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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暴龍卸甲

聖火山上,眾目睽睽。

執掌聖教幾十年的教主陽桃,將和遠行而來挑戰的忘川宗人決一死戰,這事情來的突然,讓一眾聖教教徒也有些猝不及防。

他們聚在四周,眼中心中都有憤怒。

小鐵隨著沈秋一路亂戰,在江湖上闖出了名頭。

關於他的故事,在洛陽,齊魯等地都有流傳,且現在,全天下武者們都知道,小鐵的生父乃是是非寨主仇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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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算不上無名小卒,行走天下,也要被稱呼一身仇大俠。

但真正論起來,小鐵和陽桃的聲威顯然不在一個層次上,畢竟聖火教主成名已久,乃是上個時代的長輩。

而且即便到現在這個武林天翻地覆的時候,陽桃依然算是武林中拔尖的強者,相比他而言,小鐵最多算個後起之秀。

在眼下場中,陽桃應對標的,乃是忘川宗主沈秋這一流的對手。

讓小鐵來戰,確實有些不符道義。

這讓一眾狂熱信仰的聖火護法們心中憤怒,尤其感覺這忘川宗人狂悖無禮,視聖教威嚴於無物,當即就有數個手段高超的五方護法要站出來,替陽桃打這一仗。

但隨後,聖女的出現,卻讓圍觀的所有人都打消了介入的心思。

其一,聖女身份尊貴。

看護聖教立身之本,從法理和信仰而言,聖女才應是聖火教中的第一人。

其二,聖女執掌聖火。

這千年聖火威能神異,能影響壓制天下諸般火焰,有聖女在旁,他們這些學陽炎聖火功的武者若敢無禮,那便是連三分之一的實力,都別想發揮出來。

而聖女的出現,也代表著,眼下這場戰鬥,已不單純是武者與武者之間的戰鬥。

它所代表的,或許已成聖教道統之爭。

雖然聖女迴歸聖火山這幾年中,從未有過拋頭露面,頂撞教主之舉,但因曾岌岌可危的聖火不熄重燃之故,教中已有很多狂信徒對聖女的尊崇,勝過了對教主的追隨。

今日這一戰,若弄不好,或許就是聖火教分裂的開端。

而且從聖女登場,與場中教主和那仇搬山的隻言片語中,這些護法們,也感覺到了事情或許並非他們所想的那麼簡單。

這已不單純是信仰之爭,其中還有些人間情愛的味道。

再加上有忘川宗主在一旁虎視眈眈。

這笑面虎雖未出手,也好像沒有出手的意思,但看他所站的方位,分明就是已做好了隨時支援門人的準備。

換句話說,只要五方護法們敢介入這一戰,沈秋也會毫無顧忌的出手,諸般因素之下,饒是護法們這邊有人數優勢,這會也只能被迫的吃瓜看戲。

尤其是在聖女想要參戰,卻被教主拒絕,又反手抽出了教主和那仇搬山體內聖火時,眾人眼中便神色各異。

與陽桃親近忠誠的幾位護法,面色變得相當難看。

教主自蓬萊山中回返,在其他人面前未曾表露過,但陽桃確確實實是受了傷的,全靠聖火愈體,在支撐著傷勢好轉。

而且這些教主的親近之人還知曉一件不得了的密事。

陽桃的命數,本就該在這一兩年中,是聖女用聖火調理,以千年聖物,為教主續命,使他維持在健康狀態中。

現在聖火卻被猛然抽離。

威震天下幾十年的教主,今日,怕是要...

“哈哈哈,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眼見情郎至此,便不再掩飾心中所想,竭盡全力,也要為情郎謀的一場大勝。”

陽桃卻不在意,聖火被抽離,讓他臉色變得憔悴了一些,但表面上卻並未影響到這桃花老人的狀態。

他活動著肩膀,體內磅礴真氣,在軀體各處來回遊走,讓那一身破舊衣袍也古蕩起來,以陣陣灼熱之風在四周迴盪,攪得這一方廣場中風起雲湧。

團團火苗,在掌教肩膀,軀體,雙手上點燃,以陽炎聖火功功力所化,隨著陽桃心意流轉,就如聚做火蛇,在那桃木棍上圈圈折折。

小鐵也提起重劍。

他沒有陽桃那麼神異的威能,只有戰氣血光濺起,包裹於軀體之上,像是血紅光紗籠罩,搭配那猙獰黑甲,讓他看上去真如一員龍虎戰將。

他對身旁詩音點了點頭,小鳥依人的後者後退了幾步,退入沈秋那方,瑤琴忍不住心中懷念,便上前幾步,以手握住了詩音的手,低聲說著話。

這一幕落入旁觀者眼中,也是人人愕然。

聖女這會身上還帶著聖火呢!

這種火焰乃是天下霸烈之物,凡人武者碰觸便是要被焚盡血肉的,但那名揹著琴盒的女子又是怎麼回事?

明明有聖火纏繞於她手腕上,但那霸烈之火,卻並未傷害到她,就如在聖女手中一般溫順。

這可真是奇了。

有的年紀大的護法,眼神古怪的在瑤琴身上審視幾絲,他們也猜出了瑤琴的身份,當年逃出聖火山的前任聖女可有兩個的。

或許,這名柔弱的江南女子,就是另一名聖女的傳承,而聖女和忘川宗主沈秋之間談話神態,也像極了家人親友。

如此想來,這忘川宗,和他們聖火教,還真是有幾分淵源。

“老夫時日怕是不多了。”

陽桃拄著桃木杖,向前幾步,失了聖火存身,讓他一雙眼睛也少了幾分銳利,多了一絲渾濁,他看著眼前雙手持劍的小鐵。

坦坦蕩蕩的說:

“早些年和故友相見,得他為我卜算命數,便知歸西之日,就在這一年中,老夫一生練武,所見恩怨情仇纏身,能活到今日,已算是壽終正寢。

這江湖事中,能得善終的武者終究是少數,死於床榻之上,非我所願,今日與你死戰一場,正合離別人間。

這將是老夫的最後一戰,老夫不會有絲毫留手!”

隨著陽桃這如遺言一般的話語,蓬勃真氣爆裂施展,舞成一團團烈火更甚,讓老頭披散在肩膀上的長髮,也如根根點燃。

雙眼邊緣亦有火光浮現,這是陽炎聖火催動到極致的表現。

他摩挲著手中桃木杖,一息之後,將那手杖丟擲,化作一團火光纏繞,直朝著詩音飛去,力道精巧,正落在詩音眼前,被聖女伸手接住。

這桃木杖,能承載聖火灼燒,並非凡物,更是歷代教主手持之物。

這一幕,讓詩音也愣了一下。

她看著手中木杖,又看了一眼舉起雙掌的陽桃,眼中閃過一抹思索的光,沈秋的目光,也在兩人之間來回遊離幾次。

心中亦有所感。

這陽桃,還真是個不走尋常路的狂信老頭。

“來戰!來為老夫鬆鬆筋骨!”

隨著一聲怒吼,烈火熊熊間,陽桃若飛龍般橫掠而來,雙掌揚起,打出霸烈掌法,身形所到,地面青石都有火光陣陣,讓場中溫度,一瞬提升。

圍觀眾人,齊齊後退幾步,那股烈焰熊熊,讓他們感知灼熱,就如太陽墜地,不可直視。

幾聲悶響,教主修行至臻的大光明掌,狠狠拍在小鐵周身,被巨闕重劍擋住三記,剩下的三記打在天罡甲上。

火星陣陣飛舞,讓陽桃將數個燒融掌印,留在盔甲之上。

其手中烈焰纏繞,熱量聚匯,高絕到足以融化鋼鐵,而小鐵不閃不避,這沉默的年輕人硬吃下陽桃攻擊,身形未退一步。

手中戰劍纏著血氣,向前猛砸,劍式古拙大氣,不走精巧,就以剛猛對剛猛,以攻代守,這一劍斬出,可以不斷積蓄動能的滄海擊朔式就已啟動。

屬於滄海劍訣的鋒芒暴起,若血影長劍,斬裂火光。

這黑甲劍士,向前行走三步,劈出六劍,陽桃一開始還在躲閃,但以他的武學精要,很快覺察到問題不對。

小鐵手中重劍,以這古拙劍式舞起,每一次揮下的力道都在翻倍!

現在只有六劍,其威能已讓老頭察覺到危險,再由他如此積蓄下去,待到十劍時,這劍式就不可阻擋了。

若是不接,任由劍式繼續蓄力,只要被砍中一劍,就是重傷下場。

但若要硬接,那自己的招式對抗,就要落在眼前這小子掌控之中。

這等劍法,倒不愧是仙家所傳,攻守皆備。

陽桃並未猶豫,下一瞬,老頭便鼓動真氣,周身烈火聚集於雙掌之上,面對當頭劈來的血色重劍,左掌前拍,右掌御守蓄勢。

劍掌碰撞,劍刃積蓄的動能,被陽桃強行吃下,若燈燭被重擊,火光爆開呈環形,巨響間湧向四面八方。

這一招讓老頭身形一震,腳步後退三分,劍刃去勢不止,又在小鐵手腕扭動中,朝著陽桃心竅而來。

直刺一劍,若攻城錘打來。

教主蓄力的右掌也在此時拍出,正拍在巨闕劍身,將劍刃打落,自己也被力道推動,向後如鴻雁一樣後掠而去。

輕飄飄的,毫不著力,像極了孤煙被風吹動流轉,小鐵的滄海擊朔式被破去,看似佔了上風,但陽桃卻並未被傷到。

這聖火教身法絕學的長河孤煙步,也被陽桃用出了別樣意境。

第一輪交手,兩人平分秋色。

而就在陽桃後撤的同一瞬,被破去的滄海擊朔式劍招一變,隨著小鐵身形轉動一分,雙手握持的巨闕變為左手單持。

戰劍向前輕挑,這重達百斤的巨闕,這一瞬在小鐵手裡,輕若鴻毛劍羽,血色戰氣若波濤流轉,蓄於劍刃之上,以滄海劍訣的第二種變化長風萬里式擊出。

嗖嗖劍氣飛舞聲亂響。

眨眼間便是七八道血色劍氣破刃而出,道道沉重若巨闕斬擊,又輔以龍虎戰氣至銳之力,只朝著陽桃當頭打落。

教主的身影在空中來回挪移,不見停留。

只見火光流動,若閃現亂舞,將血色劍氣盡數躲避開來,那些劍氣砸落周遭建築,就若拆遷場面,讓聖火殿的門柱都破碎開來。

這黑甲劍士初看時,便知他必不善騰挪,或許以遠攻之法,便能消耗氣力,克敵制勝,周遭圍觀的護法們心中都是這麼想的。

但眼下劍這一手長風萬里的血色劍氣,若波濤滾滾,連連射出,威力又如此巨大。

什麼遠攻耗力之法,簡直是笑話!

人家確實不善騰挪,但近戰靠著一身蠻力無敵,就算拉遠了距離,也要被這劍式變招的兇戾劍氣,戳成血肉窟窿。

遠近皆備,近似武藝毫無漏洞,又有戰甲護體,這人...

厲害啊。

陽桃是見過這長風萬里的劍氣招式的,當夜在金陵夜戰裡,搬山君操縱小鐵軀體時,就以地榜武力,以此劍式,破去過陽桃的烈焰音刃。

這是第二次見到,教主這般高手,自然有破局之法。

他輕飄飄的躲過幾絲劍氣捶打,落在地面,吐氣開聲,雙掌併攏劍指,以聖火真氣催動,大光明掌中的精妙指法使出。

也有火蛇自指尖飛出,像極了蛇群亂舞,以遠攻對遠攻,將小鐵刺來的血色劍氣一一破去,真氣與戰氣碰撞消弭,帶起火光團團,熱量之高,讓場中空氣都被燒灼扭曲。

圍觀教徒各個全身大汗,還有實力弱些的,已有中暑之兆,旁觀人等都是如此,直面陽桃的小鐵,承受的熱量必然強出三四倍來。

小鐵感覺到了刺疼。

燒灼的刺痛。

身上天罡甲就好像被丟進岩漿裡,被快速加熱,他套在這盔甲之中,就像是被丟進鍋中悶燒的雞一樣。

現在體內沒有聖火在,無法對這灼熱做出反應,儘管鍛體功法已大成,但若再這麼灼燒下去,自己的血肉必會被燒出傷勢來。

這老頭,當真是狡猾。

“搬山,卸甲!”

沈秋也在此時出聲,他朗聲喊道:

“不必留手了。”

“哐”

下一瞬,一聲巨響。

就如某些東西爆炸開來,纏繞在小鐵身上的血色戰氣本就磅礴,這一瞬像是燃油加了助燃劑,其磅礴威能,再勝三分。

那穿在身上已數年的天罡甲,就像是被從內部施加巨力,在血光濺起中,分作數個部件脫落砸下。

重物落地,砸的青石粉碎,這天罡甲經過數次升級,每一個部件的重量,已到常人難以想象之重。

那爆炸開的血色戰氣,籠罩在卸甲的小鐵周身,真氣匯聚成血色煙霧,在他體表蔓生,又如雲霧升騰。

這年輕人活動著重獲自在,鮮血流淌,佈滿疤痕的身體,又一次將巨闕雙手握緊。

白色頭髮下,那一雙眼睛,落在陽桃身上,讓掌教心中微震。

不一樣了。

氣勢,力量,姿態。

都不一樣了。

這才是仇搬山解放的,真正的力量嗎?

有意思!

陽桃被烈焰遮擋的臉上,露出一抹武者的純粹笑容,這才對嘛,這樣的武者,才配得上他全力出手。

這樣的對手,才有資格送他最後一戰。

這忘川宗人,有門道,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