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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三尸殿

皇帝身邊的高常世如今炙手可熱,任御中府內都總管太監,正三品。

不過人一傲,臉更長了,又不苟言笑,宮裡的人都害怕他兇巴巴的相貌,背地裡叫他馬臉無常。

一朝天子一朝宦官,從前伺候先帝的郝通卸了任就像一副褪了色的舊年畫,渾身掛滿了蜘蛛塵網,人們連瞧都懶得瞧一眼。

葦原宮讓白色鋪天蓋地,所有的繁華似錦淹沒在“兇色“裡。

出了西六所景色雖漸漸寥落,白色的侵略卻到此為止,永巷裡兩邊的黃土牆上,早就被爬山虎和蔦蘿鋪蓋成綠色,中間點綴紅瓣黃蕊的五角小喇叭花,生機勃勃。

永巷的盡頭,是沐浴不到皇恩的地方,冷宮。

說是冷宮,正殿的牌匾上寫著《三生殿》,那是從前文宗帝的親筆,這裡最早曾是他的寵妃柔妃住的別殿,為的是把她和眾嬪妃隔離的遠一些,後來柔妃難產去世,又來了一位國色天香的花國夫人,曾經這宮殿華麗如金屋。栽滿了名為金玉滿堂的名貴合歡樹種,現在被成片的杏樹替代,杏樹不用打理,雖然今年雨水稀少,臨近溪水溼潤的地方,成片李光杏有的已經開始結出小指甲大小的青杏子了,長勢不錯。

此時季節還早,再過兩個月,那也是燦爛爛的一片金黃,雖然都是金黃,一個至貴至情,一個卻是至賤的裹腹的俗物。宮裡還有一個說法,這裡的李廣杏之所以這麼好吃,是冷宮女人們的眼淚澆灌的,這多愁善感的說法純屬扯淡,冷宮裡面沒有眼淚,只有絕望。

向東走,還真有個金屋閣,取藏嬌之意,但顯然兆頭不好,柔妃死後,文宗帝思念成疾,三千寵愛在一身的花國夫人只侍奉了文宗帝一年,皇帝便死在了這位美人的肚皮上,這種死法把當時後宮的妃子都氣瘋了,她自己羞愧難當,就引鴆而亡,傳言那毒酒是太皇太后所賜,也有人說是那時還活著的文宗皇后陰氏所賜,莫衷一是,反正自古前朝集皇帝寵愛於一身的妃子也是集所有後宮女人仇恨於一身的人,沒了皇帝,只有死是她唯一的選擇,誰殺了她又有什麼要緊?

因為妃子們各有各的命運,就連宮殿也各有各的命運。

但太陽是一視同仁的,它灑下光輝,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綠蘿便裝扮那些看起來十分破舊的宮殿樓閣。

即使簷頂年久失修,樑柱紅漆剝落,門窗畸翹變形,也把這地方和鬼宅區別開來。

當然,只要你別細看那個匾,因為《三生殿》三個大字,只剩下《三生屍》了,尤其是在夜裡,唯一一盞綠色的宮燈映照它的時候,十分恐怖!

郝通立在那片荒涼破敗的建築物前面,看著那塊恐怖的匾額,怪不得這裡俗稱三尸殿。

他想起,關於修葺冷宮的建議,分管此地的掌事太監於往今,早在兩年前就送呈他書案上,他卻以冷宮既然是犯了大錯的宮嬪的去處,要是建的跟皇后娘娘住的殿堂一般,那她們還反省個屁呀!那宮裡的娘娘們還不個個憋著犯個錯進去享福?這樣的理由駁回了,這風涼話也只有從不到這地方的人才說的出,這地方這個季節還罷了,冬天呢?凍死人的!

他正出神,一個滿頭插滿野花衣衫不整的年輕女人跑過來,抱著他又笑又叫:“陛下!您終於來接嬪妾了!”

野花之所以是野花,大多因為它們沒有香味,所以滿頭花朵的女人,身上一股難聞的味道使他呼吸暫停,這要是擱在幾天前,此女的腦袋早就沒了……

他想著就搖頭,幾天前的我會來這種地方麼?他來這裡不正常,這個女人卻正常,冷宮裡沒有一群瘋子撐門面,還配叫冷宮嗎?

由於此地離六宮較遠,冷宮裡的飲食一向自己自足,蔬菜都是自己種,只是每半月到內務司領一次用度,這與世隔絕的地方,與世隔絕的人。

“這位公公,你來此地有什麼事?”

一個粗使丫頭看著他用極粗魯的動作把瘋子推到一邊,反而笑了,她恨這些瘋子,發起瘋來有時還會拿石塊打她,她正想著,就看見眼前的中年矮胖的公公捂著額頭慘叫一聲,那血從額頭順著臉頰直流下來……

“把你們的主事叫來!”郝通拿出雪白的帕子捂著傷口,惡狠狠地說,他知道這一定是哪個瘋子躲在暗處偷襲,和瘋子計較也太不正常。

粗使丫頭聽他的叫嚷,覺得他也許有來頭,向北面一排高大的紅磚房走去,那房子和普通的民居一樣,顯然是後蓋的,緊閉的門窗完好,上面還貼著亂七八糟的廟裡求來的符陣,一定是掌事公公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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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好半天,他才看見那青磚大瓦房最大的一間,七八個穿著皂服的小內監擁著一個大太監出來,那是此地的掌事於往今。

三生殿的內監都是內管監挑的,個個膀大腰圓,屠夫一般,要不是這樣,這裡早就跑到沒人了。與其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獄裡等死,不如孤注一擲,鋌而走險,多年前,就發生過冷宮裡的瘋子跑出去殺了宮人的事件。

“天吶!這是……不知郝都管大駕光臨,卑職有失遠迎,恕罪!!”於往今領著人急忙跪地磕頭,就像看到了天王老子。

看來他們真不知道,由於皇帝猝死,沒留下半句話,這幾天宮裡朝堂為了儲君之事亂成一鍋粥,人人都覺得前途未卜,哪裡有人想起這個冷宮?而且太皇太后嚴禁宮裡的人偷偷議論此事,就看那些被打死的內監,也就沒人敢多半句嘴,此時多說一句話就會引來殺身之禍,所以像冷宮這個是非之地就更無從知曉了。

“起來吧。”郝通情願他們永遠都不知道皇帝駕崩的事,這樣他永遠都是御中府的都管。

“今兒您老人家怎麼親自……大駕光臨我們這三屍門那?”

於往今笑呵呵地問話,皮裡陽秋,他眼睛毒的要命,第一眼看見郝通居然一身孝服,眼睛還有哭過的紅腫,一個隨從沒帶,一副落魄的模樣,就猜到了七八分,笑的更假了,他年輕時就是個漂亮的小白臉,這老了,臉上醒目的酒窩變成了酒溝,就相當於酒窩被刀拉開序幕,縱深發展。

郝通見他對自己汩汩流血的傷口不聞不問,真是人剛走茶就涼,氣的說話聲就更尖利了,聽的眾人直咧嘴,“陛下已經駕崩了……”

於往今和他的手下聽了,一片遲來的哭聲:陛下……(未完待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