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藍裙的林月英走到葉星魂身旁，一雙明眸中閃著異色。
這段時間以來，她時常觀看葉星魂修煉，在她眼中，葉星魂儼然是一位充滿仙氣的高人，一舉一動都暗合某種韻律。
煮茶，寫字，飲酒，撫琴，吹簫……他好像什麼都會，而且做每一件事情都極為投入，似乎對外界渾然無感，這種專注的氣質令人欽佩。
久而久之，林月英也受到葉星魂的影響，幾乎一直都在專心練功，只有短暫休息之時，才會坐在門檻邊，靜靜地看著這位年輕的師尊……
“月英，坐下說話吧。”
葉星魂起身坐到石桌旁，對林月英點了點頭。
林月英依言坐下，好奇地問道：“師父，為什麼你閉關時，不像書裡說的那樣不停地練功？”
聽到這個問題，葉星魂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會問我，其實我一直在不停地練功，只是方法和別人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林月英撐著下巴，露出期待之色。
“別人練功只是練功，而我練功時，也在修道。”
“修道？什麼是修道？”
葉星魂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飲下之後，緩緩說道：
“天地是汪洋大海，人就是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隨風飄搖，逐浪而行，有時遇到狂風暴雨，就會被大海吞沒。”
“修道就是造船，船越堅固，就越不容易被風浪掀翻，不被掀翻，就可以一步步往前航行，抵達苦海的彼岸。”
“而要造船，先得明白船是什麼。”
“船就是人。”
“普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為太陽初升時，有紫氣東來，人在這時候，精力最為旺盛。”
“過了上午，人會感到疲勞，所以午時過後，會覺得疲憊，這個時候就應該休息，給身體和神魂恢復的時間。”
“到了晚上，人經過一天的勞動之後筋疲力盡，就要睡覺……”
“我們習武之人，雖然到了一定境界之後不再需要遵循這個規律，但這個規律本身自有道理。”
“我在日出時練功，月出時入定，是要暗合天地之息，與天地一同呼吸，這樣一來，除了能吞吐日月精華之外，還能感悟自身的變化，和周圍天地的變化，從而進入一種玄妙境界。”
“定境要定心，練書法也好，撫琴也好，吹簫也罷，都是幫助我定心的方式，同時也是我練功的方法。”
“你看到我在練書法，其實我在練劍。”
“你看到我在撫琴、吹簫，其實我在練習控制真元和掌握氣息。”
“你看到我在煮茶、飲酒，其實我是在調整自己的狀態，文武之道一張一弛，修煉也不能繃著不動，所以你吃飯休息，或者看我練功，我從來不阻止你，因為這是對的，這樣做合乎道理。”
說完這些話，葉星魂便自顧自開始喝酒，而林月英則陷入苦思當中。
……
“師父！我明白了！”
許久之後，林月英驚呼一聲，充滿喜色地看著葉星魂道：
“師父，你的意思是說，人修煉時，身體的行動要符合自然規律，而且要身心並進，不能只練身體不修心性，同時也不可過度透支自己的精力，要給自己一些恢復的時間……”
少女嘰嘰喳喳地說了一大段話，竟然把葉星魂剛才教給她的東西說得分毫不差！
“孺子可教也，月英果然是練武奇才，資質如渾金璞玉，悟性極強……”
葉星魂越聽越是驚喜，心中暗贊，臉上卻不表現出來。
而且他暗中觀察之下，發現林月英的氣息比一個月之前強了很多，應該早已突破練氣境，到了洗髓境，並且快要進入衝脈階段了。
不過這倒不奇怪，林月英天生玲瓏寶體，本就是天生的武道奇才，而且有丹藥輔助，進展神速也屬正常。
等林月英說完之後，葉星魂才似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你這麼高興做什麼？說了一大通，全是廢話。”
見他言語中有責備之意，林月英頓時嘴巴一撇，“師父，徒兒只是想告訴您，您說的徒兒都聽明白了，而且徒兒的修為已經……”
“不用說了。”
葉星魂直接打斷她，起身往裡屋走去。
林月英看著他的背影，眼中忍不住泛起淚光。
“明天開始，隨我一起練功，還有，和我說話不要再用敬稱。”
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林月英頓時一愣，“師父這是認可我了嗎？他責怪我，一定是怕我得意忘形……”
意識到這一點，林月英隨即笑了起來，像春風吹過時，山野中搖曳的花。
……
翌日黎明時分。
葉星魂從入定中醒來，發現林月英就在他身後，不由暗暗點頭，此女的悟性確實很高，才說今天要帶她一起練功，她就趕在日出之前等著了。
“五心朝天，凝神靜氣，看看你能不能感受到紫氣的存在，等晚上，我再助你洗髓。”
“是，師父。”
很快，辰時已過，師徒二人一齊收功，葉星魂看向林月英，卻見她有些失落地搖了搖頭。
“無妨，我當初也花了整整一年，你這才一天，不算什麼。”
收功之後，葉星魂像往常一樣開始練習書法，從鋪紙開始，到研墨、執筆、舔筆、落筆，收筆……一步步教林月英如何寫字。
練筆就是練劍，練劍之人，持劍要正，手腕要靈活有力，書法亦是如此，而且細節方面要求更高，所以從書法練起，對林月英有很大益處。
再加上她性子喜動，書法可以讓她靜下來，使動靜相宜。
林月英的字寫得很差，用葉星魂的話說，“像一群蝌蚪在亂爬”。
不過林月英卻不服，葉星魂越說她不好，她就越要做好給他看。
這樣一直練到正午時，她竟也能寫出幾個勉強能看的字來，雖然她自己覺得還是很差，但葉星魂已經滿意了。
午休過後，葉星魂帶林月英來到院中，他不準備教林月英撫琴，這對林月英來說還太遙遠了，以她現在的修為，還遠遠達不到能用真元控制琴音的程度。
“保持三個身位的距離，用你的劍，刺這個銀環的正中心。”
小院右側的空地上，葉星魂指著一個用絲綢吊起來的銀環說道。
這銀環只有手腕粗，劍身穿過去，左右兩側只餘不到一指寬。
林月英看了一眼，揚起下巴道：
“師父，您……你也太小看徒兒了，離的這麼近，我肯定能刺中。”
葉星魂戲謔地笑了笑，“那你試試。”
林月英自不信邪，拔出劍來就是一記直刺！
她這一刺速度很快，力量也足，出劍之時伴有一道勁風。
“簌——”
一劍刺空。
別說刺到銀環中心，連銀環的邊都沒碰到。
“怎麼會這樣？”
林月英惱怒地跺腳，又連出了好幾劍，結果卻如出一轍。
“絲綢很輕，銀環是空心的。”
葉星魂的聲音傳來，林月英立時柳眉輕蹙，陷入思索當中。
“我知道了，出劍有風，風吹環動，劍就會落空……”
林月英恍然明白了緣由，當下收攝心神，再次出劍。
葉星魂聽到她的低語，臉上閃過一絲玩味的笑意，卻不阻止。
這一次，林月英刺得比原來慢了一些，但還是空了。
她轉頭看向葉星魂，葉星魂卻沒有說話的意思，她性子好強，遂忍住不問，繼續嘗試起來。
“當！”
輕雲劍刺中了銀環邊緣。
“原來如此，力不足，手就握不緊，從而使得劍路不直，偏離了最初的方向。”
刺完這一劍，林月英再次看向葉星魂。
“繼續。”
葉星魂不置可否的說了一句。
……
日落時分，林月英才終於停止練劍。
經過一下午的練習，她總算找到了一些感覺，刺出十劍，總能有一兩劍命中銀環正中心，但偶爾也會出現連續十劍都刺不進的情況。
對此，葉星魂只說了四個字——“循序漸進”。
晚飯過後，太陽沉入群山之中，一輪淡淡月影出現在東方天際。
隨著夜色的加深，這一輪月影逐漸變得皎潔明亮，懸掛在夜幕當中。
小院中，林月英擺出五心朝天的姿勢，背對著葉星魂盤坐在地。
“武當正傳的洗髓秘法有兩種，男子練‘虎豹雷音’，女子練‘金蟾勁’，古有金蟾對月而坐，吞吐月之精華，成就聖靈之身，可吞山河大嶽，足見其神妙。”
“我現在將‘金蟾勁’傳給你，順便為你洗髓，你放鬆身體，把一切交給我，不能有絲毫雜念，明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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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兒明白。”
得到林月英的回應之後，葉星魂這才閉上眼睛。
他將真元匯聚在雙掌間，而後輕輕按在林月英的背心處。
映著月色，葉星魂深吸一口氣，嘴和脖子先後鼓起，接著喉頭一動，如金蟾吞吐月光。
葉星魂納入一縷月之精華，使其與真元融合在一起，隨後進入林月英的身體中。
真元入體，先進氣海，而後行遍全身，散入四肢百骸，這是普通人的做法，葉星魂不一樣，他控制這些融合了月光精華的真元，一點一點滲入林月英的骨髓中。
“呱——”
一聲蛙鳴響起。
不是有青蛙在叫，而是林月英的骨髓在震盪。
這種震盪從慢到快，出現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聲音也越來越大，到得深夜，小院中“呱呱”的蛙聲此起彼伏，真叫一個“聽取蛙聲一片”。
還好武道閣的獨座小院都設定了隔音符陣，否則住在兩邊的客人早就來找葉星魂麻煩了。
夜盡天明。
葉星魂終於收功，此時的他氣喘如牛，滿頭大汗，像是經歷了一場慘烈無比的生死搏鬥。
林月英轉過身來，發現他的異樣，頓時驚呼道：“師父！你沒事吧？”
葉星魂擺了擺手，“無妨，只是真元耗盡，有些疲憊罷了。”
看他累成這樣，林月英大感心疼，湊到葉星魂身前給他擦汗。
一陣幽香襲來，葉星魂察覺到鼻尖的溫潤氣息，本想阻止，最終還是沒有，一則是累得完全不想動，二則也是不忍心拒絕徒弟的好意。
替林月英洗髓之後，葉星魂交代了一些事情，隨後大睡七天七夜，直到第八天早上才終於醒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