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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世上哪有雙全法

即便在很多年以後,易筱往還是會時不時的想起19年9月初夏末的午後。

這是她第三次見到孟時。

易筱往看著孟時快步離開的背影,歪了下頭,拉開了門。

“叮噹”小貓形狀的鈴鐺才響一聲,就被她踮起腳用一根手指抵住,清脆的聲音戛然而止。

“哈!”白花弓起脊背,一隻前爪抬起,對她兇了一聲。

“哈!”易筱往學著它的樣子,跺了一下腳,兇了回去。

“喵”白花往後退了一下,跑開了。

蘇然在店的後半部分,把剛剛結束通話的手機放下,說了聲。“不好意思,今天不營業。”

開啟隔間的玻璃門,才看到來的人是誰。

“不是說晚上才來嗎?”他看了眼叼著煙沒點燃,眉頭緊皺的葉上末,迎了出去。

易筱往很自然的握著他兩隻手的指尖,“想你了,所以就早些來啊。”

“明天就回去了,是來的早呢。”蘇然白了她一眼,“這些天又是一個人瞎跑吧。”

兩人年紀差了許多,性別也不一樣,但言語動作就是很親暱的閨蜜。

易筱往熟門熟路的開啟裝消毒液的櫃子,擦了把手,再從櫃子的最角落拿出來一個紙盒。

開啟,裡面是一雙藍色的涼拖。

“我不愛來四九城,可每次來,又哪兒都想走一走。”她靠坐著櫃子脫鞋,“看了演唱會,第二天又到娘娘廟待了小半天,昨晚還發現了一個小酒吧。”

“每次我這裡都是最後來。”蘇然埋怨著,“你這姑娘真不討人喜歡。”

“那可不對。”易筱往笑著說,“我這人打小就是這樣,一把水果糖,總是把最喜歡的味道留到最後吃,這裡就是味道最好的糖。”

“你這張嘴啊,難怪唱歌好聽。”蘇然忍不住笑。

他和易筱往聊著,眼睛時不時看向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葉上末。

易筱往把運動鞋脫下來,把短襪也脫下來塞到鞋子裡,換上了涼拖,挽著蘇然的胳膊往裡走,開始打小報告,“剛剛妖豔貓它兇我。”

蘇然看著貓爬架最頂上的白花,正用一藍一橙的眼睛對易筱往虎視眈眈,笑罵道,“她剛剛還想跟別人走呢,真是個沒良心貓。”

易筱往回頭往門外看了眼,“它要跟孟時走?”

蘇然腳下頓了一頓,小心的看向葉上末,看他沒有反應,這才說:“你認識他?”

易筱往耳邊好像又開始迴盪那天晚上鳥巢的呼喊,“孟時!馬路牙子主唱孟時!”

她想起了17年的冬夜,也是第二天要離開四九城。當時下了一場沒有落地的雪,她給三個人拍了一張合照,中間那個相貌俊秀,一頭長髮的男孩手裡舉著一塊牌子。

牌子上面寫著——既然都是廢物,不如回家養豬

她被牌子的內容逗的笑個不停,那個男孩便不自在的把本來舉著胸口的牌子,耷拉到了膝蓋。

多可愛啊。

可好像就一眨眼的功夫,男孩現在已經成了地下搖滾圈的傳奇,樓三的後繼者。

“我認識他,他可不認識我。”易筱往笑著說。

“誰讓你不和唱片公司簽約,也不露臉,現在網上都說你是醜八怪。”

“我本來也不漂亮啊。”

兩人隨口閒聊著。

“我先走了。”葉上末站起身來。

易筱往從進門就忽略他,現在也不打招呼。

蘇然看桌上一口沒喝的茶,小意的說:“你……”

葉上末直接離開了。

隨著他出門,門口的鈴鐺叮叮噹噹的響。

————

“我想我該就此離去,在這夜色的風裡,那閃過的流星可是夜空送我的淚滴……”

口袋裡傳來鈴聲。

“你和葉上末怎麼回事?”

接起來沒開口,陸成康有些尖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什麼怎麼回事。”孟時懶散的說。

陸成康說話語速很快,顯然心裡著急,“蘇然說你們吵起來了!能被他帶去見蘇然的人,加起來都不到十個。你們怎麼能吵起來?到底怎麼回事?”

“哦,作為能見蘇然其中一個人,那我是不是應該感到榮幸?”孟時頭往後靠在窗上,“可我怎麼感覺那麼噁心呢?”

“你……”陸成康以為他說的是蘇然的性別,“你平時隨意也就算了,這方面就算不理解,也應該尊重。”

“他尊重自己嗎?他和蘇然在一起十幾年,身邊見過蘇然的人十個不到,這很光榮嗎?”

關於葉上末的性取向,並沒有什麼實錘。秦輕雪說他是1也只是圈內八卦。

陸成康說道:“這是他個人的私生活,我們不該去評價什麼。”

孟時看著地鐵外猶如動畫一樣連續閃過的廣告牌,“我們不是因為這個爭吵。”

“到底怎麼回事?”

廣告動畫一閃而過,孟時看著對面車窗上自己模糊的臉,“我說以他現在的狀態,電影會白給,還要勸上車的輕雪傳媒下車。”

“你……”

陸成康你字剛出口,孟時就聽到電話那邊譁啦一聲響,好像是什麼東西倒了。

隨後隱約聽到有人喊,“陸導怎麼了”

“沒事。”陸成康跟那人回了一句。“你當面跟一個帶你見家人的朋友說,你新片會撲街,我帶錢先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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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孟時回答的理所應當。

說完,又低聲說句,“而且我也是喜歡《風歌》,才和他多說了這麼一句。”

葉上末的電影風格和陸成康完全不一樣,畫面明亮,節奏輕快,總體的基調很明朗舒緩。

雖然有悲劇人物,但表現的手法荒誕,不膈應人。甚至不仔細琢磨都品不出裡面的滋味。

整部片子,敘事猶如涓涓細流,波瀾不驚的講述了兩個家庭在十年人道洪流中的變遷。

看完這部電影的時候,孟時想到了二伯和阿爺。

面對那個特殊的時代,阿爺選擇沉默以對。

他的沉默在二伯眼裡是無能軟弱,於是二伯抱著柴刀在“欺壓”他們的餘治慶家門口待了一夜。

二伯說,從那以後,再沒人敢欺負他。

在院裡聽戲的時候,孟時和良載阿公說起這事。

良載阿公搖著扇子,只給了一句評價,“生活不是武俠小說,哪有那麼些快意,在那個亂糟糟的年頭,一個半大小子的柴刀能嚇唬住誰呦。”

二伯以為是自己的硬骨頭扛著家過了那段日子,卻不知道阿爺在背後為他做了什麼。

以至於到阿爺離開,他都認為自己得到的關愛太少,付出的太多。

孔雀開屏五彩光華,誰都愛看,可美好只存在一面,另一面轉過來那是腚眼。

“這事就這樣吧。”關於葉上末,孟時不想再多說什麼。

“你為什麼會覺得他會白……拍不好。”陸成康不願意就此打住。

又是一排廣告牌在地鐵快速移動下形成動畫效果,韓鷺舉著雞排轉圈舞蹈。

他第一次見葉上末就感覺他有股子勁,可現在看來,發力的方式並不對。

孟時咧著嘴,“他臉上帶著面具,左手要轉型賺錢,右手又要往裡面使勁填思想,心裡滿滿當當都是瑣碎事,談狗屁的空,又悟麻皮的禪,世上哪有不負如來不負卿的雙全法。”

陸成康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