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石井花子的信（中）
金谷涼子聽到森谷大介向她傳遞的訊息後交感神經立馬興奮起來，她覺察到這是個極有可能揪住“乙支勇士”尾巴的資訊，不管是新京的“乙支勇士”還是東京的“乙支勇士”，總之是揪住了他們的尾巴，簡直就是天賜良機！想到這，金谷涼子抿著嘴唇，眉眼之間顯出輕蔑的笑紋。她剛才是故意問森谷大介，既然賓館並不存在1910號房間，那為什麼這封古怪來信的主人還要提出預定這個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客房呢？森谷當時他說什麼“很抱歉……實在是琢磨不透”。呵呵，他當然是想不出來的，假如森谷可以想出來那還要她金谷涼子幹什麼？嘁！金谷涼子不愧是土肥原賢二的得意門生，她只是聽了一耳朵“1910”這個數字就已經判斷出這封來自東京的信和“乙支勇士”有關係！“1910”絕不是賓館的房間號，它是暗指一個年代——1910年。一聽到1910這個數字，金谷涼子馬上聯想到了發生1910年的“日韓併合”，就是在1910年8月22日，日本依據《日韓合併條約》將大韓帝國併入大日本帝國，整個朝鮮半島成為大日本帝國領土的一部分。而在朝鮮半島所興起的韓國民族獨立運動正是基於這個原因！所以，可以肯定地說，如果北國賓館根本沒有所謂的1910號房間，那就毫無疑問地說明東京來信和韓國民族獨立運動有關，只有寫信者或收信者才會念念不忘“1910”，因為對他們來說這絕對是個不可以忘記的代表恥辱的年代。金谷涼子考慮著應該採取的步驟。她認為這是一步很關鍵的棋，必須牢牢把握住這個機會走好這步棋，力爭在這次抓捕“乙支勇士”組織的行動中有所斬獲。金谷涼子雙手攥拳，在辦公桌上重重地一砸——必須馬上行動！主意已定，她馬上給森谷大介打電話，毫不含糊地下達了命令：“立即逮捕姜炳俊！”
“是！”作為東京特高課“沉睡者”計劃的執行者，森谷大介最渴望的就是能聽到這個命令。
金谷涼子下達了逮捕姜炳俊的命令後，隨即給山田英男掛了個電話，把在北國賓館發生的事以及她最後的決定告訴了他，同時要求山田英男密切監視還在上班的金英浩。接到金谷涼子這個電話，山田英男心裡挺不是滋味，這麼重要的一次行動卻把他這個資深警員晾在一邊，這顯然是有點傷害他的自尊了，可也毫無辦法，金谷涼子必定有權決定採取哪些行動。他胡亂想了一陣，隨後就給裴喜斌打了電話讓他馬上到辦公室來。裴喜斌很快就跑上樓來到山田英男的辦公室，問他：“山田副室長有何吩咐？”
山田英男指指辦公桌前的一把椅子對裴喜斌說：“喜斌君，請坐。”
裴喜斌猜不出田英男找他會有什麼事，但做好了隨機應變的思想準備。他在椅子上坐下，不聲不響地看著山田英男，等著他說話。
“我有件事和你透個底，很重要。”山田英男說，“咱們的行動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盯上了一個‘乙支勇士’組織的成員！”說到這，他賣個關子不說了，等著裴喜斌提出問題。
“就是那個東京的理查德·佐爾格吧？”裴喜斌隨口就說，“肯定是他。”
“不——是。”山田英男搖搖頭，對於這種很幼稚很無知的回答，他寬宏大量地衝裴喜斌笑笑，“現在發現的可是貨真價實的‘乙支勇士’組織成員呢！”
“在什麼地方能夠盯上這樣的人呀？”裴喜斌問道。看山田英男得意洋洋的模樣，裴喜斌內心一驚，難不成真有此事？
“告訴你，這人是北國賓館客房部經理姜炳俊。”山田英男上身靠近桌子，向前探著頭放低聲音說，“金谷組長已經派人去抓他了。”
“可是，哪來的證據和線索呀？”裴喜斌倒是知道這個叫姜炳俊的賓館客服部經理這個人，但他是不是“乙支勇士”組織的成員就不知道了，所以裴喜斌一時還真不好說什麼，於是就試探著問山田。
“從東京給姜炳俊寄來封預定房間的信，寫這封信的人顯然是個門外漢，無意間暴露了太多的資訊，而這些恰恰被金谷組長發現了，於是就順藤摸瓜逮住了姜炳俊。”說到這，山田英男抬腕看看手錶說，“這會兒，松本敏他們應該快到北國賓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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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喜斌坐不住了，看來還真有“姜炳俊”這個人！這訊息應該儘快告訴金英浩才是，但自己也不便立刻起身走人，他得沉住氣。想著，裴喜斌伸了個懶腰，掩著嘴打了個大哈欠，說：“咱們倆是不是也趕去北國賓館參加這個行動，這可是立功的機會呢。”
“沒有咱們的份。”山田英男說，心裡很不爽。
“真遺憾。”裴喜斌說，故意還嘆口氣，“那，我就走了，還得去收檔案呢。”說完，他站起來，不慌不忙走出山田英男的辦公室。剛走出屋子，裴喜斌就覺察到自己思考問題的方向錯了。在山田辦公室那會兒，他心裡想的問題是怎樣儘快把姜炳俊即將被逮捕一事告訴金英浩，可就在他走出山田英男辦公室並返身關上門的一瞬間，似乎旁邊有人在提醒他：“快去北國賓館！”裴喜斌二話不說，趕緊大步往樓梯口走去。正當他下樓時，看見崔孝利正往樓上走來，就在他和孝利錯身的一剎那，裴喜斌目不斜視地說了一個人的名字：“姜炳俊。”他說話時聲音不大，但發音清晰，足可以讓從他身邊走過的崔孝利聽清楚。
崔孝利聽到了！但她很詫異，裴喜斌怎麼知道姜炳俊這個人呢？他和她說“姜炳俊”是什麼意思？裴喜斌下樓的速度沒有變，崔孝利腳下也沒有停步，他們就像是兩個陌生人似的錯身而過。崔孝利滿腹狐疑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想想剛才發生的事，覺得還是應該和金英浩說一下。想著，她拿起桌上的一個資料夾，出了她的辦公室，走到金英浩辦公室門前，輕輕敲敲門後推門走了進去。金英浩正在看一份檔案，頭也沒抬地說了一句“稍等”。
崔孝利可不想“稍等”，直接走到金英浩的辦公桌邊，小聲說：“剛才在樓梯上碰到裴喜斌，他和我錯身時低聲說了一聲‘姜炳俊’，不知是啥意思，怪怪的！”
金英浩似乎並沒聽崔孝利說話，就像根本沒她這個人似的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待電話接通後他就說了一句“今晚大風降溫”隨即就迅速結束通話了電話。
崔孝利發現今天金英浩的行為舉止怎麼也有點奇怪，但她一時還摸不清為什麼會這樣。見金英浩打完電話，崔孝利才說要把剛才在樓梯上發生的事再和他說一遍，但金英浩先開口問她了：“還有別的事嗎？”
“啊？”崔孝利一怔，說，“沒有別的事了。”
金英浩點點頭，不再搭理崔孝利，只顧埋頭看手裡的檔案了。崔孝利愣怔了片刻，雖說心裡還在犯嘀咕，但還是轉身離開了金英浩的辦公室。她當然不知道裴喜斌對她提“姜炳俊”這個名字是什麼意思，可金英浩一聽就知道出事了，而且事態非常緊急，他必須立刻給姜炳俊發出警告！所以，金英浩根本無暇理睬崔孝利，馬上給姜炳俊打了個電話——告訴他“今晚大風降溫”即是通知他危險迫在眉睫，緊急撤離！鄭昌榮和金英浩在作出“乙支勇士”組織停止行動的決定時，絕大多數人員都撤離出新京，只有極個別人員留了下來，除金英浩意外，一直隱蔽很成功的姜炳俊和崔孝利都暫時還留原地沒動。姜炳俊居然被特高課發現，金英浩一時還不清楚問題出在哪個環節。
姜炳俊接到金英浩的警告電話後，明白他必須立刻撤離。於是，他馬上起身往衣架那走，可剛邁腿走了幾步就聽到從樓下大堂那裡傳來一聲女人的驚叫，跟著從樓梯上和樓道裡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姜炳俊似笑非笑地咧咧嘴，便又回身坐到了椅子上。他從上衣左側襯裡的衣袋裡取出那個金屬香菸盒，很從容地將它開啟，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把那支孤零零地插在煙盒底部鬆緊帶下的香菸取出，然後換用食指和中指夾著這支菸，胳膊肘支在桌面上，把手指間夾著的香菸放在嘴邊，左手把煙盒放到桌上，又從衣袋裡拿起打火機，作出就要點火吸菸的樣子，然後一動不動地看著門口。
隨著“咣”的一聲巨響，辦公室的門被人一腳從外面踹開了，森谷大介的助手龜川尚典第一個衝進辦公室，跟著衝進來一夥人，個個手裡都舉著手槍，虎視眈眈地盯著姜炳俊。森谷大介最後一個走進姜炳俊辦公室，還沒等他說話，姜炳俊向眼前這夥人示意了一下自己左手拿著的打火機，非常冷靜地說：“我吸支菸，總可以吧？”還沒等這夥人說什麼，姜炳俊“咔”地打燃打火機，隨後將那支香菸放進嘴裡的同時人不知鬼不覺地輕輕一咬，就在森谷大介那夥人誰也不清楚會發生什麼事時，姜炳俊已經將那支香菸中暗藏著的氰化鉀粉末吞嚥下去了。原來，這支香菸的一端存放著一個很薄的小玻璃管，裡面裝著氰化鉀粉末，必要時只需作出吸菸的樣子把香菸放進嘴裡再輕輕一咬玻璃管就會破碎，氰化鉀粉末即刻就會隨著唾液進入人體內可致服毒者猝死。所以，當姜炳俊把那支香菸放進嘴裡時，儘管森谷大介迅即覺察不對勁兒才說上前阻止，就見姜炳俊“噗通”一聲趴在了桌子上，待森谷大介衝過去檢視時發現姜炳俊已經停止了呼吸，從他嘴裡吐出了白沫。一屋子的人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都木呆呆地不知所措。只有森谷大介心裡有數，他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從他第一眼看到姜炳俊趴在桌子上的模樣，森谷大介就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姜炳俊是服用了氰化鉀粉末自殺了！他介簡直都快被氣瘋了。森谷大介在心裡咒罵自己是個大笨蛋，反應是如此遲鈍，眼看就要立大功了，就差那麼一點點！他一走進姜炳俊辦公室的一剎那就已經發現，對方一手拿著一支香菸一手拿著打火機的這個奇怪的姿勢，也就應該採取果斷措施給他一槍——當然不是斃命的一槍，讓他沒有辦法去自殺。這個混蛋！森谷大介的臉色鐵青，沒好氣地指使龜川尚典：“還愣著幹什麼？快去讓樓下的救護人員上來！”
“是。”龜川尚典垂頭喪氣地應聲道，立刻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龜川尚典剛剛走出辦公室，裴喜斌正好趕到了這裡，他一看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於是就森谷大介身邊提醒他說：“森谷君，還是請大家到室外警戒吧？”
森谷大介氣惱地向一屋子人一揮手，那些人一個個都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地走出了房間。待森谷大介分別在姜炳俊辦公室門口、樓道裡和樓梯口佈置了警衛後，這一夥人才走下樓梯來到大堂。這時，一組醫務人員在負責人帶領下帶著擔架跑進大堂，徑直上樓梯去了二樓。直到此時，森谷大介這才想起問裴喜斌：“你怎麼來了？”
裴喜斌說：“山田君告訴我北國賓館這裡有行動，我趕過來做後援。”
“晚了一步，讓他自殺了。”森谷大介懊惱地小聲和裴喜斌說，“金谷組長對這次行動分外重視……”
“應該給金谷組長打電話報告這裡的情況吧？”裴喜斌提醒森谷大介。
森谷大介猛然想到把最重要的事忘了，“我來打電話。”他說，然後就往姜炳俊辦公桌上擺著的那部電話機走。
裴喜斌一把拉住他，說：“這裡的東西還是暫時別觸控吧？”
“對對，我都被氣糊塗了。”森谷大介說，“走，去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