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鋒仍然不住的持續著，刀刃的血寒也不住的脈動著魔鬼的氣息。戰刃的糾葛絲毫無法影響著兩人內心的跳動，哪怕這份心跳一點也真實。也許他們早就不存在炙熱的心跳，一顆是冰冷得早已看透塵俗，殺戮再多也滿不在乎，而另一顆心早已在輪迴中腐爛生鏽，冒蛆壞死，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生機，再無重新跳動的可能，但是這一刻，不知是“惺惺相惜”還是互相坦誠，他們都在用戰鬥刻意的掩飾自己的所謂“內心”。
“不必吞吞吐吐，這不像你。”蘇特倫無法理解華騰雲為何欲言又止。
華騰雲冷冷一笑，故意掩飾道：“你懂我？哪個才是真實的我？”
“那句‘卑鄙的聖人’究竟是什麼意思？”蘇特倫斷然逼問起來，“別裝蒜了，讓我雲裡霧裡的只是在吊我胃口是不是？你也真行，明知我會尋根問底，你就想盡辦法來延長你的生命，但這麼做也沒多大意義，你倒是說說看，別只把我講一半！”
“不……華某並不是要苟活那麼點時間，華某是發自內心，開誠佈公，絕無虛假的對你發出讚歎啊。”華騰雲說這話時，語氣和態度顯然與之前判若兩人了，“欣賞歸欣賞，品行什麼的，與實力無關，與魅力更無關，請讓我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能夠坦誠無虛的說出心裡話，這樣也不枉來世間走過一遭了，就當我請求蘇會長你能給予一個戰士最後的尊重吧。”
“這……”蘇特倫的面色陰晴不定，他不知該說什麼，又突然想要繼續嘲諷下去，但結果話到嘴邊又收了回來，“好吧……但這並非是本會長心軟，你的回答若無法令我滿意，我就讓你立馬死無葬身之地，我說到做到！”
“好，那說便是。”華騰雲的聲音這次十分明顯的軟了下來，“你確實是個卑劣無恥到家的人渣，你自私、虛偽、貪得無厭，兇殘、嗜殺、毫無人性，奸詐、狡猾、玩弄人性，陰損、歹毒、用心險惡。你篡權、你屠城，你殺人如麻，但這些都不足以遮掩你胸中的宏圖壯志。我可要看得出，在魔鬼的血脈裡，藏匿的是聖人一般的二重魂魄，你有霸氣、豪氣，但也絕不會只限於王圖霸業，也不會只是世俗眼中的暴君。你若真是暴君，不會有那麼多英雄豪傑來擁護你，心甘情願的為你賣命，你有崇高的理想，也做了別人不敢做的事，你可以突破道德的底線，卻無時無刻不在拯救著這個世界。你嘴上不說，但誰都知道，如果沒有你，這個世界只會亂成一鍋粥，沒有你那激奮人心的登高一呼，高舉大旗吶喊真理，人類只會流更多不該流的血。你絕非池中物，你擁有成為偉大領袖的潛質，也只有你，才能攀上世界的巔峰。因為你……就是卑鄙！就是史上最卑鄙的角色！你就是那個‘卑鄙的聖人’啊……”
“我……果然是這樣啊……”蘇特倫不由長吁了一聲，面無表情的他，內心卻多此無限的感慨，“多謝你的讚賞，你說得確實很有道理，只可惜……你知道的太多了……”
說到這裡，蘇特倫臉色驟變，眼神瞬時再度凌厲起來，殺氣也迅速翻騰。被說穿心思，是蘇特倫所忌諱的，更何況是被敵人說穿了心思，所以華騰雲恐怕今日是非死不可了。只是敵人和朋友，這份界限又在何處呢？又是誰規定了，敵人永遠都會是敵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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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騰雲的話不僅說對了九成以上，更是說到了蘇特倫的心坎裡去了，蘇特倫的心中有一刻是那麼的震驚顫動。他確實如此，雖不見得有多麼崇高的思想，但即便只是為一己私慾，他所做的一切確實已經造福了無數的人類，而被殺的人類跟愛戴他的人類相比，也僅僅是冰山一角。至於他真的那麼冷血狡詐嗎？也許捫心自問，他自己也不能給自己一個完全滿意的答案，他的心裡存在柔軟是一定的。至此，他已經無法再像聽笑話一樣繼續隨興拌嘴了，一個把他心思完全猜透的人，還能留他活命嗎？答案肯定是否。
蘇特倫想從華騰雲口中得到滿意的答案，但是什麼樣的答案才能令他絕對滿意？他自己說不清，更別說華騰雲了。能夠讓他滿意的並不是赤果果的真相，華騰雲說的越貼近真相，他反倒離死亡又更近了一步。從一開始，華騰雲就註定要死，計較死法本也無意義了。
“真是這樣……你不愧是個大大的‘奸雄’，華某怎樣都是死路一條了。不，你從沒想過要給華某一條活路，但活路也是要靠自己的本領殺出來的嘛。”華騰雲奈何苦笑，“只是華某已坦誠相待，蘇會長是否該表露一點誠意呢？”
“殺了你，是我心中最真實的想法，這就是我的‘誠實’。多疑善變的殺人本性，就是最真實的一面啊。”蘇特倫冷蔑的反嘲著，高舉著帶動血芒和殺意的戰刀。
“好樣的……坦不坦誠，完全取決於你，這樣死鬥，是無可避免了。”華騰雲自然也有殊死一戰的覺悟，但是眼下殺意的對比儼然不成比例，華騰雲的身上所散發出的，僅僅是在絕境中想要急速暴衝的慾念，而不是純粹的怨念。
血脈未必噴張，蘇特倫對華騰雲的殺意卻是貨真價實。對於殺死華騰雲，即便做到也沒有多大的成就感，但是現在，卻是他唯一要做的事。至於對亡靈族是否能夠大獲全勝，關鍵還取決於郭星的謀略，但是現在，公會軍佔據上風是定然的，但對抗整個魔界，以現在的公會軍戰力還是遠遠不夠的，那不是現在他要考慮的事。而魔界真正的實力深不可測，蘇特倫想要戰勝他們還遙遙無期，一旦對抗魔界的戰爭慘遭失敗，牽連萬千人類和異族，那麼下場不僅僅是身敗名裂那麼簡單了，可是蘇特倫是絕不會害怕的，這就是在追夢之前所必須有的覺悟，豪賭之後失去所有的覺悟。不光是亡靈族，惡魔族、妖族和魔靈妖王們，他們才更令人畏懼，若非魔界諸族勾心鬥角，相互間不能同仇敵愾的合作，人類公會早就不復存在了，而蘇特倫正要利用這一點儘可能多撿便宜，但這樣下去未必就是長遠之計。
蘇特倫的理想並不只有這些，他要征服一切，因此他註定要豪賭一場，以這個天下為籌碼。華騰雲看透蘇特倫是有宏圖壯志的大人物，但這不等於蘇特倫會因此驕傲自滿。前路是否有希望，並不完全取決於他自己，實現理想，不可操之過急，以溫水煮青蛙似乎更合適。如果將自身的嘲諷度提升到一定程度，把魔界逼上不得不團結一致的時刻，那麼蘇特倫定然也抵禦不住，這不是說喪氣話，這就是現實。而如果他失敗了，那麼結果呢？
是的，華騰雲所言也確實頗具震撼，蘇特倫不得不承認，華騰雲的話很有可能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應驗，而到了那一天，後果已然不堪設想。到那時，他的身邊，還會有幾個人忠心耿耿，不離不棄？輝煌時刻的忠心大多只是趨炎附勢的巴結，而落寞之時，勢利之人都會棄自己而去。人們都是勢力的牆頭草，只會見風使舵，盲目跟風，蘇特倫打贏了，就能擁有世人近乎全部的喝彩和擁戴，而若失敗了，他就會失去一切，包括人心，這個世界不會同情失敗者，到時候他將墮入萬劫不復的煉獄中，成為人類的罪人。為了不讓華騰雲的話真正應驗，他所要付出的努力還有很多很多，哪怕這些努力大多得不到預期的回報，只能付諸東流。
想歸想，戰歸戰，蘇特倫躍馬暴衝而至，絕影的神速加上戰刃的血芒一併發起狂響，那是對華騰雲施放的絕對殺意！血色之光，利落而下，而華騰雲也毫不遲疑的做出了反應！
未起鏗鏘，華騰雲把骷髏馬向後一撥，閃爍著森冷寒芒的戰刀直往蘇特倫的腰部劃了過去，雖然只差那麼一瞬的間隙，但戰刀也是險險的貼著蘇特倫所露出的肚腹間的破綻擦了過去，至少那刺痛肉體的寒氣還是讓蘇特倫凜然吃傷。
蘇特倫的迎頭血斬被華騰雲搶手這麼虛晃一招給滯頓了下來，華騰雲趁機向後閃退，而蘇特倫的瞳孔卻放得大到嚇人。一時間，全部的殺氣都湧了上來，雖然只是無關痛癢的小傷，但蘇特倫還是有種尊嚴被踐踏的感覺，那是身為人類公會的會長，且又虐菜一般對付眼前的敵人佔據一面倒的絕對上風時所絕對不能容忍的事！
“可惡……你故意激怒我，這麼想找死，那本會長就成全你！但是，你又如何覺得那麼快的下地獄算是什麼幸事呢？”蘇特倫稍稍收斂了幾許怨氣，咬牙微怒道。
“下地獄？呵呵，華某早就下過地獄了，每天都在做著靈魂的痛苦輪迴，這跟地獄有什麼區別？”華騰雲苦笑，“倒是蘇會長在天堂呆慣了，就不習慣這種感覺了吧？”
“別開玩笑了！這種感覺……本會長早就習以為常了！若我沒有流過血、受過傷，我又豈能明白戰士之心鑄就的不易，那樣都不瞭解，我憑什麼坐上會長之位？那樣的我，坐上了也只是輕而易舉就會被推倒的昏君啊。”蘇特倫正色道。
“是這樣的話，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華騰雲翻著眼，“只不過，現在的局勢未必就很明朗，我們的勝算也未必就是零，我也未必就不能從你手上逃出生天啊。”
“真是荒唐，本會長既然來了，就沒理由放跑你。”蘇特倫噘嘴蔑笑，聆聽著附近霧霾中的廝殺聲愈發顯稀，隨後又在亡靈族一面倒的嘶吼聲中漸漸消散，歸於寂靜，雖然亡靈族的叫聲無比滲人，但只要被消滅殆盡就沒什麼好怕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