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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就像寫小說一樣

張麟均臉上的表情很是僵硬。

孟時那句,這是我弟弟孟吹,嗶站三十萬粉絲的大UP主,屬實有點搞心態了。

這感覺就像同人文寫手,突然遇見了正主,心中的感受一個調料鋪都不足以形容。

孟時在嗶站從來沒和張麟均互動過,所以張麟均不知道孟時的話是不是在嘲諷他,直到孟時把唱佛機裡浩浩蕩蕩的《鎮魂》關了,伸手把他拉起來,說,“以後吹我,記得把版權網的購買連結放在影片簡介裡。”

張麟均這才撓頭笑,伸手去扶齜牙咧嘴的江由。

有孟時在,沒人再趕他們了。

江由拄上拐,盯著孟時,說,“看到沒有,我的腿真的斷了!”

孟時皺眉,問張麟均說,“他誰?”

張麟均扶著江由,說,“剛剛在外面遇到的,嗶站的嗶,額,網友,經常看我的影片。”

孟時看了下他腿上的石膏,覺得這貨是不是腦子摔出問題了,你腿斷了,關我什麼事?

不過出於人道主義,他說,“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

江由氣勢一滯,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整個人失去了高光。

今天先後遇到張麟均和孟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時時刻刻記在心裡,念念不忘,義憤填膺的事,在別人眼裡,只是一件沒放在心上的小事罷了。

孟時看著突然顯得很頹喪的江由,感覺這個有點富態的嗶站網友,挺眼熟。

而且自己腦子裡好像隱約響起一段鋼琴旋律。

這時,麥子拉了他一下,說,“你讓我們樂隊別唱《小白船》了,認真的嗎?”

孟時回過神來,看著麥子乾淨的眼眸,點了點頭,說,“那是小橋的歌,而且我也不喜歡你們的改編。”

麥子沉默,眼睛倔強的注視孟時。

孟時對張麟均說,“你們先在這坐一下,我和他們說點事。”

張麟均急忙說,“你快忙去吧,我們兩個去外面的觀眾休息區就行。”

孟時搖頭示意他別走,問,“你相機帶了嗎?”

“帶了。”

“我有首歌送給一個人,你幫我拍一下,傳嗶站。”孟時邊說,邊用手勢讓秦仟把她揹著的電腦包拿過來,他從包裡摸出一個隨身碟,遞給張麟均,“等這節目開播了,你全網發一發。”

秦仟好奇的問,“裡面是什麼,什麼?”

“你一個小助理管那麼多幹嘛,爬。”孟時把包往她懷裡一放,隨手推走。

“你欺負人~”秦仟抱著包,癟著嘴,小跑著向老秦告狀去了。

張麟均看著熟悉的隨身碟,手激動的有些抖,使勁的點了點頭。

隨身碟裡面裝著什麼,不用孟時說,他心裡就清楚的很。

因為,這個隨身碟本來是他給的孟時。

裡面的內容是他在麵館拍到,孟時、老崔、老五三人的交談,以及他們“荒腔走板”合作的一首歌。

孟時拍了下張麟均的肩膀,這才對麥子說,“跟我走吧。”

現在距離正式錄製,只有幾個小時,他把“太陽下的路燈”的選曲否決了。

那就有必要告訴麥子他們,這個改編問題出在哪裡,以及正式錄製的選曲該怎麼辦。

不然,他的責備、不滿,就直接把這個樂隊殺死了。

孟時雖然不喜歡高奔,不喜歡麥子,不喜歡“太陽下的路燈”,但這個樂隊就這麼“死”,並不他想看到的結果。

孟時之前在種藍山玉湖庵和老和尚行生,談過一個概念叫做“責須有道”——責備、譴責,就像給一個病人問診,診斷過後的流程是開藥,我說你有病,那我要給你醫。

我說你這樣不行,不對,那麼我有責任告訴你,我認為你錯在哪,你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這個“道”,是責的“目的”所在。

當然,這是孟時個人的價值觀和為人處世的方式,他不會要求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樣。

而且他也不是隨便遇到一個人,一件事,就去“責”一下。

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如果不是張仁沛把他放進供樂隊翻唱的選擇目錄裡,如果不是麥子正好選了《小白船》,孟時壓根懶得管這事。

孟時手指甩著唱佛機,往舞臺上走,麥子跟在他身後。

太陽下的路燈鼓手袁飛和高奔對視一眼,最終沒有跟上去。

張麟均望著孟時邁上舞臺的背影,握著隨身碟問了一句,“那首歌叫什麼名字。”

孟時說,“假行僧。”

麥子問,“什麼歌?”

孟時沒理她。

麥子便沉默。

孟時對舞臺側方,在第二現場一直看著他的幾個人喊了一聲,“張總監,你方便過來一下嗎?五哥,你們也來一下。”

他一嗓子,那邊張仁沛、老五幾人、陸成康都站起來,往舞臺走。

老秦起身最慢,吊在幾人後頭,幾人上了舞臺,他先開口說話,“怎麼了?”

孟時對張仁沛說,“我想把路燈的《小白船》換掉。”

老秦說,“不行,這個節目雖然是你發起的,但你明確的表示過不會干涉,現在你用什麼立場來讓我們的參演樂隊換歌,《小白船》和《起風了》現在很火,怎麼可能讓你說停就停。”

《樂隊》的改編賽,以及接下來的“女神邀請賽”,說白了就是蹭熱度。

利用對經典歌曲、正流行的歌曲的改編,以及邀請知名或有話題的女藝人和樂隊合作,來提升節目本身的曝光和流量。

孟時之所以出現在改編賽裡被選擇,就是因為他這兩首歌,流量很高。

孟時對老秦的挑釁不以為意,說,“我以創作者的立場,表示自己不喜歡這樣的改編。”

“節目組從騎士版權買這首歌的版權,裡面包含了商用和改編。”老秦頗為得意。

他覺的這小子很幼稚,三百塊一首就把商演和改編權賣了,跟鬧著玩一樣,這事過後,有必要讓秦輕雪管管他了。

孟時一隻胳膊摟過老秦的肩膀,說,“教父級別的人物,就別跟我這小孩,一般見識了啊。”

他和老秦之間有個秦輕雪,註定走不到不可開交那一步,所以索性先一步服了軟。

如果老秦真的端著,要拿捏他,他也不介意,讓老秦再吃個癟。

雖然版權賣的便宜,30,300都有,但並不代表,賣出去就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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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版權協議裡面,有一個附加條款——甲方若是對乙方關於歌曲的商演、改編存有疑慮、不滿,可在通知乙方後,在退還乙方購買版權所用費用的前提下,單方面終止歌曲的授權。

這可不是霸王條款,孟時賣的本身就只是授權,如果他對買的人不滿意,還把三百塊錢退回去,才終止授權,妥妥的帶善人。

路燈是賈樹道籤的樂隊,老秦巴不得他們早點被淘汰,之所以反對孟時改他們的選曲,不過是為了和他爭口氣。

現在孟時服軟,老秦心裡的氣順了,也不再拿著架子,笑說,“別給我帶什麼教父的帽子,我就是一個老鼓手。”

他說著用胳膊把沒大沒小鎖他喉的孟時頂開,對麥子說,“他想改你們的選曲,你的意見呢?”

麥子對孟時說,“你認為剛剛那個版本的《小白船》哪裡不好?”

孟時叫張仁沛讓中控臺那邊,把麥子之前唱的播放一遍。

“我夢見天使從鐵鏽色的天空緩緩落下來……”

第一段整個編曲裡,小號和吉他隱隱壓住麥子夢囈一樣的歌聲,顯得很迷幻。

緊接著是純人聲,宗教式的吟唱,

“我躺在燃盡的地底,眼中是一輪圓月,我希望能有個替代者,這時陽光從天穹湧入……”

最後是重金屬的爆裂,

“我夢見銀色的飛船,在藍色的天空裡翱翔!在那裡,人們在哭泣!色彩在迴旋!”

錄音播放完畢後,孟時說,“你想想自己的編曲,迷幻、格里高利聖詠、重金屬,你們把這首歌塞的太滿了,你們既想做深刻的、不隨主流的、不一般的,又想讓大眾靜下心來傾聽,這本身就不好、不現實。

就像寫小說一樣,不說寫的怎麼樣,十天半個月才更新一章,是不是純純的臭傻嗶?

你們既然來參加這個節目,就先把所謂的格調先放一放。

搖滾樂現在需要的是什麼?

需要一個“英雄”。

一個和大姚一樣,能夠提振整個行業的英雄。

怎麼成為英雄,要去觸碰觀眾,要接地氣,要成名,要出圈。

你不能自己覺的自己的東西很弔,然後在大眾不選擇你的時候,大罵這些人是垃圾,不懂欣賞。

這很不道德,很傻。

你不能不管觀眾的感受,甩著頭髮,自我陶醉的舞蹈。

要先手拉手,再嘗試去交心。

不然來參加節目毫無意義。”

孟時表達自己的觀點,對於他人是否認同,並不在意。

他停了停,讓其他人消化一下,拿出一根煙,點上,抽一口,對麥子說,

“你在臺上化著厲鬼一樣的妝容,想讓臺下的聽眾,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思想上,為什麼不反過來,先讓觀眾覺的你好看,再提起興趣,去瞭解你的靈魂?”

麥子伸手拿過孟時手裡的煙,沉默。

“這個時代腳步匆忙,用雙腿夾著靈魂趕路太慢了,要插上翅膀,用美貌不丟人,丟人的是配不上美貌的破敗內裡。”

孟時不清不重,拍拍麥子的頭,說,“麥子,你對自己的靈魂,自己的思想,有信心嗎?”

麥子說,有。

孟時從版權網裡翻出來唯一一首沒人購買過版權的歌,說,“唱這首吧。”

又對張仁沛和其他在場的樂隊,說,“特殊情況,時間太趕,找人協助他們做編曲,各位沒意見吧?”

和“太陽下的路燈”,一同選擇改編孟時歌曲的老牌朋克樂隊“舌劍”主唱馬一個,第一個站出來,興奮的說,“完全沒問題!”

麥子舉起了手中的香菸,說,“我們自己可以。”

孟時隨手把自個的煙拿了回來。

既然她這麼說,孟時沒理由反對,他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都做了。

麥子死不死和自己沒關係。

麥子帶著她的樂隊離開後。

老秦說,“你們排練一下?”

這次孟時沒反對。

很快,老五他們空運到這裡的樂器被工作人員搬出來,在舞臺上佈置好。

孟時拿出曾經屬於樓三的吉他,站在最前面,示意臺下縮在後面的張麟均把相機架到前面來。

張麟均看著在場的樂隊,隨著孟時的手,給自己分出一條路來,不知所措,江由用柺杖杵了他一下,他才像被啟動了一樣,往前走去。

孟時深吸一口煙,把菸頭扔地上踩滅,說,“這首歌送給一個,上都認識的,吃飯像吊日子不過了一樣的馬卡。”

陸成康楞了一下,想起來在“採石工人”酒吧遇到的那個,二十七八歲,穿著灰褐色工廠制服,面前擺著很多下酒菜,桌上放著好些空酒瓶的男人。

他叫馬卡?

孟時和他什麼時候認識的?

是在蘇州河各個橋邊遊蕩過後的午夜嗎?

他們聊了什麼?

馬卡有什麼故事?

陸成康出神的時候,一陣很紮實的鼓和絃樂,把他從上都的蘇州河、小酒館里拉了回來。

他往臺上看去,孟時一如那天鳥巢,赤著腳,彈著琴,不過,這次他沒有壯懷激烈,而是緩緩訴說。

“調查顯示國人,較去年快樂,收入低是不安全,至少是不快樂根源,

當然薪水最薄的職業,往往也是最丟臉的案例,最容易悲傷的依據。

混前程是無解的題,荒愁的永動機,報廢到你幸福賬面,蹉跎的心底。”

孟時一開口,老秦的眉頭就緊緊的鎖了起來。

他沒有在舞臺上,看到一絲一毫屬於“八百裡秦川”的風格。

樓三的“秦川”猶如黃沙中的麒麟,在默默的俯瞰人間,看炊煙裊裊,看日出日落。

他高貴、縹緲。

現在,孟時站在老五他們前面,唱著,“乏力的馬卡告訴他弟:“生活真夠刺激,莫再逼我了,做個糞蛋也好,只要可以過下去。”

秦川倒塌成馬路牙子,縹緲的麒麟落了地,變成一隻滿身塵土,對著生活吠叫的老狗。

“馬卡你應該明白,在大多數悲劇裡面,真正的傷心很少見。

馬卡你得試著原諒,如果故事的方向和你要的都不一樣,我多想你能有勇氣,重新!開場!”

整首歌很平實,老五的主音吉他,焦從的鼓,褚樂的薩克斯,在後面託著孟時沒有波瀾歌聲,逐漸淹沒在場眾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