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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起源(下)

冰層下滲透過來的陽光漸漸稀薄,海面與冰層之間的螢草泛著金光色的熒光,漸漸明亮,三個人不知不覺間也已經走到了通道的盡頭。

當坐在返回地球的航天器上,沫夢一臉的戀戀不捨,沫黎望著妹妹的神情無奈一笑。

他要回地球繼續安撫XC的感染患者,並開會和各地專家討論治療方案。

如今人類文明堪憂,他作為人聯常委,一年四季都在為XC的疫情來回奔波,因為太過忙碌,無暇照顧沫夢,所以只能將妹妹交給女友許希希照顧。

這次木衛二的海底世界之旅也是他幾年來百忙之中抽出的時間,難得的來陪沫夢和許希希出來旅遊一次。

與其說陪沫夢和許希希來木衛二旅遊,倒不如說他是來考察木衛二的實地情況,借工作之名陪伴妹妹和女友,倒是藏了一些私心。

慚愧之餘,沫黎也仔細觀察了一番木衛二的空間基站,一個想法漸漸在腦海中成熟。

各星球的XC患者分佈廣泛且分散,醫療物資分配不均勻,醫療水平也層次不齊,很難統一安排,治療難度相當大。

XC患者都會有嚴重的自殺傾向,隨之改變的是性格的暴躁無常,會危及身邊人的安全。

如果將各星球的患者全部轉移到木衛二的海底空間基站,集中治療,或許能有效控制疫情的擴散。

而且木衛二的海底世界寧靜祥和,深沉的大海也許能安撫患者暴躁的性情,有效緩解患者的自殺傾向,這是火星、地球以及其他星球所不具備的條件。

可是想法很美好,但這其中涉及了太多複雜的事物,有時候與其說是集中治療,不如說是一種大型養老院與囚籠,將所有患者禁錮在木衛二的海底空間基站,一起埋葬未來,這些看起來可能沒有人性。

沫黎無法反駁這種觀點,因為就目前人類文明的醫療水平而言,不足以治癒這種來自遙遠星域的新生物XC帶來的疾病,就理智而言,為了人類文明的未來,集中治療或者等待死亡才是最好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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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性是有劣性的,總會有極少數人擁有反(敏感詞彙)人類的思想,去迫害未感染的人類,也會存在擁有患者家屬的高官極力反對這個建議,企圖給感染XC的家屬帶來一些特權,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沫黎望著玻璃外絢麗的星河,璀璨的星光格外閃亮,太陽系中彗星與航天器接二連三的出現,巨大的木星佔據了他的大部分視野,他陷入了沉思。

一旦他提出的方案成功,將會觸碰到某些人的利益和權利,而他甚至他的家人都可能會遭受迫害。

但如果他不站出來,這樣下去人類文明很難在治療方案出來前抑制住疫情的擴散,一旦不馬上做出行動,人類文明就會被XC迅速摧毀。

人類文明需要時間。

形勢已經不容樂觀,需要有人站出來,人聯裡面聰明人那麼多,總有人會想起和沫黎差不多的方案,但卻沒人提出來,沫黎知道這是為什麼。

人聯需要一隻替罪羊,來接受絕望下的憤怒,喪絕人性的罵名。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危難關頭,古人言“大難臨頭各自飛”不是沒有道理。

生命起源計劃打著科研的名義耗費大量資金去建造宇宙飛船,其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所謂生命起源計劃不過是個幌子,實質還是方舟計劃。

但沒人出口阻止,因為大家都是獲利者,用大部分人的生命換來人類文明的延續,這是目前最穩妥的方式。

但誰死誰活?這一直是一個徘徊在人類道德底線的問題。

沫黎從不贊成這個計劃,他身謀高位,不是為了所謂的特權,但他也無力去阻止,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他無法改變大多數高層領導的想法。

他相信,人類需要的只是時間,而不是虛無縹緲的生命起源計劃。

但他也不甘,為什麼偏偏他要當那只替罪羊,他也有七情六慾,他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去破釜沉舟,但他沒有勇氣去賭上家人的性命,他也沒有這個權利去這樣做。

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了人類文明?可他一個人無力承受這麼多的壓力,與他想法一致的人聯常委少之又少,大部分人都支援了生命起源計劃,可一旦這個計劃被公佈於眾,又有多少人會被拋棄?為了如此複雜的人類文明,他值得去奉獻自己嗎?

“阿黎……”

許希希坐在沫黎的身邊,輕輕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冰涼柔軟的玉手緊緊握住他無所適從的雙手,十指相扣,明亮的美眸彷彿看穿了沫黎的心思。

她柔聲說道:“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讓我和小夢成為你的負擔,哪怕不被世人理解,你也要堅持下去。”

“如果每個人都能理解你,那你得普通成什麼樣子?”

“我喜歡的是那個不平凡的阿黎,那個阿黎也是每個女孩的夢中情人。”

“可是……”沫黎欲言又止。

“那就沒有必要心懷愧疚,去爭取你應得的。”許希希緩緩合上雙眼,靜靜的說道。

……

地球,人類文明聯合會。

喧鬧的人群中,沫黎站在演講臺上發表了自己的意見,他望著臺下些許陌生的面孔,有些悲哀。

替罪羊我當了,希望這些人聯常委沒有讓他失望。

投票有條不紊的進行,沫黎的建議幾乎全票透過,效率之快令人窒息。

沫黎仰頭,嘴角微微上揚,似是高興,似是嘲笑,這是一場交易,也是一場博弈,他承認,他有賭的成分。

……

奧林帕斯山山脈,火星空間基站HX7。

隔離區中,蒼白色佔據了顏色主調,一雙雙空洞的眼神中蘊含著憤怒、驚慌、迷茫……

沫黎站在透明的隔離板外,望著機械臂按程序工作,光線掃描患者的額頭,將資料傳送至共享資料庫。

有患者雙眼血紅,大聲嘶喊著,然後頭顱破碎,露出裡面的白色卵狀物,那些不是腦組織,而是亞細胞團,控制了患者的神經中樞。

單個的隔離室內,高溫焰火被點燃,將汙穢和XC焚燒的乾乾淨淨。

“沫常委,你看這……”沫黎身邊隔離區負責人指著這些患者,皺著眉頭,有些於心不忍,紅著眼睛顫聲道。

“轉移吧,木衛二MWE15空間基站已經做好了接替工作,你只需要看好最後一班,將隔離區整個轉移至XWH宇宙飛船就行了。”沫黎拍了拍負責人的肩膀,轉身離開。

“沫常委,他們會沒事的對吧!”負責人緊握雙拳,身體微微顫抖,淚水不爭氣的往下滾動,“我女兒也在裡面……可我卻無能為力。”

沫黎背對著他,輕聲說道:“會沒事的,人類會戰勝XC的。”

長長的走廊,負責人的身影越發佝僂,他彎下身體,朝沫黎離開的方向鞠躬。

風輕輕的挽起他的衣角,也吹拂起了蒼白的碎髮。

沫黎微微仰起臉龐,酸楚在胸口流淌。

……

木衛二的冰原上,沫黎站在高塔上,望著冰層下的世界,沉默良久。

黑髮染上了白霜,他穿著單薄的襯衫,卻不為所動。

木衛二的海底隔離區,許希希身為護士救助病人,被喪心病狂的患者割破了手腕,感染了XC。

報應如約而至,但沫黎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平靜,他的心裡還是滋生了黑暗的萌芽,儘管他極力遏制。

他抬手抹了抹結成冰晶的眼淚,一個人坐在高塔之上傻傻的笑著。

他努力的擠出笑容,卻笑的格外悽慘。

他答應了那麼多人,承諾了那麼多未來。

他不能哭,如果他都崩潰了,人類文明還有什麼未來?

可是該死的孤獨感還是如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湧向他,扼住了他的呼吸。

年少時,我們都言孤獨,可我們又有幾個人真正懂孤獨?那時候以為孤獨是孤身一人仰望浩瀚星空與漫漫長夜,望著別人出入成雙的背影默默發呆、半響無言。其實那不是孤獨,那只是我們內心渴望愛與被愛。

長大之後,我們才會明白孤獨是獨自流過眼淚後,在人群中,臉龐上複製貼上的微笑。

……

“哥哥平時不是這樣的,從小到大,哪怕爸爸媽媽去世,他也從未哭過,他一直都很堅強,在我面前也是一個嬉皮笑臉的壞蛋。”沫夢坐在高塔上揉著眼睛,哭泣的說道。

“可是現在他笑的好狼狽。”沫夢望著沫黎離開的背影,發現往日高聳入雲的山峰此刻竟脆弱不堪。

“這是因為你平時只認識到他最微不足道的一面。”

許希希穿著隔離服,臉色蒼白,微微笑道。

“你哥哥一直都很偉大,所以以後記得要聽阿黎的話哦,不要拒絕人類起源計劃了,這樣他才不會擔心你,你也不會成為他的負擔。”

沫夢鑽進了許希希的懷裡,茫然無措,大聲哭喊:“希希姐,不要離開我。”

“傻瓜,你也該長大了,不能胡鬧了,有些事情你其實已經明白了,只是不願意面對而已。”許希希無奈一笑,摸著沫夢的長髮,繼續道:“站在這個高塔上,你可以俯瞰整個海底世界,而你哥站著這兒看的不是風景,而是權利下的責任與擔當。”

“高塔上的守望,這就是人類文明的未來。”

“走吧,小夢,下去吧,不要被你哥發現我倆偷偷爬上來看他掉眼淚,男人還是需要面子的。”

許希希輕輕笑道,眼眸底的淚光轉瞬即逝。

……

沫夢沒有再胡鬧,成為了生命起源計劃的規劃人。

早在20世紀的後半葉,有科學家提出了宇宙胚種論,他們認為,生命必須的酶,像蛋白質和遺傳物質的形成,在地球需要數億年的時間,而在地球早期並沒有可以完成這些過程的充足時間,因為它只有兩億年,因此他們認為生命一定是以孢子或者其他生命的形式,從宇宙的某個地方來到了地球。

後來的事實也確實證實了這個推測,人類文明是其他文明的播種。

29世紀,人類文明技術已經不足以對抗XC,人類文明是其他文明的播種,生命起源計劃就是尋找播種人文明,企圖尋求播種人文明的庇護,同時在銀河系外尋找新的家園,給人類文明留下一顆生命之種。

沫黎繼續大力推動方案的進行,將XC感染者轉移至木衛二海底空間基站,而他也經常利用工作之餘照顧許希希。

隨著時間的流逝,許希希的記憶越來越模糊,甚至已經忘記了沫夢的存在。

……

MWE6海底空間基站,沫黎站在許希希的面前,輕輕的抱著她的身體。

“阿黎,我好害怕,每天閉上眼睛都會感覺有東西在我腦海裡流逝,我已經記不起來前幾天的事情了……”許希希慘白的臉色下,雙眸黯淡無光,空洞的眼神中只有沫黎的身影。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沫黎輕輕拍著她的背,垂下眼簾,輕聲細語的說道。

“阿黎,如果有一天我忘記你了怎麼辦?”許希希靠著他的肩膀,皺著眉頭痛苦不堪。

“我記得你就夠了。”沫黎咬著牙齒,狠狠的閉上了雙眼。

縱然萬劫不復,縱然相思入骨,我也會待你眉眼如初,歲月如故。

……

許希希在沫黎的胸膛裡劇烈掙扎,她撕力竭地的怒吼著,用牙齒咬著他的肩膀。

“你是誰?你是誰?”許希希的額頭一片血紅,牆壁上佈滿了鮮紅粘稠的血液,她憤怒的哭喊著,不明白眼前這個人為什麼攔著她自殺。

她好難受,她不知道她是誰,她也不認識他是誰,可是他那麼溫柔,溫柔的讓她害怕去思考。

地上,是揉碎的紙團,全部寫著歪歪扭扭的字跡,一張張雪白的紙張鋪滿了地面,像冰層之上的白雪。

沫黎、沫黎、沫黎……

一個個字型刺痛了沫黎的雙眼,她每天寫著他的名字,逼著自己記住他,可最後她還是失敗了,忘記了寫字,也忘記了他……

……

沫黎抱著許希希的身體,走出了隔離室,將她的屍體冰封在了木衛二的冰層之中。

他承受不住許希希的苦苦哀求,對她實行了安樂死。

醫生也曾問他,為什麼不重新找一個女孩,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比她更好的女孩還有很多。

他笑著回答:“當然有比她更好的,可我是個固執的人,先遇到的那個,誰也比不了。”

……

他站在冰層上的高塔之上,望著遠方地平線上巨大的宇宙飛船遠離地球,飛向遙遠未知的外太空。

霧氣在冰層之上瀰漫,雲海之間,白霜染遍了沫黎的眉角,金色的陽光從他的側臉劃過,勾勒出稜角分明的輪廓。

他凝望著地球的方向,沉默了良久。

他妹妹叫什麼來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