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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陀螺

陸成康面沒吃上,又無緣無故被抽了幾下。

半百的人了,臉上實在掛不住,帶著陸佳佳跑了。

今天的場合帶著陸佳佳不合適,但他希望妮子能多看看社會的不同面。

在他思考,老爺子口中那個小子是誰的時候。

兩人穿過新街口南大街林林總總的樂器店、美髮店、成人用品店,從一個很窄的巷子口進到裡面一條衚衕裡。

衚衕是狹而長的。

“這面牆原本是紅色的,上面有很多塗鴉。是倆開滑板店的美國人弄的,後來他們搬走了,風吹雨打塗鴉也就褪得差不多了。08年的時候,衚衕幾次翻修,塗鴉徹底沒了。”

“幾年前樓三和李姜山分手,從她家搬出來,搬到了這裡,兩年前他們和好,樓三也沒有再搬走。”

“為此,他還寫了兩首歌,一首叫《再見李姜山》一首叫《重逢李姜山》。”

陸成康跟個導遊一樣,給陸佳佳介紹這條寬不過三米的衚衕,還有以前住在這裡的人。

陸佳佳認真的聽著,然後突然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發現了一條認識的路。

她指著一條更窄的衚衕,說道:“從這裡過去是護國寺!”

兩年前的冬天,她從護國寺不小心走到這裡。

當她要退回去的時候,一個長頭髮的人,揹著吉他,低著頭往衚衕深處走。

陸成康點了點頭,說道:“以前過春節的時候,護國寺到處是捏泥人的、賣糖人的、耍大刀的,熱鬧極了。那年夏天一場大火把護國寺大殿燒沒了。後來修好了,人氣就沒那麼旺了。”

護國寺歷史上命運多舛,明末清初曾毀於兵火,1900年又毀於庚子事變,1907年五月又遇大火,1920年1月,再遭火災。

到上世紀70年代末,護國寺只剩金剛殿和地藏殿。

最近的一次火災是在04年六月。

那個時候陸佳佳還不記事呢。

陸成康也記錯了,那把火是把地藏殿燒沒了,而不是大殿。

衚衕拐了一個彎,寬敞了起來。

陸成康看著一個藍底的大號門牌,說道:

“十二年前,有人在那裡錄了一張專輯,名字叫《麒麟》,專輯封面上寫著一句話,它凝視天空、大地和人民,似乎在等待。等有一天,會有一陣大風吹過,它會隨風而起。兩年前,他又在這裡錄了一首沒幾個人能聽懂的歌,叫做《記憶中腐爛的故里》。”

陸佳佳問道:“他就是你要見的朋友?”

陸成康點了點頭,帶著她在一個院子前面停下來。

院裡搭了一個靈堂,但沒有黑白的輓聯和紙花,只有燦爛盛開的鮮花。

一個身材高大,一頭黑色的捲髮披肩,面相看起來有些兇的女人,正靠在院門口抽菸。

她和陸成康認識,兩人打了聲招呼,她說:“人還沒回來。”

今天是樓三遺體火化的日子。

陸成康領著陸佳佳往裡走。

屋裡有男有女坐了二十幾個人。

秦輕雪聽到門口有動靜,下意識的站了起來,看到是陸成康又坐下。

這個京圈裡人脈很廣的導演她認識,之前還想投資他的好友葉上末的《空禪》。

只是遺憾最終沒能入局。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希望孟時這貨能正常一點吧。”秦輕雪心裡想著。

老五邀請孟時一起去送樓三最後一程,這是她之前沒有想到的。

於是認為孟時腦子不太正常的她,心就一直靜不下來。

秦輕雪剛剛坐下,又看到了陸成康後面的陸佳佳。

這不是前段時間,在李志節酒吧門口說自己有孟時孩子的那姑娘嗎?

於是她不由又站了起來。

屋裡的人看著她一驚一乍,不由側目。

秦慶國看著自己女兒一把年紀了,性格還是這麼跳脫,不由低聲說了一句:“你給我安穩一點,不然就走。”

這個時候,恰好秦輕雪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崔建軍打來的,應該是和華石傳媒談判的事情。

於是,不好意思的對屋裡的人說了聲對不起,然後低聲對秦慶國說:“我去談些事情。”

看她不順眼的秦慶國手一揮,示意趕緊走。

秦輕雪再次道歉,這才接起電話,快步走了出去。

陸佳佳跟在陸成康身邊,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直到秦輕雪離開,才松了口氣。

陸成康雖然沒有玩過樂隊,但他在圈子裡有一定的名氣,因為他當攝影師這些年,時常推薦這些人給那些藝術電影弄配樂。

而且創辦了國內第一個露天音樂節,啟迪音樂學校的校長張晉帆和他是多年的好友。

張晉帆看他領著一小姑娘,拿著相機進來,於是起身在院裡拉住了他,“你這是?”

“我想借三這事,弄清楚我琢磨了很久的一件事。”

陸成康目光越過張晉帆,看向屋裡涇渭分明的兩幫人。

張晉帆個子不高,長相儒雅,說話語調溫和:“什麼事不能過段時間再說?”

“我想三他不會介意,而且他應該也沒想明白,不然這幾年也不會這麼迷茫,所以今天正合適。”陸成康看了門外,“趁著人還沒回來,我幫他問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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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輩分最大的秦慶國,站了起來,說道:“你想問什麼。”

“我想問一句,搖滾到底要不要商業化,該不該商業化。”

————

車子從平房路開出來,東郊殯儀館被甩在了身後。

這是孟時第二次經歷這個場面,只是這大城市少了鄉村的儀式感,讓他感覺一切都輕飄飄的沒有實感。

如今樓三一米八幾的血肉之軀,就裝在了一個趁著紅布的盒子裡。

樓三沒有親人。

這盒子由他女朋友李姜山抱著,倆人沒結婚,但在一起十幾年了。

她一直沒有哭,表情始終平靜。

而孟時發現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兩年前的他見過李姜山。

那個冬天,馬路牙子解散,幾人吃過散夥飯。

第二天,孟時揹著吉他穿過一條狹長的衚衕。

他想敲一扇門,和一個人借些堅持下去的勇氣。

而可笑的是,最終他沒有勇氣去敲門。

離開的時候和打著一把花雨傘的短髮女人擦肩而過。

只是那個時候,他不知道這個女人,是樓三為她寫了兩首情歌的李姜山。

孟時看著窗外猛烈的陽光,感覺生活就像一個陀螺,轉啊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