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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消失的虛空萬藏

“三位,請跟我來吧。”

朝雨邊走邊輕聲道:

“三位得跟緊些,雖然我太虛山人丁稀少,但好歹是仙人居所,地方可不小。再加上這時不時冒出的雲霧,一旦落單,又墜入幻境,那倒危險了。”

她剛說完這話,又是一陣風橫向拍過,居然把先前依稀繚繞雲霧完全吹散了,整個世界一下子變得清晰無比,就好像那風故意要與人作對一樣。

林朝雨攏在袖子中的雙手又攥到了一起,心中莫名地湧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師父對他們的教導並不止於武道一途,尤其是她林朝雨,在最初跟隨仙人的那些年裡,仙人本也沒想著“收徒”,而她入門時年紀也大,潛力有限,所以仙人教了她更多的東西……更多的,關於這個世界的東西。

有些內容她到現在還無法完全理解,比如她可以理解腳下的大地是個不停轉動的圓球,但卻無法理解為何人不會被甩出去。她可以理解世界圍繞太陽運轉,卻無法理解世界為何一定要繞著太陽打轉兒……

但她知道,即使拋去這一切的教導,她也知道,所謂的“迷信”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事在人為,而不在鬼神。

那風就算要與她作對又如何?和他們的計劃有什麼關係嗎?難不成風還能將他們的密謀吹入師父耳中?

不,不可能的,一點關係沒有。

可是,運氣這玩意兒,哪說得清呢。

從這三個羅剎人作為變數的出現,再到故意要與她作對的風,雖然說不清具體緣由,但她就是感受到了一種恐慌,彷彿冥冥中有什麼東西已經盯上了他們……是師父嗎?能夠製造出問心幻境的師父真的不知道他們的所思所想嗎?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黏乎乎的冷汗就瞬間爬滿了嵴背,風繼續與她作對,將師父親手織出的衣衫按向了她的背部,讓汗水的觸感愈發明顯。

“如果我們不這麼做,未來的我們只會更加痛苦。”

老二那討人厭的聲音在朝雨耳邊響起,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或許……早就沒有退路了吧。

她自顧自地向前走著,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回頭說話,她也不必透過目光來判斷身後人的動作,她對太虛劍氣的造詣確實比不上其他人,但以聽覺觀察周身動靜,本就是江湖人必備的技能。

她就這樣在沉默中不斷前進,一路經過的庭院不算殘破,但牆壁上都爬滿了壁虎,腳底的磚石儘管日日有人清掃,但磚石周邊依舊長著淺綠色的苔痕,磚石本身也磨損得光滑無比,若是光線恰好,低頭甚至能映出人的臉龐……

這些都是歲月的痕跡,並非是她跟隨著師父的三十個春秋留下的痕跡,這些時間,相對於師父所經歷過的人生而言未免太短太短。

印象中,她跟隨仙人上山的第一天,這些院落還要比現在見到的破敗很多。她當時便擔起了打掃的責任,第一步便是清掃腳下的磚石。

而後,從那天起,這些磚石、這些院落的時間就彷彿被定格了。

無論風風雨雨,它們永遠是這個樣子。朝雨有時甚至會覺得……比起他們這些徒弟,師父與這些青苔壁虎、老磚破瓦更為相似,他們的時間都被定格在了很久以前的某一個瞬間,是三十年前、是數千年前,又或者,是更久遠的從前。

但是,師父身為仙人可以不變,磚瓦身為死物可以不變,而人,是必然會改變的。

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前行,跨過半圓形的拱門,寶劍相撞的脆聲愈發明顯。

“二師姐,看劍!”

少年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昂揚,但林朝雨卻皺起了眉。

可當她轉過身來,卻還要強擠出一個笑容——雖然她對此早已習慣。

“之前那幾個院落都有些破落了,我帶你們去更裡面的客房,也正好和我的師弟師妹們見一見。師父也沒有說要讓你們在這裡待多久,總之時間大概不會短,那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要與我們熟絡熟絡……”

“那就有勞朝雨女士了。”

奧托仔細打量著她的神情,這讓林朝雨越發不舒服了——自己的表現有這麼明顯嗎?連這個素不相識的羅剎人都發現異常了嗎?那師父呢……她會不會也……

仔細回想,從先前開始,她就接連犯下了諸多錯誤,說了諸多不該不說的話。這究竟是她慌亂下的行為,還是說……她在內心其實也渴望著以這樣的方式來提醒師父?還是說,她渴望以這種方式破壞那個女人的計劃呢?

不,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林朝雨攥緊了袖子,再次轉過身,向前走著。

她能感受到身後有一道飽含深意的目光隨著她的背影前行——可惡的羅剎人!恐懼與憤怒一道襲來,恐懼還好說,但憤怒又是針對誰的呢?是針對羅剎人的,還是針對師父的,還是針對蘇湄的,又或者是針對她自己?

林朝雨想不通,於是她選擇了最破罐子破摔的方式——不想了!

她不自覺間加快了腳步,薇拉需要以小跑的姿態才能跟上她,但兩個羅剎人都沒有開口請求她放慢腳步,這反而令她的憤怒與恐懼更上一層樓——

原來不止是奧托,就連卡蓮都看出來了。

那師父呢?

她咬著嘴唇繼續前進,心卻逐漸變得冰冷。

“對不起,本來你們不必非要喪命於此,但現在看來……”

她還未在心中默唸完這句話,人就已經走到了演武場。

其實她若是以先前的速度慢慢走,或許還要花上一段時間,而也正因為她加快了腳步,才正好看見了眼前的一幕——

“叮!”

金色的長劍在半空中翻滾了整整八圈,深扎入地面,容貌清秀到幾乎分不出性別的男孩兒怔怔地盯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直到他對面那一頭紅髮的少女用橫著的木劍在他頭頂輕輕一點。

“哎幼!”

少女明明已經收去了八成力,男孩兒卻還是誇張地叫了起來,而後乾脆抱頭蹲下來滿地打滾兒。

“唉……小馬兒,你的劍形終究還是差了些火候啊!”

待看到他誇張的樣子,少女又叉著腰輕笑了起來:

“嘖嘖嘖!別裝啦小馬兒,我可根本沒用力呢,怎麼,還想像以前一樣騙我去扶你,然後鑽到我懷裡來?”

“你這個做師姐的,也從來不知道讓讓彥卿。”

林朝雨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穩,她快速上前兩步,又動作緩慢地將六師弟從地上扶起,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這才轉過身平視自己的二師妹蘇湄。

“太虛劍氣本就更適合女子修行,彥卿還比你小上七歲,能將劍形修煉到如此地步,實屬不易,平常還當多鼓勵為主。再者,彥卿年紀也不小了,尋常雖相處如家人,但畢竟男女有別,得把握好分寸才是。”

“師姐說得對!”

蘇湄用力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不減分毫。也不知道為何,那張臉明明算不上傾國傾城,放在凡間或許很漂亮,但在太虛山上也算不得多突出。可她只是這麼淺淺的一笑,便彷彿有一道無形的氣勁從她周身盪漾開來,輕輕撩過周圍每一個人的心絃。

“咕嚕——”

林朝雨意外地轉頭看了一眼,卻見身為男子的奧托面無表情,反倒是女兒身的卡蓮咽了咽口水,看著蘇湄,眼中放光。

“羅剎人都這麼奇怪的嗎?”

她還沒來得及想些什麼,便又聽到一聲:

“咕嚕——”

林朝雨低頭看去,六師弟無辜地抬起頭瞥了她一眼,而後又轉頭盯著蘇湄的笑臉,又咽了口唾沫。

“……”

感受到大師姐握著自己手的力道逐漸加大,馬彥卿連忙低下了頭,死死盯住自己的腳尖。

“小馬兒你低頭做什麼?”

蘇湄攤了攤手:

“師姐說的難道有什麼不對麼?我們七人之中,只有師姐對劍形鑽研頗深,她說你劍形練得不錯,誰敢反駁?而且小馬兒你似乎確實長大了不少呢……”

而後她裝模做樣地端起下巴,喃喃自語道:

“也是也是,婉兮婉如、凌霜、素衣也就比小馬兒大三四歲,以後相處是得掌握分寸。唉……師姐如母,從小將我等拉扯大,還是由師姐照看小馬兒最為妥當。”

這一次,林朝雨是完全控制不住面上的肌肉抽動了。

仙人本沒想收徒,等她開始修習太虛劍氣時,年歲已大,早過了最佳修煉時間,無望於劍蘊、劍神,就是劍意也不過堪堪領悟而已。所以她只能鑽研劍形,這是被逼無奈之舉,她也怨不得什麼。若蘇湄只是在暗指這個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提年齡?

一眾師弟師妹中,即使是年紀最大的蘇湄也比她年輕了十五歲,在這個女孩老早就能出嫁的年代,說她夠當所有師弟師妹的母親,倒也確實不錯。但是……

林朝雨很快冷靜下來,她不知道蘇湄今日是怎麼了,平常兩人間關係還算不錯,所謂“討厭”的情緒,只是相比於其他人而言……不,更多時候只是她自己的嫉妒心作祟,但今日蘇湄為何一再主動挑釁她?

好在朝雨一向好脾氣,很快撫平了心緒,裝作沒聽出蘇湄話中的尖刺,轉而伸手指向奧托與卡蓮,就要為眾人介紹……

可不料蘇湄再次搶了先:

“這三位就是師父帶回來的客人吧?我們早就知道啦!師父剛才也來吩咐過,讓婉兮和婉如去收拾裡面的客房了,現在也差不多了吧?”

林朝雨的嘴角抽了抽,一時間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蘇湄大大方方地轉了一圈,對著演武場角落裡一個人抱膝坐著的女孩兒招了招手:

“素衣,過來!”

聽到二師姐的聲音,秦素衣全身沒來由地一顫。但在兩三個呼吸後,她還是順從地站起身,低頭走到了蘇湄面前。

“素衣,帶這三位羅剎來的客人去客房吧,我和你大師姐有些話要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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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滿臉微笑的二師姐,秦素衣將腦袋深深埋進肩膀中,而後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好了,快去吧!”

蘇湄在她頭頂輕輕一揉。

林朝雨就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始終沒有鬆開握著馬彥卿的手,她將目光投向了演武場中的最後一人,那是一個看上去與秦素衣差不多年紀的少女。

少女一襲白衣,一頭青絲間卻有一半是如雪的白髮。她雙目緊閉,左手收於腰後,右手橫在身前,食指中指間夾著一片泛黃的樹葉,在她身前三步遠的地上,立著一根鐵棍。

鐵棍一動不動,少女也一動不動,只有衣裙順著風的方向輕輕擺動,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本該柔順如水的衣衫穿在少女身上,竟也如劍一般繃得筆直。

她一時間看得心馳神往,以周身萬物為劍,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劍蘊啊……可那還不是這位少女的極限……

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三個羅剎人早就隨著素衣而去。蘇湄向前走了兩步,緊貼著她站立,而後低頭看了眼師弟,輕聲說道:

“小馬兒,去盯著羅剎人,還有你的小師妹。”

林朝雨握著馬彥卿的手,自然也很清晰地感受到師弟那陡然加快的心跳,但她還來不及制止,彥卿就勐地掙脫了她的手。

“盯著羅剎人就罷了,為何要盯著素衣?”

“哦,你還不知道。”

蘇湄的眼神從林朝雨身上移開,她右手直直地垂在身側,左手攬著右臂肘部,一下子變得極為憂傷。

“素衣似乎察覺了什麼,師父回來前,她一個人在角落裡自言自語,想要去提醒師父。”

“所以呢?你對她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隨口嚇了她兩句,然後告訴了她一些……她很多年前忘掉的事情而已。”

“忘掉的事情?”

林朝雨愣了愣,她初時真的沒明白蘇湄的意思,等反應過來時,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度扭曲:

“你……你該不會……她本不需要知道那些!”

“為什麼不需要?”

朝雨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沉默了半響,才怔怔地重複道:

“她沒必要知道這些。”

“或許吧,但是現在她知道了。”

林朝雨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何必呢,蘇湄。師父之所以抹去她的記憶,正是不想讓她如你一樣痛苦……你先前不也曾勸她不要去回憶那些忘卻的記憶嗎?”

“此一時,彼一時。”

蘇湄生硬地答道:

“再說,我不認為她沒有權利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死在誰手裡的。”

“……”

林朝雨緊抿著嘴唇,也跟著偏過頭去,看著山間緩緩飄蕩的白雲。

“那兩個羅剎人看出了些什麼。”

她說。

“我看出來了,所以才故意激一激你。我也不知道你暴露了多少,但願方才的表演能讓那個羅剎人把你的問題歸結到我身上吧。”

而後便沒什麼話好說了。

明明是十來年的師姐、師妹,此時站在一起,卻都無話可說。

最後,又是林朝雨先開了口:

“彥卿他並不情願。”

蘇湄搖了搖頭:

“我知道他不情願,但他一定會聽我的。”

“……”

“婉兮、婉如也沒得選,只有聽我的。”

“素衣若是仍要向師父告密,如何?”

“她不會的。”

“羅剎人怎麼處理?”

見這位大師姐終於問出了個有價值的問題,蘇湄轉過頭看了她一眼,說道:

“有他們,沒他們也沒有多少區別。小變數而已,今日自然是再沒有機會行事,那就放在明早。真要與師父過招,勝負不過在一瞬之間,他們願不願助師父還兩說,而我們,只需要在六人的掩護下刺出致命的一劍即可。”

蘇湄的話音落下,一道劍光在她身後閃過,她轉身與林朝雨一同望去,只見凌霜站在原地未動,枯葉依舊夾於指間,而散步外的鐵棍已被分為大小一致的一千零二十四片。

蘇湄撿起落在腳邊的一片,厚薄如麵皮,斷口光滑如鏡面。

“叮!”

她用指甲輕彈了下,聲音清脆而悠長。

…………

“三……三三三位,客客房就在前……前面。”

奧托沒有出聲,他一手端著下巴,視線向一旁瞥了瞥,身側是仙人所在的主殿,他們的客房離主殿還有些距離。

又走了大約百步,領路的少女渾身一顫,連忙退到一邊,口中自言自語地唸叨著什麼,聲音細若蚊蠅。

奧托抬起頭,只見兩個長相極類的女子站在院子門口,一個正對著自己,另一個則極其古怪地側身而立,似乎在掩飾著什麼,也正是她這樣藏住了半張臉,讓奧托一時間無法確定她們是否是雙胞胎姐妹。

而她們二人,除了長相極其相似外,更為一致的,是神色間的那抹哀慼。

當然,從登上太虛山到現在,奧托已經對這種神情見怪不怪了。

只是……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似乎聞到了什麼熟悉的味道……

“兩位這些時日就暫且在這個院子裡歇息吧,院裡正好有兩個房間,床鋪被褥都收拾好了。”

正向站著的那位輕聲開口說著,她的語氣溫柔,讓人很難不想到軟綿綿的鵝絨毯,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抹柔軟之間又多了些生硬的……死氣沉沉的感覺。

奧托剛想開口道謝,冷不防卡蓮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自欽察草原一戰後,兩人極少再有肢體接觸,可奧托還來不及欣喜,就聽見了卡蓮尖銳的叫聲:

“黑死病!”

奧托一愣,隨即將目光投向了那一直側立的少女。

“嗯?”

卡蓮方才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自然不會是神州語,無論是婉如、婉兮還是素衣都只聽見了一聲尖叫,至於說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低頭想了想,奧托突然邁上前了一步,先鞠了一躬,才請求道:

“這位小姐,您可否將身體轉過來?”

“羅剎人,你想要做什麼!”

剛剛還十分溫柔的婉兮當即抽出長劍,在身前的磚石上斬出一道橫線,將自己、妹妹與羅剎人分隔為兩個世界。

奧托看著距離自己的腳尖僅有兩指距離的橫線,他明智得不再上前,而是耐心解釋道:

“恕我冒昧,這位小姐,您的姐妹是不是得了一種奇怪的病?不怕您笑話,我在羅剎也是一位極為有名的醫生,也處理過類似的症狀,救活過很多人……”

他在最後一句話上咬字極重,這或許是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

“所以,我想看一看您妹妹的症狀,或許我有辦法醫治?”

“哐當!”

長劍掉落在地,奧托只見面前少女的雙眸在一剎那間蒙上了一股霧氣,而那個一直側立著的少女緩緩張開了嘴,一道、兩道、三道……

越來越多的淚水順著臉頰無聲地滾落。

而原本呆立在一旁的素衣,僅僅在一個呼吸之後,便什麼也不顧地向著來時的路飛奔而去。

卡蓮明白了什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但奧托沒有,他愣在了原地,無關乎其它,只是在他說出那句話的一剎那,他感受到自己腦海中傳來一聲如釋重負又心滿意足的嘆息。

而後,那一直存在著的,屬於虛空萬藏的呼吸聲……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