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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勁

“四九城,基本以魯菜為主,分為三派,官府菜、膠東菜、孔府菜。”

“膠東菜在這邊最流行。”

“東興樓和萃華樓便是以膠東菜為主。”

“老爺子的手藝來自他老丈人,萃華樓的掌勺張德章老先生,這道糟溜魚響噹噹的絕活,嚐嚐吧。”

葉上末說著夾起一塊魚片,送進嘴裡,一臉滿足。

他這麼一說,孟時想起來了,老頭說過自己是成家之後,在家裡幫襯下開了個飯館。

敢情幫襯的是娘家人,而且還是個大佬。

這老頭如果不是這麼鹹魚,估計也能成一位大廚。

哦,他有四合院和二環大複式……那沒事了。

孟時用調羹擓一勺帶著糟滷的魚片。

魯菜的“糟”和他印象裡“糟”不一樣,這是明黃色,而孟時愛吃的酒糟雜魚,用的是自家釀紅曲料酒,發酵之後缸底紅彤彤的糯米酒糟。

不過吃起來,味道倒是差不多,魚肉滑嫩,甜、帶著酒香。

葉上末嘗過魚片,把筷子放下,拿出手機,“我現在就讓人把劇本送過來。”

孟時伸了下手,說:“我就是單純的好奇,讓人送過來就麻煩了,輕雪傳媒有沒有意向投資電影方面,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倒是可以給葉導搭個橋,做個中間人,你們見面談。”

他雖然想看葉上末的劇本,但這種可能涉及幾千萬的事情,他可沒資格給秦輕雪做什麼主。

如果葉上末是為了投資的事,把劇本拿過來,那就不合適了。

於是,他先把話說在了前頭,免得到時候再鬧出什麼不愉快。

畢竟他對葉上末不瞭解。

葉上末沒再提投資的事,笑道:“你能逼著陸老大把《春》改到第六稿,憑這就能看看劇本,不僅能看,還能指指點點。”

他說完就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通了之後,他把地址報給對面,讓把劇本帶來。

交代完,他又對孟時說,“這本子還行。”

“空禪?”孟時念了一下他剛剛說的名字,又不確定的問,“是哪兩個字?”

葉上末看了眼空了一半的醬爆雞丁,拿起筷子夾了兩筷子放到自己的小碗裡,“參禪悟道,萬法皆空,空禪。”

孟時把酒杯放下,問,“佛法?仙俠?”

葉上末點頭。

孟時把這幾個關鍵字結合一下,第一時間出現在腦海裡的是——《青蛇》裡的法海。

徐克的《青蛇》講的是“人妖之別”和“情慾之罪”。

法海是個一心向佛的和尚,他恪守本心遊走紅塵中。

在紫竹林不經意間瞥見孕婦豐滿白嫩的大腿開始,法海就感受到了情慾,而後在魔障難消。

對比許仙,孟時覺得這個法海的心路歷程倒更像男主。

“禪,這題材不常見吧。”

孟時對於這個世界的電影並不熟悉。

又試探的問,“關於情嗎?”

葉上末詫異的看孟時,又撇在另一張桌和陳與交談的陸成康,“他和你說過?”

孟時搖頭,“情情愛愛,總是逃不開。”

葉上末說道:“關於情愛,但又不止是情愛。”

孟時感覺兩人好像在打禪機,於是笑道:“風吹幡動,是風動還是幡動?”

風吹幡動,是風動還是幡動。

是仁者心動。

這一句讓慧能正式即位禪宗六祖。

孟時用這個來打趣,葉上末劇本裡的和尚無論是不是止於愛,都是動了心。

葉上末拿酒杯的手停住了。

孟時看他不搭話,便笑道:“這劇本是小說改編的嗎?”

“這些年零零碎碎自個寫的一本子。”

葉上末把酒杯拿了拿,最終沒有再喝,一根煙剛抽完,又點了一根,這次他給孟時遞了一根。

孟時接過來,拿在手裡,“您能給我說說大致劇情嗎?”

葉上末抽口煙,沉默了一下,說,“等等你自個看吧,文字的東西很主觀,我說難免帶自己的理解。”

孟時有些驚奇,這話可不像一個拍文藝片出身的導演能說出來的,“我確認一下,您說的仙俠和我想的是同一種吧?”

葉上末反問:“你想的仙俠是什麼呢?”

“御劍乘風來,除魔天地間?”孟時自己也不是很確定什麼是仙俠,想了一下,“反正不能是,我正在被一個修士追殺,不過我一點也不慌,因為我的馬跑的比他快。”

葉上末不由笑,“我雖然拍年代戲出身,但不至於這樣,不過這是一個輪迴的故事,大場面不多,就是我這人愛摳服化道,又準備起一座煌煌大廟,錢便不夠。”

參禪悟道,萬法皆空。

關於情愛,又不止是情愛。

一個輪迴的故事。

煌煌大廟。

《空禪》。

不知道為什麼,孟時突然感覺葉上末這本子,很極端。

想到劇本在路上,便也不再多問。

兩人抽著煙,開始聊些細碎的話。

沒說幾句,老頭又端上來一盤菜——芙蓉雞片。

看他上完菜又要走,孟時一把把他拉住,“平日裡可沒見這些菜。”

老頭寫選單的小黑板上面,平時可都是木須肉、宮保雞丁,炸醬麵這類的家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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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溜魚,芙蓉雞片這些硬菜,可沒見過。

整的孟時不好把相機拿出來,如果真拍這些,到時候有人過來點菜,老頭說沒有,那就很尷尬。

“我閒的慌弄這些?不累人啊?”果然孟時這麼一問,陸老頭就陰陽怪氣了起來,“你今兒個是沾了上末的光,但該給的錢還是要給,承惠,給這二百就行。”

他下意識就忽略了,孟時就來過一次。

聽老頭說給錢,孟時不搭這茬,把他手鬆開,笑呵呵,“你把那菊花白拿出來。”

“還敢說!沒了,沒了。”老頭抬手就要打。

“別騙我,你的脾氣我還不知道?越少越不捨得喝。”

孟時伸手擋,“上次那還半瓶,少說也五六兩,你一個人能喝到年關去,到時候酒氣散了,又唉聲嘆氣後悔,倒不如現在拿出來大夥分一分,喝酒不就圖一樂,摳摳搜搜不局氣。”

陸老頭上次燒的一批酒就是孟時說的這樣。

開始的時候可勁的造,剩下最後一瓶,下一批還不能窖的時候,便每天開幾次瓶蓋,恨不得一滴一滴的喝,最後酒氣都跑沒了,才又後悔。

真的是人越老心越小,活成了老小孩。

上次倆人聊人“人活著圖啥”。

這老頭拿出來,也就給自己倒了沒多少,而且他就沒打算請孟時喝。

孟時喝的那杯底一小圈,還是他厚著臉自己倒的。

“我……”老頭的糗事被拆穿,一時語塞,然後又跳腳,“是不是妮子跟你說的!這妮子什麼都往外說。”

孟時也不反駁,“她樂意和別人提起你,你心裡該美。”

老頭一想好像是這麼個理。

一說起爺爺,無話可說,那才叫悲哀。

雖說是這麼回事,但要他承認孟時說的對,那萬萬不能,“她跟你說,我就不美!”

說完便轉身“氣沖沖”回廚房。

沒一會,孟時就聽裡面喊,“在冰櫃最下層,最裡面,你別給我喝光了!”

孟時美滋滋的去把酒取出來,再拿兩個小酒杯,給自己到了一杯,又給葉上末倒了一杯。

葉上末抿了一口,“這算我沾了你光。”

陸成康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和陳與的交流,“他對我就沒這麼好過。”

他竟然有些羨慕孟時能和老爺子,用這種方式交流。

這是他們父子之間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孟時對這話不知道該怎麼接,指了指陳與,“你們這算談好了?”

陸成康點了點頭,“吳青這個角色歸陳與了。”

他本來鐘意孟時。

或許那個時候,孟時都沒發現自己身上,有股子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抽離感。

這種狀態、氣質,很符合吳青的人設。

但妮子在演唱會上說的沒錯,他現在和這個世界,和自己握手言和了。

於是就感覺不對了。

而陳與不同。

一番交談下來,無論是人生經歷,還有他現在內心的掙扎,乃至家庭環境,都讓陸成康覺得就他了,吳青就該是他。

孟時把手裡的煙點上,又給兩人倒了一小杯老頭的珍藏,“不用試鏡什麼的嗎?”

都說國人在酒桌上好辦事,這酒還沒喝,事情就辦好了,總歸讓人不踏實。

也太隨意了些。

“我當初看你一個影片,就打電話讓你看了劇本,現在和陳與都見面談了,還什麼試鏡。”

陸成康這種得過獎的導演,拍他擅長的文藝片,有的是大把的人投資,而且什麼都是他自己說了算。

“陳與有經紀人嗎?明天就可以籤合同,再有半個月就能進組。”

陸成康說著用眼睛撇孟時手裡的酒瓶,示意他多倒點。

其實他不愛喝酒,但老頭每次都把酒藏的嚴嚴實實。

現在他就有一種,小時候偷偷喝藏在櫃子裡的咳嗽糖漿的感覺——刺激。

無論多大的人都有逆反心理,越不讓幹,越是想。

就像現在看好葉上末的人不多,其中還包括陸成康,於是葉上末便鉚足了氣力,要證明自己能拍商業片。

甚至問第一次見面的孟時,輕雪傳媒要不要投資。

這是骨子裡出來的勁,很有力。

孟時晃了晃酒瓶。

瓶裡撐死了就剩二兩。

他小聲問:“要再來點?”

陸成康點頭。

孟時對他笑一笑,大喊,“老頭,你兒子要喝兩杯!”

陸老頭手裡拿著大勺,掀開廚房的門簾子,兩隻眼睛死死的盯著陸成康。

時隔兩個月,陸成康再次體會到了吃了屎一樣難受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