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聲漸漸平息。
艾薩拉望向王殿中滿臉怒意的智者與大臣。
先前的紛嚷，讓她升起了一股莫名的錯位感，以至於讓她陷入了短暫的失神狀態。
這些觴食於母星，高居於廟堂的達官貴人們，居然比她這個在前線浴火過的戰士的戰鬥意志還要堅決——從這點上來看，那位楊文誌司令官告訴自己，在人類的認識中，自己的文明是一群膽小鬼就是錯誤的判斷。
女王陛下的聲音緩緩響起。
“艾薩拉，人類的力量到底是什麼程度？”
“陛下。”艾薩拉收回視線，腦海中依舊回放著那位人類指揮官的聲音，沉默片刻後，她輕聲道：“人類告訴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但當我聽後，我也有些無法理解了。”
女王望向她：“什麼事情？”
“人類的指揮官告訴我，他們想不明白我們為什麼會那麼畏懼執行者。”
下面馬上有人用略帶嘲諷的聲音回答：“艾薩拉，艾依碎星帶便是答桉。”
“是，我知道，艾依母星曾經被執行者摧毀，執行者的力量無比強大。”艾薩拉望向這位親王，沉默幾秒後反問道：“那為什麼，我們不願意承認，能夠打敗執行者先期軍團的人類同樣強大？”
艾薩拉繼續望向眾人：“是因為人類還沒有對我們發起攻擊嗎？”
此言一出，王殿陷入了瞬間的安靜，但下一秒便再次沸騰起來。
“艾薩拉，你膽怯了?”
“艾薩拉，人類能和萬年前便統治了宇宙的文明相比？”
“你是被人類迷惑了吧？”
艾薩拉毫不為所動，望向女王：“陛下，人類的戰艦，是全遠端控制，輔以強大的、靈活到可以代替真人的機器人來執行的——他們停在星門外的那支龐大的艦隊，只有旗艦上有人類，其餘的戰艦，全是無人戰艦。”
“他們在與執行者的戰鬥中，沒有犧牲一個人類！”
王殿之上，聲音瞬間全無！
女王蓋拉德瑞爾瞬間揚眉！
“他們的科技已經到這樣的水準了？”
“是的。”艾薩拉輕輕地呼氣，轉頭望向眾人。
“我只是陳述事實，我並不懼怕人類，也不怕犧牲——別忘了，在與塔拉蠻族的戰爭中，我們便隕落了五千名英勇的戰士！”
這時尹思麗塔帶著侍女抱著一大疊厚厚的檔案回到王殿，女王緩緩起身，抽出一份檔案後走下王座。
“艾薩拉，奧蘭多，你們來辦公室。”
“其他人，回去看檔案。”
……
半小時後，國王辦公室。
女王從文件中抬起頭來，眉眼中全是深深的疲倦，她望向奧蘭多，只見後者也看完了檔案，臉上全是凝重。
人類的發來的這份檔案，證實了奧蘭多的猜測。
“奧蘭多，你說的沒錯，看來人類確實是希望把卡拉圖星系變成支援他們與執行者戰爭的一個資源基地。”
“是的，陛下。”奧蘭多點頭，沉聲道：“人類在初期戰鬥中取得了勝利，他們也知道了自己在與一個存在了上萬年的力量在作戰，所以將戰線佈置在距離他們的母星越遠的地方便越有佈置的時間與機會——這便是他們為什麼會到來的原因。是不是這樣？艾薩拉。”
艾薩拉嗯了一聲。
她是軍事指揮官，雖然打的是系內戰，但軍事道理，系內系外一樣。
“如果按照檔案中的描述，如果我們決定加入人類陣營，那麼就能夠獲得人類同樣的科技和造物，也意味著我們在未來的戰爭中不再有戰士犧牲，而且塔拉蠻族也將得以解決。”
“那如果我們不加入呢？”女王望向她。
艾薩拉沉默了一小會後輕聲道：“陛下，我沒有任何的把握同時面對人類與塔拉蠻族。而且我們都忽略了一點……”
“忽略了什麼？”
“人類的這支艦隊，是他們在一年之內造出來的。”艾薩拉盯著女王，一字一句地道：“陛下，他們不是狂妄，而是自信！”
“陛下，假如我能夠擁有一支不用犧牲戰士的、隨時隨地可以獲得補充的、甚至會越打越多的艦隊……陛下，我也敢直面任何敵人的！”
辦公室中陷入長久的沉默。
人類只給了他們兩個選擇。
要麼加入人類與執行者為敵，要麼現在就與人類為敵。
女王閉上眼睛，睜開後，眼中便升起了一抹悲傷。
沉默中，她望著這兩個相對清醒的臣民：“你們知道為什麼我們能夠和執行者共存，見證了這一萬年來的文明變遷嗎？”
艾薩拉和奧蘭多對視了一眼，二人同時搖頭。
“因為萬年之前，我們的先祖與執行者的前身、神聖王國的精銳軍團進行了數十年的戰爭，雖然最終被他們攻進母星系，並被殲星艦摧毀了尹拉母星，但也獲得了神聖帝國的認可和承諾，只要我們不再觸碰禁忌科技，便可以永遠存續。”
艾薩拉身軀一震，眼中光芒乍起！
在這一瞬間，她的第一反應是要告訴人類指揮官，他們的先祖，曾經比人類抵抗得更加堅決和悲壯！
“艾薩拉，告訴人類的使者，我想見他們。”
艾薩拉深深吸氣，重重點頭。
就在這時，辦公室房門突然被推開，一個身穿絲絨睡衣的少女在門外探出了頭：“母親，您還不休息嗎？”
女王嘴角立刻浮起一抹笑意：“馬上就休息了，我的艾雯小公主，你快去睡。”
叫艾雯的少女吐了吐舌頭，隨後輕輕關上房門。
“還有，我要和人類的領袖通話。”
……
省城，院士別墅區。
葉銘在陣陣蟬鳴聲中醒來。
剛睜開眼，他便看到葉小夕姑娘正坐在自己身邊，嘴角流著哈喇子，雙手抱著一本他編撰的《高維幾何原理入門》正在認真地“閱讀”著，而早起漆與墨則在前方用手機拍著影片。
“啊哈，妞妞會讀書了？來爸爸看看你學到哪裡了。”葉銘一把將女兒攬進懷裡，翻身坐起。卻不料一歲出頭的小丫頭瞬間便不樂意了，開始不停地推著他。
葉銘豎起大拇指：“厲害！你是第一個敢拒絕葉院士指導的。”
漆與墨哈哈大笑：“還是第一個敢在你頭上撒尿的。”
“哈哈哈哈！快別說了——換尿不溼沒？”
“早就換了，你昨天晚上在幹啥呢，半夜都還在和尹塔滴咕。”
“哦，在破解克榮人的加密通訊，他們的演算法有點高階，費了不少事。”
“那破解了沒？”
“你說呢？你老公親自出馬，當然了！只是電磁波散逸得太快，沒什麼有用資訊罷了。”葉銘翻身起床，看了眼時間後發現已經是早上9點十分，當下便走向衛生間：“完蛋，你該早點叫我的。九點半我得和老陳，超雄師兄見個面。”
漆與墨馬上問道：“是聊萬能流水線麼？”
“是——你瞭解多少？”
“嗯，不知道他們弄得怎麼樣了，陳董事長親自負責，我怎麼好過問嘛。”漆與墨笑著把女兒抱走：“那你早飯還吃不？”
“不吃了，我到辦公室隨便找點吃的就行。”
簡單地洗漱後，葉銘帶著尹塔快步走向腦機中心。
他們倆昨天晚上討論到半夜——是真正的面對面說話式的討論——除了破譯克榮人的無線電磁資訊之外，主要還是在討論反物質採集裝置。
他交給手下兩個副主任的工程，曲率米粒的原理本質上是大力出奇蹟，只要能量足夠，因此在二維能源突破後，實現起來便水到渠成。
但反物質採集裝置就有點麻煩了。這東西不是靠大力就能夠實現的，它牽扯到一系列技術的整合。具體在工程上，就是需要做大量的妥協。
而在盛飛不斷的妥協下，現在設計的反物質採集裝置，成了理論上的一次性產品……其成本之高，效率之低，讓他完全不能接受。畢竟反物質是要用來當常規能源的，而不是造一點出來搞科研——開一炮的成本就是成百上千億，誰能遭得住？
好在現在人類對聚變能源的利用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反物質的利用倒是也不著急——就戰爭兵器而言，大力推動米粒的升級和產量才是王道。
剛走進辦公室，他便看到蘇紫正在給陳教授和楊超雄二人倒水。
“陳老師，超雄師兄。”葉銘連忙笑著道歉：“抱歉抱歉，昨晚熬了會夜，起來晚了。”
“沒事，我們也剛到。”陳教授呵呵一笑，和葉銘握了下手後重新坐下。
隨著蘇紫關門退出，三個人同時笑了起來。
葉銘當初雖然沒有進陳教授的組，但唐陳二人本來就是穿一條褲子的，再加上他們同屬集智科技的創始人，是以關係自不必說。
“說起來咱們這一晃都快一年沒見了吧？”陳教授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你這一年基本都呆在月球上。”
“這次也是昨天才回來。”葉銘搖頭感慨：“不過現在第一階段的仗打完了，我也可以稍稍輕鬆一下了。”
楊超雄笑著點頭：“嗯，打完了，你也該好好關注一下民生問題了。”
葉銘一愣，失笑起來：“超雄師兄，你這話說得……我又不是領導，我關注啥民生問題？”
“咳……我說的是萬能流水線，還得你多多費心才行吶！”楊超雄目光灼灼。
萬能流水線，是陳教授在兩年前提出的，當時葉銘也在，且葉銘也支援搞。
於是，在這兩年中，陳教授便和楊超雄一起親自負責，開始搞起了這個萬能流水線，也叫萬能車間。
從名字是，聽起來和萬能工廠很類似，但實際上二者卻大有不同。
萬能工廠現在已經進入到了第四期，它本質上是一個自我複製的工業基地，最終目的是為了資源的採集。
但萬能流水線則不一樣。
它是面對終端產品的，就類似於一個高效的超大型“3D印表機”！
在設想中，人類藉助艾塔，完成的任何產品設計，都可以透過這個萬能流水線迅速完成生產，從而極大地加快產品從設計到生產的流程，同時也能夠極大地解放人類的想象力。
知易行難，是人類的本性，有太多優秀的想法，由於只停留在概念中而最終消失。
這也是為什麼當時葉銘會支援的原因。
但……這兩個人一不缺錢，二不缺資源，三不缺地位，還有什麼需要自己支援的？
面對葉銘的疑惑，陳教授輕輕咳了一聲：“你可能還不知道，目前集智科技基本上類似於軍管。”
葉銘也輕輕咳了一聲。
時至今日，他都是還是集智科技的首席科學家，你說他不知道……肯定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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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作為人類抵抗執行者的領袖之一，他當然也會從更高的角度來看問題。
集智科技作為人類目前最先進的科技單位，早已經脫離以前那種公司的範疇，深度與共體，乃至整個人類的工業產業捆綁在了一起。
說句不好聽的，現在集智科技執行的，全部都是共體的意志。
因此，在一切以戰爭優先的現在……陳教授這個董事長，在面臨大投資的時候，也身不由己。
葉銘試探問道：“現在設計完成沒有？”
“設計是完成了。但……上面現在不是很支援。”
想了想，葉銘馬上問：“搞出第一個要多少錢？”
“三千多億吧。”
葉銘一口氣瞬間吸到腳後跟。
好傢伙！
三千多億！
這都夠建六艘白起號了！
而一艘白起號就能把克榮人尿都嚇出來……
國家現在要讓幹這玩意才有鬼了！
“真要花那麼多錢？能不能改進一下？你們設計的功能，它最複雜能夠造什麼東西。”
“嗯，最大可以造出汽車，從無到有的那種。”
葉銘一臉的狐疑：“汽車都能造？不包括晶片吧？”
“不包括，但其他的都可以，只需要原材料。設計中，它幾乎可以完成現在所有的輕工業加工門類！”楊超雄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地盯著葉銘：“雖然還不怎麼能比得上現在的工業體系，但葉銘……這確實是今後宇宙工廠的基礎啊！”
沉默片刻後，葉銘緩緩點頭。
確實，人類文明要擴張到整個宇宙，肯定要建設新的工業體系。
萬能工廠實現能源的採集和提煉，萬能流水線車間實現產品。
這確實是未來的方向。
就在這時，房門被蘇紫叩響，片刻後，她一臉凝重。
“葉總，收到外系辦的緊急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