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YanggJieXing。”
這封郵件的開頭是這樣稱呼的，如果是之前，其他型別的，即使是警告類郵件，蘋果依然會使用“尊敬的開發者”的稱呼，但現在卻直接變成了開發者賬號名。
“這封郵件是作為終止蘋果開發者計劃許可協議（Apple Develram Lise Agreement，後簡稱ADP協議）與開發者協議的通知，並且立即生效。”
“我們經過反覆的對比和排查，確認了你在中國京城時間9月14日至9月23日期間，利用非法途徑提升你所開發的應用，程式名（App Name）：神鬼仙途；唯一標示（SKU Number）：shenguixiantu.jiexing的下載次數和評論數量。”
“你的賬戶行為違反了《ADP協議》第3.8(f)、4.2(d)項，及《蘋果開發者協議》第12節的相關協議，因此，蘋果正在行使上述協議中所約定的，終止你開發者身份的權利，並停止該程式的不實與欺詐行為。”
“這封郵件的目的並不是對事件的事實做一個完整的闡述，並且郵件中的任何內容都不應該被解釋為蘋果放棄了其他相關權利，以及你可以採取任何補救措施，特此宣告。最後，請注意，考慮到你的行為性質及對其他開發者造成的影響，我們將在未來一年之內拒絕你的賬號所關聯的公司企業的再次申請。”
李凌看著郵箱中郵件的內容，下顎有難以控制的微微抖動。在看完了所有文字之後，他知道，這已經成為了事實，並且是最糟糕的結果。
蘋果之前對於刷榜現象從來沒有這麼強硬過，這是他們的第一次，但這一次的力度，即使之前認為他們應該會要採取相應措施的人，也想不到會是這樣。
即使是處罰也分好幾種，對於李凌來說，最好的無非就是清空權重，《神鬼仙途》被強制降低排名。
再壞一些是遊戲直接下架，他最初認為最壞也就是這樣的結果了，他還有相應的措施，修改遊戲名和描述，重新申請上架。
而現在，蘋果直接封禁了他們的開發者賬號，並且將捷星這家公司列入了黑名單，在未來一年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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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他們捷星無法再申請上架任何產品，不僅是《神鬼仙途》，還有正在研發中的其他手遊專案同樣也是。
李凌突然之間，好像又蒼老了好幾歲。
門外想起了敲門聲，咚咚咚，顯得很焦急，老朱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李總！李總！”
李凌頹然坐在椅子上，他想說“進來”，但是話到嘴邊，嘴唇翕張之間，氣流湧上喉嚨，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這是一種從心臟的冰涼溫度，然後蔓延到全身，甚至到手指和喉結的無力感，彷彿用力睜著眼睛不讓它閉上，都耗盡了李凌此刻僅剩的力氣。
“李總，李總。”門外老朱的敲門聲還在繼續，李凌此時覺得像是催命小鬼的叫喚。
大白天，醒著的鬼壓床是什麼感覺，大概就是這樣了。
捷星的紀律非常嚴明，比如沒有他的回應，主策老朱也是不會貿然自己開門進來的，紀律，狼性，這些詞好像從很早之前就寫入了這家公司的基因裡面。
“進來……”大概十來秒之後，李凌才終於說了出來。
老朱幾乎是用闖的姿態進屋，然後走到李凌面前，手裡拿著手機，螢幕還點亮著，顯示著App Store的介面：“李總，好像……我們……被蘋果下架了。”
但他看到了李凌的神態，像是一個垂垂老矣的病人一樣，很重很重的病一樣，躺在轉椅上。
他立刻就懂了，李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他無需再去確認，只能等在那裡，保持著微微彎腰的姿態，等候著上級的安排。
這種時候，當然需要的是安排，他沒有遇到過，實際上李凌也沒有遇到過，但總要有個人告訴他們，還有這個團隊，接下來應該怎麼去做。
這訊息沒法保密的，開發組的成員們同樣也時時刻刻關注著這款遊戲的最新動向，這也是李凌對員工們的要求。這訊息也傳得很快，外面工作間的《神鬼仙途》手遊版開發小組內，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事情，頂多他們只是以為是一款遊戲的下架，不是整個公司的封禁。
他們也不知所措，出於懵逼狀態，甚至不知道手裡面的工作還要不要繼續。
老朱同樣也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團隊，他直接來了李凌的辦公室。
然後是沉默。
好一會兒，李凌才緩緩點了點頭，他說：“我已經知道了，嗯……我知道了。”
“李總，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麼短的時間內，李凌又如何知道該怎麼辦……
如果只是遊戲下架，這個損失他承擔得起，這款遊戲的開發週期是六個月，團隊成員15人，平均薪水6K，加上其他一些開銷，整個遊戲的總開發成本也不過是80萬。
運營成本還高一些，包括各個遊戲網站都放的軟文，點選廣告，搜索引擎廣告投放，還有前幾天刷榜的開銷，總成本大概在300萬左右。
況且，這也只是在IOS端而已，目前工作組的工作內容包括後續系統的研發，以及其他智能手機平臺版本的開發，還有安卓，還有塞班，還有Windows，並不意味著這款遊戲真正就壽終正寢。
但現在的情況是，公司未來一年之內的所有後續遊戲，都無法再登陸蘋果的平臺。
在手遊市場真正即將波濤洶湧，拉開大航海時代的時候，在公認的玩家付費能力最強的IOS平臺。
他能怎麼辦……
但他不能慌，他要是表現出和老朱還有其他員工們一樣的不知所措，那才是真的沒得玩了，也與他的自我追求不符。
他的自我追求是成為一名充滿人生智慧，面對任何問題都能巋然不亂，然後用自己獨到的思路和經驗去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案的遊戲製作人。之前他遇到一些問題的時候，有時候也會去揣摩，如果是騰華的任越勤，黃易的丁亦誠，甚至是青魚的葉沉溪，他們遇到的時候會怎樣去應對呢。
他也想成為同樣的那個階層的人。
在這個時候，李凌至少表面上表現出來他梟雄的一面，他迅速整理了思緒，恢復情緒，儘量讓自己的神態和聲線表現得鎮定，不慌不亂。
“他們也都知道了嗎？”他指的是工作組的成員們。
老朱點頭：“大家都知道了。”
李凌深呼吸了一下，站起身來：“蘋果那邊兒給我發郵件了，他們開始嚴厲打擊刷榜現象了。”
“就是遊戲下架嗎？”
“不……我們的開發者賬號也被封禁了。”
老朱還不是很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封禁了多久，可以重新申請嗎？”
李凌搖頭：“是封禁了關聯的公司，我們公司一年時間不能再往App Store裡申請新增任何應用了。”
這遠遠超過了老朱的預料，因為肥胖顯得眯著的眼睛猛然睜大：“李總？”
李凌擺擺手：“這事兒你先別管了，我想想該怎麼辦，工作組的工作內容照舊。”
“照舊嗎……”
“沒你想想的那麼嚴重，只是IOS平臺而已，還有別的平臺。”這話既有理，也有安慰成分，這個時候團隊要穩，除了他這個製作人，還有老朱這個主策，再到整個專案組成員。
“好……”
“遊戲就算下架，老服的使用者不會受到影響，現在你們的首要任務是先穩住他們。”
遊戲服務跟蘋果沒什麼關係，伺服器還是捷星自己搭建的，不過現在幾乎不會有新使用者進來了，因為沒有入口，新玩家都不知道該從哪兒去下載這個遊戲。
“臨時增加一個任務，搞一個玩家活動，免費的，目的是維持人氣，之前的定時線上活動再開一下吧。那個活動是GM工具可以直接開啟的吧，我記得。”
“是的。”
“那先去配一下獎勵然後儘快開啟吧。”
“好……”
“下個版本要增加的裝備強化系統做得怎麼樣了？”即使他現在完全沒空去想這個內容，也只能這麼問。
“程式開發進度大概80%了，還需要一天半的時間能夠完成，還欠缺數值內容和部分美術資源。”
“數值演算地怎麼樣了？正常玩家強化到+13預期總共需要花費多少錢？”
“按照預期的話，應該在八萬萬元左右，對，是七萬七千四百多。”
“深度不太夠。”
“我讓他們再調一下。”
“這個系統是整個遊戲中期最核心的付費點，從30到70級整個週期60%以上的收入都要靠這個系統維持。之前調整了首充禮包後玩家的付費率已經比之前好了些，有提升的趨勢，滲透率夠了之後接下來要好好挖掘付費深度，一萬個玩家每個人直充六塊的首充也只有六萬塊，這道理你很清楚。”
“是的，李總。”
“還有，當玩家們成長空間到頂之後，沒有了追求目標很容易就會厭倦流失，這個系統的意義不僅是維持營收，也要持續地帶給他們提升的動力。之前規劃的可投放的數值空間還有多少？”
“大概40%。”
“所以現在是強化1級提升3%？”
“平均下來是，但高強的話增長會多一些，前幾比較少，保證玩家的價效比體驗。”
“不用了，大R不是追求價效比的，不用控制那麼嚴格，他們更多的是追求比別人更強，沒工夫跟你計算價效比。”
“所以我們後期再壓縮一下數值，再多劃分幾個強化等級出來？”
“就這樣吧，整體預期要在十二萬左右。”
“好的，李總。”
“App Store那邊你就不用擔心了，按照之前制定的版本計劃執行就可以了。”
“但是……李總。”
“我會去問問朋友，然後想想辦法，蔡總那邊我會跟他講清楚的，老朱，現在你的當務之急是先去安撫一下員工們，穩定一下他們的情緒，後續的工作不要受到影響……算了，十分鐘後會議室裡開個會，我跟他們說一下。”
“好的。”
……
……
10月1號，中國國慶節這天，舉國上下都沉浸在盛大節日的歡樂氛圍之中，很多網際網路媒體網站的介面上，都換成了大紅色的喜慶UI。只是在這一天，關於蘋果大力打擊App Store刷榜行為的新聞佔據了他們的頭條位置。
這一天，蘋果官方釋出了公告，針對全球多個地區日益張狂的違規刷榜行為，重拳出擊，第一次向玻璃渣那樣，向開發者們喊出那句至理名言：我是你爹。
全球共17個App Store正式登陸的國家和地區，涉及到238名開發者，共計413個不同種類的應用，包括電商平臺、社交、實用功能，娛樂以及遊戲類的應用被強制下架。
當然，這些開發者並不全是刷榜，利用非法方式提升自己的排名，也包括其他違反蘋果開發者協議的行為，包括涉及侵犯使用者隱私，掛羊頭賣狗肉文不對題描述和實際應用完全不符，還有嚴重的bug會導致程式崩潰或者系統當機的，或者與蘋果手機自身功能衝突等等……
實際上也有一點兒打臉的感覺，說明他們稽核團隊的工作還是沒有做到位。
在這238名開發者中，按照情節嚴重程度，對其他廠商和應用造成的影響，以及引發的輿論，其中169名被下架了相關應用，也就是說，像捷星這麼吊的，直接被封禁開發者賬號和關聯的公司，還有69個。
這69個，基本上都是因為惡意刷榜才受到了這樣的制裁。
並且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這69個公司中，有21名都是來自中國……不是指全是中國區上架的app，有些中國的公司也專門做海外市場的。
蘋果在公告中並沒有點名，但中國的玩家們已經知道了捷星的《神鬼仙途》便是其中的一個，一時之間，有種普天同慶的感覺。
水軍們還沒有接到下一步的指示，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回覆了。
遊戲的下架了，還怎麼吹捧……頭再硬，也贏不過這樣的巨型石錘。
電子遊戲論壇上的玩家們簡直是喜上加喜，國慶佳節，正義又得以伸張，還有什麼比這更大快人心的呢，幾乎都要放鞭炮慶祝一番了。
“剛才在App Store搜尋“神鬼仙途”，果然已經搜不到了，真的下架了啊。”
“真的，好好的一款應用，說沒有就沒啦……”這就是帶點兒反諷調侃的味道了。
更有當時和水軍大戰幾天幾夜戰不出個結果的玩家，有種大仇得報的爽快感，鏗鏘有力地打字：“我當初怎麼說的來著，捷星就是刷榜刷上去的！當時說不是的人給我站出來！”
然而已經沒有任何站出來了……
“聽說以前蘋果從來沒有因為刷榜下架過任何應用，更別說封禁開發者賬號呢。”
“應該是刷得太過分了一點吧……”
“有多過分？”
“刷到了青魚網路頭上去了啊……”
“你是說是因為青魚網路？不至於吧……這次搞得很大啊，全球多個國家和地區，幾百個應用和開發商呢。”
“誰知道呢……”
……
而青魚網路現在在幹嘛……從這個事件拉開序幕到現在幾乎落幕，他們從來沒有發表過任何言論，表達過任何態度。
兩個老闆在幹嘛？
正在睡懶覺……
包括夏青魚也是……這丫頭很少有睡懶覺的習慣，也就昨晚跟葉沉溪折騰了太久了些。
昨晚夏青魚纏著葉沉溪要聊天的時候葉沉溪還說：“ wheember ends”來著，結果還不是沒起來。
陽光透過白色的窗簾灑在臥室內，從早上變成了中午，夏青魚每次想起身，又被一隻大手給拉了下來，收進懷裡。
最開始是：“我起來晨跑啊。”
“歇歇。”
餃子還沒吃早飯呢。”
“我們也沒吃啊。”
“中午了。”
“正好睡午覺唄。”
最後夏青魚反身騎在大手主人身上：“起來不起來？”作勢要發力。
“起來了，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