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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旋轉的光影(二)

孟時一腳把管斌踹走,一手提著攝像機,另一只手搭在賈樹道肩上,說:“讓賈經理見笑了。”

賈樹道把張政的那一頁劇本仔仔細細疊好,說:“鬆開拳頭,真要付出那麼大代價嗎?”

他手裡這一頁劇本,是哥仨變性女團成名之後開見面會,其中有一個粉絲握手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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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剛剛結束的那個鏡頭是,李哥勸管斌,你還年輕,總有一天會鬆開拳頭,溫柔的和別人握手。

兩者單獨看都沒有問題,但相互一結合就很諷刺——拳頭是鬆開了,也確實溫柔的和別人握手了,只是命根子沒了。

孟時笑了笑,沒說話,看了眼酒吧外說話的三人,把攝像機扛起來,招呼劇組繼續。

老秦本來想把孟時說的那些東西,在兩個比較極端的年輕人面前直接說了。

但話到嘴邊,他又無法開口。

無論是孟時自己都無法達到的所謂終極自由,還是現實生存的大坑,對這些心裡有特別多衝動,特別多憧憬,嘴裡說著“這個社會太艹蛋了”,但內心滿懷希望的年輕人來說,它們兩者都太粗暴了。

‘我知道這些話,只能出我的口,再透過你入少數幾個人的耳,沒關係,到時候他們問為什麼不簽約,你就這麼說,不過別說是我說的啊。’

面對兩人的灼灼的目光,老秦想起孟時喝完茶,離開前說的話,不由苦笑:“具體對話,我不轉述了,只能說最後孟時告訴我,實在沒辦法就這麼忽悠他們。”

麥子疑惑,“忽悠?”

“孟時慣會忽悠人。”老秦拿出手機,找出一段錄音播放。

孟時的聲音傳出來,“我就說一遍,你記住了。”

老秦:“我這裡錄一下,已經開始了。”

孟時:“你別說是我說的,我和臺面上的事,已經沒關係了,樂隊都解散了。”

老秦:“不逼馬路牙子上臺了,你說吧。”

孟時:“為什麼不籤樂隊?都在說自由,說被自己被禁錮。

誠然,對於飼養員來說,牲口自然比人更容易管理,但誰是藝術和個人生活方式的飼養員?

有人說“上面”讓人張不開嘴,邁不開腿。我並不覺得。

應該是“下面”,是“牲口”自己讓自己成為“牲口”,

沒人禁止你用木頭、石頭、金屬創作音樂,沒人禁止你學習、交友、思考、運動、工作,也沒人禁止你一天到晚琢磨人為什麼墮落,

遲早也沒人禁止性繳易、槍支、同性結婚,連晚會的主持人都可能光著膀子上臺,但到了那時候你就自由了嗎?

圈內現在的死結在一個靠字上面,靠朋友、靠憤怒、靠理想、靠機會,總之虛的實的什麼都靠,就沒想過靠自己,

這情況不是幾個綜藝節目就能解決的,

如果真的想靠簽約改變什麼,那只能說,這事很悲哀,連心都不自由,做什麼自由音樂?去養豬或者被養得了。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話就這麼多,你好好背,別到時候打磕巴。”

錄音播完。

老秦“賣”了孟時,問兩人,“忽悠的怎麼樣?能接受嗎?我只能說,無論籤不簽約,靠的是本事,能不能出圈,靠的是誰的音樂更能打動人。”

這是忽悠嗎?

麥子轉頭,乾淨的眼睛看向在酒吧裡指揮劇組運作的孟時。

鄂上山愣愣無語。

孟時說的只有豬才在“圈”裡,原來這個“圈”的不是搖滾圈、娛樂圈、文化圈,而是人自己在心裡畫的圈。

可笑自己一直說要當什麼野豬,在他看來一定很傻逼,難怪被拉黑了。

老秦狠狠的抽菸,說:“麥子,你問他是怎麼樣的人,我沒法回答你,因為我看不懂他,只能說那小子不像個正常人,像是個神經病,沒事最好離他遠一點。”

老秦把煙丟到地上踩滅,說,“進去看戲吧,我也演了個很有意思的角色。”

賈樹道想著孟時那個笑容到底是什麼意思。

以至於都沒有注意到老秦三人走進酒吧,站在了他的身後。

鄭秀青坐回椅子上,把酒杯拿起來,李哥把瓶口搭在上面。

如同之前鏡頭銜接一樣,孟時喊開始,劇裡的時間線隨著酒杯再次切換。

李志節把酒加滿,鏡頭隨著他手裡的酒瓶後退,拉全景。

“真的是個好人呢,可惜他現在已經走了。”李哥搖了搖頭。

低著頭拿著酒杯的鄭秀青,聽到他這句話,欲言又止。

李哥拿起一個杯子擦,說,“等我死了後,我想和他在天國喝幾盅,不過他應該會下地獄吧…”

鄭秀青咽了下口水,說:“那個,說不定他還沒死呢…”

李哥斬釘截鐵,“不,肯定死了。”把手裡的杯子放下,又重複一遍,“肯定死了。”

孟時給鄭秀青推一個特寫,她表情悵然,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低下頭。

“好,準備下一場,去換衣服吧。”孟時把攝像機交給一邊的任哥,對李志節,笑道,“可以啊。”

李志節得意的挑挑眉,“場地費和片酬結一下吧。”

孟時指了指已經換好粉色制服套裙,正靠著牆抽菸的管斌,說:“他一開始跟我要一集二十萬的片酬,然後……”

“然後我就這樣了,不光一分沒拿到,還時不時客串司機,油錢燒進去好幾百,這貨還習慣性‘毆打’演員,我累了,真的累了……”

管斌四十五度角望天,悲傷逆流成河。

孟時陰惻惻的盯著李哥,問:“你要多少。”

李哥說:“拍戲錢夠嗎?我給你點廣告費吧。”

孟時說,“我辭職的時候,你多給的工資就當廣告費了。”

兩人都笑了起來。

李哥說,“你走的那天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再回來,你回來真好,真的。”

秦輕雪看著這兩個因為她而認識的男人,嘴角不由微微上揚。

孟時隔著吧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一屋子人的注視下,嘆了口氣,說:“一開口就是老男同了…”

“……”

李哥抄起一個酒瓶。

孟時扭頭就走,若無其事的指了指賈樹道後面的老秦,說:

“你站到吧檯裡面去別湊熱鬧,其他人要當群演,就想一下粉絲見面會。”

看了麥子和鄂上山一眼,“你倆跟老秦一邊待著去吧。”

這倆形象就不適合當群演,麥子漂亮的能去拍雜誌,鄂上山乾瘦的跟稻草人一樣,站人堆裡都扎眼。

秦輕雪說,“我呢?”

孟時斜了她一眼,“你爬…”

秦輕雪眼珠子瞪圓,“嗯?!”

孟時笑,“你這麼漂亮怕是要搶鏡,和老秦他們一起吧。”

秦輕雪得意的邁著步子往李志節那邊走。

老秦對身邊兩人說:“走吧,他現在最大。”然後扒拉了一下賈樹道的胳膊,“賈經理,給讓一哈。”

賈樹道這才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側了下身,讓老秦領著倆人過去。

已經和華石簽約的麥子,從頭到尾沒正眼看他一下。

孟時微微搖頭,雖然他和賈樹道立場不同,但說真的,籤這幫人,哪裡是籤藝人,都是大爺。

賈樹道再次從孟時那裡感受到了同情的目光,這讓他很蛋疼。

你透過秦輕雪暗示華石加幾組男團進去,現在我簽下圈裡公認實力頂尖的地下樂隊,明明是我佔先手,你憑什麼用這種眼神看我?!

酒吧裡的桌椅被清理到了後面,一面牆上貼著“後街女孩粉絲見面會”,還有三個丫頭的Q版形象,吧檯和另一面牆拉上了綠幕。

最後一場戲,佈景完成,聯絡的群演也已經在外面候場。

孟時說:“賈經理,您確定要客串嗎?”

賈樹道輕微的、幅度很小的,左右動了動脖子,笑著說:“孟導,不如我們找個時間,坐下來坦誠的聊一聊,如何?”

孟時說:“其實這就是個一場戲的小角色,而且晚上這戲就殺青了,談什麼?”

賈樹道走了兩步,把摺疊成方塊的那頁劇本放到孟時手裡,輕聲說,“玩這些虛的真的沒意義,不過既然孟導喜歡,我就奉陪了。”

孟時低頭看手裡的紙,抬頭很誠懇的說:“下午我去機場送一姑娘去法國,她爹知道劇本內容,認為我在隱喻暗示什麼,

好傢伙從‘啟蒙’開始說了一大堆,聽的我腦殼嗡嗡的,

所以為了避免再有這種事,一開始我就和您說了,這劇劇情特別簡單、沙雕,上面寫什麼就是什麼,絕對沒有其他意思,就只是為了培養女團而拍的…”

賈樹道說:“我懂的。”

孟時說:“我呢,對搖滾的未來一點也不關心,從一開始就只是想上臺給樓三唱首歌,順帶著讓他走的安穩一些,現在我想要的都得到了,您帶著華石和輕雪傳媒安安穩穩的合作,就…”

賈樹道說:“我懂的。”

老秦感覺賈樹道被孟時玩的快轉起來了,你懂個錘子,你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