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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龍眠乍醒洛水西(三)

頭蓋骨是人類骨骼中結合最緻密的部分,保護著人類最重要的腦部。但是被一口淨重八十斤的木劍敲中腦殼,頭蓋骨就算在工程力學上而言,擁有最精密可靠的防衝擊構造,這下場也只有一個……

面前,是蔣岸兀自帶著詭異笑容的臉,要不是有幾道血線自頭頂蜿蜒而下,這笑容倒還有些上鏡的價值。

應該說,已故北部尉市容掾蔣岸的運氣還是不錯的。被他打飛在半空的桃千金,應著魏野指訣放開的混元如意石禁制,就這麼遵循著萬有引力定律,敲到了他頭上。

而按照物理法則,桃千金重心所在的劍柄,理所當然地先落地。

蔣岸雖然披了一身甲冑,可卻不曾頂盔,桃千金下落之處,恰好就是他的頭頂百匯穴處。髮髻早被桃千金砸扁,桃千金的劍柄就半嵌在下陷的頭骨間,劍鋒斜挑向上,不曾落地。

被如此重劍砸實,蔣岸固然是死的不能再死,可魏野也不好過。蔣岸前刺的那一劍,半個劍尖都沒入了魏野左胸之中,就算沒有傷到心房,只怕也有九成九可能傷到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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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野滿頭都是冷汗,保持著直立動作不變,低聲向翻出一疊太平貼的司馬鈴急促道:“先不要管別的,先引劍尖金氣,封住我胸口劍創……”

捧著魏野點化的一疊太平貼,司馬鈴點點頭,湊近了自家叔叔身前。她伸出手在劍脊上一抹,一點微光沿著劍脊直入魏野胸口劍傷之中。

感受著一股異氣彌散在傷口之間,魏野一點頭,猛地朝後一退。隨著他的動作,馬劍之上帶出一片血花,仙術士晃了幾晃,將身子靠在丹房牆上,才算是沒有倒下去。

司馬鈴湊近了魏野,關切地問:“阿叔,要不要緊?”

“還好,死不了。”魏野喘著氣,將一卷太平貼取過,解開半截青衫,將這佈滿硃砂流水紋的細白麻布自肩頭到胸口裹了一道又一道。感受著甘露瑞符的清涼法力自太平貼上透出,直直滲入胸口劍傷,魏野臉上稍露霽色,就聽到司馬鈴建議道:“阿叔,要不,還是去找甘姐姐做一下深度治療?她們那的特供符水總比你的太平貼療效好一些……”

魏野有氣無力地擺擺手:“罷了罷了,一手攪翻大漢的仙術士,卻是個脖子以下都不怎麼好使的廢物?這種錯誤印象,會給某些別有懷抱的人一些不好的暗示,讓他們看輕了咱,而做出什麼輕忽理智的事情來。我是吃撐了,才把底色露給這些人看?”

這樣抱怨著,魏野又意味深長地瞥了眼漢宮方向,輕輕一笑:“現在走上門去,讓趙亞龍他們以後在酒桌上,都拿這破事當下酒菜,那感覺也不怎麼美妙。”

某個時空中,有著“奇蹟”之名的三流歷史學家出身的名將,最後在一場政治暗殺中死於腿部大動脈出血。魏野可不希望大槍府那些無聊分子,也編排出什麼三流民俗學者出身的仙道高人,當初也險險死在大動脈出血上,這種超級毀形象的小道野史。

還有一個原因是不好說的,這樣險死還生的模樣,如何去見甘晚棠,如何去見何茗?那以後還在人家面前裝什麼高人風範?到如今,魏野還沒有這樣的心理素質。

別的也不消說了,魏野披著那件還沾著血漬的青衫,看了眼兀自站立不倒的蔣岸屍身,低低哼了一聲:“鈴鐺,去收拾行李,順道,幫我取支筆來。”

……

………

天下什麼事最好做?做官最好做。

不要說兩宋養了那麼一大堆的閒官,領著俸錢悠遊宴樂,還給朝廷上書,聲稱不如此不足以體現皇宋盛世氣象。就是明清許多號為能吏的封疆大吏,也都把事務託給幕僚處置。有名的中堂合肥天下瘦的李鴻章,也直截了當地認為,除了天生性智力障礙患者,就沒有人不能做官了。

天下什麼事最難做?答案還是做官。

尤其是天下將定未定、亂象初平未平時候的官員。周室定鼎,周公召公這些宗室大臣照樣忙得吃飯都不消停,“周公吐哺”這段子還被曹操拿去歌以詠志。漢室初興,蕭何這相國照樣忙得腳不沾地,還要提防老朋友、那當了皇帝的流氓劉邦時不時把自己下獄。至於諸葛丞相那食不盈器、鞠躬盡瘁,累到星隕五丈原,更是一提就全是淚了。這哪裡是做官,簡直就是給資本家打工,還是打工打到死,沒有加班費和帶薪年假的。

不過話又說回從頭,官如好做,似兩宋那種職權不清的官制下,悠遊度日固然輕鬆,可事權卻也難拿。清時地方上的捐班也好、正途也好,往往要辦的就只有是與當地縉紳籠絡好關係,大半權責都委諸士紳自治,這好做之官,權也是不要太過關注了,低頭發財就是。

而如今的北部尉幾位高級幹部,要面對的,就是歷史上各位兢兢業業的名臣前輩們曾經體會到的那種甜蜜的痛苦。

權力的滋味甘美誘人,但是視事的辛苦,也足夠讓人麻爪——何況現在大家還沒有正式開府建衙,沒有掾屬幕僚幫著理事。何況此刻不論是大槍府還是北部尉,也實在不敢隨便徵召什麼名士入幕,輕易進入自家的腹心之地。於是乎,就只好大家自己光著膀子上了。

然而這忙起來,不管是秦風,還是如今出入都要撐著柺杖,一副病體支離模樣的孔璋,那股子失意感覺就是更甚了。這個冒險者聯盟,基本上就是在魏野連騙帶嚇外帶挾持人質種種不上檯面的手段下,才硬推出的三家分漢的雛形。到了具體的權力劃分上,大槍府管軍,太平道洛陽分壇管民,北部尉除了已經掌握的這批警察力量外,各個要害位置,都要和其他兩家競爭一番,才有措手機會。

這樣的勝利果實,和北部尉的預定劇本可不一樣……

此刻,孔璋以內傷未愈的半死之軀,就與秦風對坐於北部尉衙署的正堂,案上堆積,全都是各處回報來的卷宗。

這時候,為求效率,為求和大槍府與太平道洛陽分壇競爭,孔璋也不避人了。就安排了十個北部尉內部的冒險者,專門負責冒險者終端的交叉聯絡。各部分的情報,流水一樣地朝著北部尉衙署流去。

就在這樣堪比聯考閱卷一般的文件地獄中,孔璋翻著一份份四處而來的申請、聯絡、通知。就算是善於處理文字工作的他,此刻也不免悻悻然:“若不是某人插手,此刻,就是我們一家獨大,囚了皇帝。也不用這樣事事親為,大可以直接徵辟僚屬……誒,一時小看了他魏某人,不想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秦風整個人都埋在文書堆裡了,這時候也是哭笑不得:“怎麼能想得到?卻是這樣一個無名氣也無勢力的廝鳥,就這麼把天翻了過來?你被甘晚棠一班人忌恨也就罷了,結果現在,就連我,也要吃他威脅!”

秦風只是隨口應著同僚抱怨,隨口一提,孔璋卻是突然將手裡文書一丟,站了起來:“老秦,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這孔璋今天受了那麼重的內傷,還要拖著半死不活的身子在這裡處理諸般庶務,秦風也對他抱著一分愧疚之意。孔璋這樣一吼,秦風也只是吶吶答道:“我是說,連孔兄你被甘晚棠他們……”

“不對!上一句!”

“上一句?哦,我是說,魏野他一個無名氣也無勢力的賊廝鳥……”

聽著這句,孔璋猛地拍桌子,整個人都逼近了秦風:“老秦你說得好啊!這傢伙用皇帝來威脅我們還有趙亞龍和甘晚棠兩家,禁制皇帝的法器,最高許可權又在他手裡握著。這人背後沒有背景,不就是等著暗示我們三家出些好處,他才好將許可權開放給別人麼?這些掮客,大抵都是如此,對!絕沒有錯!”

孔璋說到這裡,又是極有氣勢地繞著秦風轉了一圈:“既然如此,我舍下這張臉不要,先上門去,和他談好了價錢!老秦,我們公共倉庫裡還有什麼道書和法器沒有?什麼外丹藥餌、天材地寶,有一樣算一樣,都編成清單,我親自上門去和這姓魏的王八蛋談!無論如何,也要排開趙亞龍和甘晚棠,獨佔了對皇帝的控制權!”

秦風點了點頭,剛要贊成,一想又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可到底哪裡不對,他卻又一時說不上來,只得一點頭,勸道:“你身子不好,還是乘車去吧。我撥幾個人手,替你護衛。市容掾蔣岸,身手也不錯,就讓他帶隊,可好?”

說罷,秦風也站起身,走到正堂大門前喊了個看門小吏去叫市容掾蔣岸。不成想,這小吏一躬身,才道:“秦部尉,蔣掾史早上從公中領了甲冑、馬劍,說是要去誅除一個妖言惑眾、變亂朝政的姓魏的妖人,已經出去多時了。”

不說還罷,這小吏一通稟,秦風和隨後趕到的孔璋都吃了一驚,齊齊頓足:“不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