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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雪夜暗襲

外面的天色已經黑透。

但是建奴的中軍大帳裡卻被十幾支羊脂火把照得亮如白晝,爐子裡炭火燃得正旺,將整個大帳都烘烤得暖洋洋的。

但是多鐸的臉色卻跟帳外的西北風一樣冷。

上午時正藍旗的失敗,多鐸勉強可以接受。

但是下午時鑲白旗的失敗,多鐸就怎麼也無法接受。

這不光是丟臉不丟臉的事,而是連續兩次失敗,已經一定程度挫傷八旗兵的信心,要是這樣的失敗再多來幾次,徐州之戰肯定就打成相持。

真要是打成像寧遠、錦州那樣的持久圍困,多鐸是不願意的。

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到最後他是絕不會選擇長期圍城的,畢竟徐州不是寧遠,也不是錦州,沒那麼容易圍困。

“主子,醒了!醒了!”

何洛會衝進來興奮的說道。

“終於醒了麼?”多鐸道,“快把他抬進來。”

“主子有令,抬進來。”何洛會當即轉身招手道,“快些抬進來。”

當即便有兩個旗丁用一副擔架將瓦星阿抬進大帳,隨著瓦星阿進來,一股濃烈的臭味便立刻在中軍大帳中瀰漫開。

羅洛渾、勒克德渾等八旗貴族便嫌棄的捂住鼻子。

自老奴起兵,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十年時間,建奴的二代、三代子弟雖然仍保持著驍勇善戰的作風,但是已經不像老一輩那樣艱苦樸素。

多鐸目光落在瓦星阿身上,強忍著要嘔吐的衝動,黑著臉問道:“瓦星阿,你們在銃臺上究竟遇到了什麼?為何敗得如此之慘?”

半個月前的那次慘敗,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全軍覆滅也正常。

畢竟是偷雞,是賭搏,既然是賭搏,就存在賠光老本的可能性。

但這次卻是正面強攻,投入進攻的三十個白甲兵根本沒有體力不支的問題,可為何沒能拿下明軍的銃臺?且同樣落了個全軍覆滅的下場?

反正,多鐸是想破頭也想不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自從他多鐸記事以來,白甲兵就從來沒打過這麼窩囊的仗。

“主子。”瓦星阿差點就哭出聲,“那些明狗,那些明狗太惡毒了。”

頓了頓,瓦星阿又咬牙切齒的道:“那個銃臺有點大,而且有好幾百個明狗駐守,而更為無恥的是,明狗還準備了花樣百出的守城器具。”

“當時,我們緊隨第四撥旗丁的身後衝上了銃臺。”

“銃臺上的明狗來不及反應,我們很輕鬆就進入銃臺。”

“明狗緊接著又放了一排銃,但是根本沒用,根本就攔不住我們,我們可是大清國的巴牙喇,區區鳥銃又豈能攔住我們?”

“少廢話!”多鐸怒道,“說正題。”

“嗻!”瓦星阿應一聲,接著說道,“正當我們準備上前殺散守衛銃臺的明狗之時,前排明狗卻突然甩出幾十張漁網!”

“啥?漁網!”多鐸愣在那裡。

羅洛渾等八旗貴族也是面面相覷。

“就是漁網。”瓦星阿慘然道,“除了奴才因為打過漁,知道漁網的厲害僥倖躲過,其他巴牙喇兵措不及防一下被罩個正著。”

“除了奴才,其他人都被漁網放倒。”

“緊接著就金汁、滾水噼頭蓋臉的澆過來。”

“還有裝了生石灰以及不知道什麼東西的紙包打過來。”

“這些紙包一打在我們身上就碎開,生石灰還有那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就濺了一臉,可那個東西是真霸道,眼睛睜不開還直咳嗽。”

說到這一頓,瓦星阿又慘然道:“奴才險些就沒逃回來。”

“還有臉說。”多鐸黑著臉罵道,“臨陣脫逃還顯出你的本事了,是吧?”

“主子,奴才不是臨陣脫逃。”瓦星阿急道,“奴才只所以回來,是為了將明狗的陰險狡詐報告主子,要不然早就跟明狗拼了。”

“行了,回頭再處罰你。”多鐸揮手示意旗丁將瓦星阿抬下去。

直到瓦星阿被抬走,大帳裡的八旗貴族才鬆口氣,終於不臭了。

多鐸的目光在大帳裡的八旗貴族的臉上來回遊走,手指則無意識的敲打著錦墊,腦子裡正在反覆的權衡要不要趁夜發動襲擊?

……

雲龍山第九峰二號銃臺地堡大廳。

之前那個略顯粗糙的沙盤已經變得精緻許多,甚至連環繞雲龍山的兩道護牆也被很逼真的摸擬出來。

這兩道護牆一道在山腰,一道在山腳。

山腳護牆周長超過十里,高度約三丈,大部分都是山體原有的崖壁,小部分則是將平緩土坡鑿成筆直的土牆,還有一部分溝壑沒辦法鑿土牆,就用石塊混合夯土徹成護牆,總之整個雲龍山已經被打造成為一座獨立的城池。

山腰護牆周長要稍短些,高度約兩丈。

此外山腳及山腰的銃臺也是依託這兩道護牆而建。

正因此,雲龍山的銃臺與其他方向的銃臺是有很大區別的。

其他方向的銃臺呈多邊形,而且完整,雲龍山上的銃臺則是圓形的,而且一半嵌入雲龍山的山體內。

火光中,所有人都看著這具沙盤模型。

崇禎道:“你們說,建奴吃過這次虧後,還會不會接著進攻?”

鄭森不假思索的道:“臣以為建奴絕不會善罷干休,肯定還會接著進攻,說不定今天晚上就會趁夜色發起夜襲!”

“夜襲?”崇禎輕輕頷首。

又問道:“如果建奴真的趁夜發動夜襲,會怎麼攻?”

馬化豹沉聲道:“山腳各銃臺守衛森嚴,建奴已經嘗過厲害,應該不會再自討苦吃,所以如果夜襲,很可能會偷襲銃臺之間的護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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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銃臺之間的護牆?那可就有點意思了。”

崇禎嘴角綻起一抹微微的笑意。

……

“本王決定發動一次夜間偷襲。”

多鐸鷹隼般的目光掠過羅洛渾等八旗貴族,又說道:“不過,雲龍山腳的那些銃臺防衛嚴密,恐怕是難有機會。”

“所以這次,我們不打銃臺。”

“專打相鄰銃臺之間的護牆!”

“白天的時候本王觀察過了,護牆並不高。”

“牆體的高度也就是一丈多,再加上壕溝也只有三丈。”

“關鍵是護牆後面守衛很少,八旗勇士趁夜發動偷襲,定能一鼓而下。”

“待拿下護牆之後,我八旗勇士就可以源源不斷上山,然後發起俯衝,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襲破山腳所有銃臺。”

想法還是很美好的。

……

子正時分,忽然又下起了雪。

“賊老天。”金聲桓便罵了句,“怎麼又下雪?”

徐應偉往火堆裡添了一塊柴禾,說道:”倒春寒倒春寒,這下時候下雪不挺正常?我們會稽都要到清明才斷雪,何況這裡是徐州。”

金聲桓道:“話雖如此,但還是冷得難受啊。”

“吃塊麥餅就不冷了。”徐應偉拿起烤好的麥餅遞過來。

“沒胃口。”金聲桓身體往後一靠,搖頭說,“這會我只想喝酒,要是能有一口燒酒喝就好了,說起來已經很久沒有喝過燒酒了。”

正說話間,銃臺外忽然響起通的一聲悶響。

“有建奴!”兩人一骨碌爬起身衝到護牆後。

徐應偉畢竟還是嫩些,頭抬得稍稿高了一些。

“找死啊?”金聲桓趕緊將徐應偉的腦袋摁低。

幾乎是在金聲桓摁下徐應偉腦袋的一瞬間,夜空中響起休的一聲尖嘯,卻是一支重箭已經貼著徐應偉的頭頂掠過,一下將纓槍給射斷。

徐應偉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銃臺外面果然潛伏著建奴的夜不收。

剛才要不是金聲桓在間不容髮之際摁下他腦袋,這會直接就被建奴一箭射穿面門。

兩人趕緊又縮回銃臺,換了個光線稍暗的方位,再稍稍探出頭往外看,正好看到前方曠野中亮起了數支羊脂火把。

隨即數支火把往前甩出去。

兩人的目光隨著火把前移,很快看到一個身影。

金聲桓的臉色當即垮下來,因為看方位就知道,這是他派出的伏路軍。

說時遲那時快,又是一聲撕裂空氣的尖嘯過後,一支重箭便已經射穿伏路軍身體,伏路軍又往前奔行幾步,頹然倒地。

金聲桓獰聲道:“建奴還真是要夜襲!”

徐應偉則回頭大喝道:“號手聽令,吹集結號!”

兩個號手便立刻舉起嗩吶,隨即噠都都都的集結號響起。

聽到集結號聲,第九峰山腳的六個銃臺上率先打起火把,接著是第八峰六個銃臺,然後是山腰的四個銃臺……不片刻,整座雲龍山上都亮起了火把。

甚至連銃臺之間的護牆上都亮起火把,整座山都亮如白盡。

徐應偉再稍稍探頭往外看,只見銃臺外的壕溝內並沒有建奴。

但是山腳一號銃臺與二號銃臺之間的護牆外卻已經擠滿了建奴。

看到這,金聲桓便忍不住舔了下舌頭:“徐秀才,真讓你說中了!”

“錯了,這可不是我說的,而是聖上。”徐應偉搖了搖頭,又厲聲喝道,“火槍手,全體列隊,列隊!”

戰術依然還是一樣的戰術。

明軍火槍手在銃臺內列隊,銃臺外的建奴弓箭手和火槍手是看不到的。

但是攀著雲梯仰攻中間護牆的建奴只要一超過護牆高度,就會暴露在明軍火槍手的射界之內,而且這次還是交叉火力。

相隔約五十步的兩個銃臺,正好形成交叉火力。

說白了,雲龍山其實就相當於一個超大型稜堡。

而修建在山腳凸起部位的銃臺就相當於稜堡的外凸邊角。

外凸邊角形成的交叉火力,可以有效覆蓋邊角中間堡牆,且毫無死角。

在火槍手輪流放銃的同時,金聲桓也迅速帶著邊軍將士進至護牆內側,一旦有漏網的建奴或者有建奴白甲兵強行突入,便立刻以漁網、石灰包及麵粉蕃椒包招呼。

還真有幾個建奴白甲兵頂著火力爬上銃臺,卻又被漁網罩了一個正著。

隨即石灰包、麵粉蕃椒包雨點般落在這幾個白甲兵身上,這幾個白甲兵瞬間就喪失抵抗能力,被明軍長矛手活活捅死。

到了這會兒,明軍長矛手也是捅出經驗來。

明軍長矛手不捅建奴白甲兵的軀幹和四腳,專門捅面門。

面門是白甲兵的最薄弱處,通常就只有一層薄薄的面甲,有的白甲兵自恃身手高超,甚至連面甲都沒有,所以明軍長矛手一捅一個準。

道理很簡單,一兩支長矛,建奴白甲兵還可以拿兵器擋,或者用手撥開,但是五六支甚至十幾支長矛齊刷刷的捅過來,怎麼擋怎麼躲?

建奴的第一波攻勢遭瓦解,偷襲沒能得手。

第九峰腳的壕溝內又扔下上百具建奴屍體。

……

“可惡!”

訊息傳回來,多鐸一巴掌重重拍在馬鞍上,胯下的戰馬受驚之下頓時間連連後退,險些將多鐸從馬背上一頭掀翻下來。

得虧何洛會趕緊牽住馬韁。

站在旁邊的範承謨則下意識的繃緊了身體。

不出意外,主子的鞭子又該落在他的身上。

然而這次卻沒有,多鐸居然沒有拿他撒氣。

何洛會小聲勸道:“主子,雲龍山上的明軍守備太森嚴,我們毫無機會,而且紅衣大炮夜間也打不準,萬一徐州城內的明軍騎兵突然殺出包抄身後,反而會吃大虧,要不然還是算了吧,等明天天亮後再戰不遲。”

“也罷,那就都撤回來吧。”多鐸無奈的道。

因為何洛會說的也是在理,這黑燈瞎火的不光對明軍有影響,對他們也一樣有影響,尤其是紅衣大炮就無法發揮作用。

只是這仗打得實在是太窩囊。

多鐸已經有種無計可施的感覺。

回到大帳,多鐸就開始勐灌燒酒。

一是解悶,當心情不好時多鐸都會喝酒解悶。

二是喝得微醺的時候腦子最活絡,往往可以想出一些好點子。

幾盞燒酒落了肚,還真讓多鐸想到一個主意,當即又讓範承謨把何洛會叫來。

“何洛會,記得商丘的縉紳派了一群子弟隨軍來了徐州。”多鐸打了個酒呃,又道,“這些縉紳子弟現在何處?”

“都在呢。”何洛會道,“跟奴才們住在一起。”

多鐸說道:“你去問問,有誰到過徐州雲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