

“雷爺有請。”

“嗯?”

聽到這邀請,沈秋眯起了眼睛。

那日雷詩音入城之後,洛陽城裡一片平靜,並沒有河洛幫內鬥的傳聞出現,在他們出發時,那位大小姐也梅送來請帖。

沈秋以為這河洛幫內務還得一段時間才能清平,卻沒想到,那位雷爺居然在這城外十幾裡的河道上等著他們。

這是這邀請的方式,倒是奇特的很,借撞船之時密會...

看來河洛幫的事情還挺大,大到這位幫會龍頭,都得小心行事。

那位青衣管事,大概是看到了沈秋的懷疑,他便輕聲說:

“詩音大小姐也在,兩位少俠不必多慮,請隨我來吧。”

沈秋點了點頭,他帶起雁翎刀,看了一眼青青,後者也悄悄握緊了手裡的小匕首,他伸手握住青青的手,在那管事的帶領下,走出船艙。

眼看著沈秋和青青走上兩船搭起的木板,他落後幾步,對那低著頭的大綱頭說:

“今日之事...”

“小老頭我什麼都不知道。”

大綱頭擦著額頭的冷汗,賠著笑臉說:

“只是行船不慎,遭了難,都是小老頭的錯。”

“嗯,那便好。”

青衣管事點了點頭,他甩手將一張捲起的銀票丟入大綱頭手裡,他溫聲說:

“兄弟們行船不易,今日受了驚,便買些酒肉,給兄弟們壓壓驚吧。”

船隻這邊,沈秋和青青上了甲板,便有著短衫,氣息沉默的力士引著他們入船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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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左右看去,這船隻上的人都是水手打扮,但每一個都身強體壯,步伐穩健,在甲板邊,還有預備的武器。

顯然都是習武之人,大概是那位神秘雷爺的心腹之人吧。

“青青”

走入船艙,光線一暗,但隨即就有雷詩音那嬌媚的聲音自艙中響起,一股香風迎面而來,那換了身簡樸衣服的丫頭,滿臉笑容的上前,拉住了青青的手。

幾日不見,這兩丫頭倒是頗為親密。

“沈秋大哥。”

和青青說了幾句體己話,雷詩音便朝著沈秋作了一福,她細聲細氣的對沈秋說:

“這本該不是如此密會,但請大哥體諒,現在事情還未完,不得大張旗鼓。”

“理解,理解。”

沈秋點了點頭。

“我爹爹在等你。”

雷詩音牽著青青的手,對沈秋說:

“我和青青便不進去了,我為青青準備些行路用之物,便帶她去收拾一下。”

“去吧。”

沈秋對青青打了個眼色。

小師妹抿著嘴,點了點頭,經歷頗多事情,這青青也算是成長了一些。

但眼下這種情形,要是河洛幫龍頭真存了壞心思,沈秋兄妹兩能做的事情終究不多。

這種不能掌握安全的感覺,讓沈秋內心頗為不喜,這個江湖兇險,沒有拿得出手的武力,還真是處處受制於人。

但他表面上沒有變化,跟著那青衣管事,走入了船艙內部。

這裡開著窗戶,光線並不黯淡,沈秋以為會看到一個面色陰沉的中年人,但卻沒料想,一進船艙,便有人在艙中迎接。

“哎呀,就是這位威武少俠救了我女?真是一表人才,真是少年英雄。”

沈秋眼前是一位大腹便便,滿臉喜色,面容溫和而市儈的中年人,他搓著手,一邊說著讚美之語,一邊熱情的伸手,扶住沈秋的手臂。

他引著沈秋坐在船艙中的方桌邊,桌子上已經擺滿了各色珍饈。

“快來快來,沈少俠,讓老夫好好謝謝你。”

這位...便是河洛幫龍頭雷爺?

不會吧?

沈秋內心閃過好幾個問號。

他眼前這位龍頭,不僅毫無江湖氣,其外貌也不甚出眾,打扮也不講究,就帶著四方巾,穿著粗布袍子,手裡還握著一杆水菸袋。

眼睛挺大,很有神,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肚子。

就如十月懷胎一般的將軍肚,讓這雷爺明明也身材高大,但一眼看去,總像是個球一般。

四方巾下雖然遮掩,但沈秋還是能看到光禿禿的頭皮,大概是脫髮的緣故。

雷爺這人總是笑眯眯的,還妙語連珠,不像是一位豪商,倒像是一個遛彎的老叔。

論起氣度,甚至比不上李義堅的老爹。

但正因這有些邋遢的打扮,卻又給了沈秋一股親近之意。

就像是兩者之間平輩交流,完全沒有那種凜然之氣,如和鄰家叔叔在午後吹牛聊天一樣。

“來來來,吃菜吃菜。”

他招呼著沈秋品嚐美味,還給沈秋介紹這菜色,用的酒也是來自蘇州的好酒。

“我老雷是個粗人,不懂那些繁瑣禮節。”

在喝過兩杯酒後,這位雷爺哈哈笑著,一邊抽著水煙,一邊對沈秋說:

“前些年喪了髮妻,詩音便是我唯一的心頭肉,那夥殺千刀的土匪,居然敢擄我女兒,我正要點起幫眾,去與他們拼個你死我活。”

“卻沒料想,我家女兒卻自己回來了。”

雷爺瞪著眼睛,上下打量沈秋,他咕嘟咕嘟的抽了口水煙,對沈秋說:

“沈少俠,我年事已高了,時常憂心詩音,我看你也是江湖好漢,將來必是要做一番大事業的,不如我把詩音許配與你...”

“雷爺!”

沈秋一口酒水差點噴出來。

他急忙勸阻道:

“您老喝多了。這等玩笑話便不要再提,我和師妹也是意外救下詩音,實在是不敢居功。”

“如此謙遜的少年人物,近年來可真是少見了。”

雷爺放下水菸袋,笑眯眯的說了一句,又和沈秋說了大概半刻鐘的閒話。

他拍著膝蓋,看了一眼窗外,那被撞的船頭也修復的差不多了,他便長嘆一聲:

“唉,我河洛幫中就沒有這等英雄少年,這詩音之事,牽連甚大,我也聽女兒說,你不願牽扯其中,這確實是江湖老成之言。”

“既然少俠急著返回蘇州,我便也不挽留,今日只是初見,以後咱們來日方長,慢慢敘舊。”

“趙管事!”

雷爺喚了一聲,那青衣管事立刻上前,將一個小匣遞給沈秋。

雷爺說:

“這裡面,裝著我雷烈的私人印信,河洛幫在霸都,蘇州都有分舵,若沈少俠有需求,盡可拿這印信去找當地管事,他們必竭力相助。”

沈秋推辭了一番,卻被雷爺強令收下。

這位大腹便便,不似龍頭的人物將沈秋和揹著包裹的青青親自送出船艙。

待兩船分開後,便一艘向洛陽,一艘向霸都。

在回洛陽的船艙中,雷爺拿起水菸袋,臉上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溫和表情,他問到:

“如何?”

侍立在他身邊的青衣管家俯身說:

“少年老成,心思縝密,不似小門小戶出身。”

“雖配著刀,大小姐也說他殺土匪用的刀,但只是偽裝,我嗅到草藥味,他手上也帶著手套,我猜,一身功夫最強處,大概在手上。”

“功夫不高,也就是初窺門徑,但有股悍勇之氣,應是廝殺過的。兩人自太行而來,確是蘇州人士。”

“他們的師父叫路不羈,乃是蘇州小鏢局的掌事,幾年前曾入過人榜。”

“只是那路不羈一月前已死,死在北朝黑衣衛手裡,丐幫的訊息是,這一月裡,北朝的一支黑衣衛恰巧在太行失蹤。”

雷爺點了點頭。

他吐出一縷煙氣,對管事吩咐到:

“讓蘇州分舵好生待著,這等人物,小小年紀便敢伏殺黑衣衛,為師報仇,也必是個不安分的。若是蘇州有事,便去相助。”

“不求熱切,留分善緣也好。對了,我那兄弟回來沒?”

“大爺昨日到了洛陽。”

趙管事低聲說:

“但今早去了伏牛山...一個人去的。”

“砰”

雷爺一巴掌排在桌上,他冷聲說:

“怎麼辦的事!還不趕緊派人去協助我兄長!”

“我這就去。”

趙管事立刻轉身出門。

他心裡明的和鏡一樣,自家那位大爺的武藝,一人便足以屠光那伏牛山寨,何須幫忙?

只是大爺一人之力終究有限,總有落跑的小魚小蝦。

雷爺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居然狗膽包天的敢綁票詩音大小姐,便要這伏牛山上下...

一人不留,都下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