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年七月十六，諸事不宜。
周秀春出門前看了看黃曆，然後冷冷一笑。新時代培養出的好青年，怎麼會相信這種封建迷信的產物？
揹著昨晚就打包好的行李，帶上防身用的殺人套裝，周秀春最後打量一眼這套甚至都來不及脫手的房子，牽起昨天新買來的馬，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小院。
昨晚上去找商隊老闆商量的時候，周秀春就弄明白自己是被那雜碎衙役騙了。去京城的路上原來很太平，根本用不著什麼護衛。
後來從商隊落腳的客棧出來，周秀春第一時間找到那個衙役，將他狠揍了一頓，現在回想起那個過程，不由覺得特別神清氣爽。
飛身上馬，扯動馬韁。
馬兒一聲嘶鳴，揚起蹄子，便朝城北飛奔而去。
跑出二十來米後，周秀春忽然覺得腦袋上一涼，抬頭一看，就被黃豆大的雨點砸中了腦門。
“娘！下雨啦！收衣服啊！”
街上響起稚童的喊聲。
周秀春暗罵了一聲臥槽，掉轉馬頭，連忙回家。
進了屋子，周秀春搖著頭自欺欺人道：“不是我迷信，實在是千算萬算，算漏了出遠門應該買蓑衣和雨帽。”
雨勢很大，不一會兒，街面上就積滿了雨水。
周秀春呆呆地看著路面上的雨水，莫名其妙的，忽然想起了寧採臣。
“那個傢伙……昨天好像一整晚都沒回來啊！”周秀春眼睛一亮，“莫非他和小倩嘿咻了一整晚！？”說著，他又神經質地搖了搖頭，“不對，不對，原著又不是三級片……”
雨太大，徹底破壞了周秀春出門的心情。
一直在家裡無所事事地待到差不多下午兩三點，周秀春忽然聽到了寧採臣的聲音。
“周大俠！周大俠你在嗎？”
周秀春眉頭一皺，暗想道：媽的，都搞了這麼多天了，這個故事怎麼還沒結束？
來不及將原本的脈絡回想起來，寧採臣已經衝進了房間，見到屋子裡那匹笨呼呼的馬，先是微微一怔，然後就撲到周秀春面前，緊張兮兮地拉起周秀春的衣袖，急切道：“周大俠，原來那個大鬍子是個殺人犯！”
周秀春將寧採臣的臉推開，一臉輕鬆道：“他是個捕頭，怎麼會是殺人犯呢？”
“誰說捕頭不能是殺人犯啊？職業是職業，人品是人品！”寧採臣大吼道，“他身為一個捕頭，卻住在蘭若寺那種地方，這本身就很值得懷疑！而且……而且我剛才在貼榜的地方看見他的通緝令了！他就是個殺人犯！他一定是殺了人才躲在蘭若寺裡，還騙我們說是為了躲避江湖恩怨，他根本就是在躲避官府！小倩就住在蘭若寺後面，她現在一定很危險，周大俠，請你和我一起上山去救她吧！”
周秀春這下終於把斷片的部分接了起來，貌似就是這趟回去後，寧採臣才和小倩嘿咻的！
走神了片刻，周秀春果斷拒絕道：“我不去，等雨一停，我就馬上要搬家了。”
“搬家？”
“對，你看，我什麼東西都打包好了，你還是一個人去吧。”
寧採臣卻根本不理會，依然苦苦哀求道：“周大俠，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我……我打不過大鬍子啊，要是遇上他，我會被殺死的，你本事這麼大，你一定要幫我啊……”
寧採臣居然真的跪下來，抱住了周秀春的大腿，眼淚鼻涕一茬接一茬地往他褲子上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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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秀春噁心得一哆嗦，一腳將寧採臣踢飛到床上，然後轉頭一看窗外，見雨勢漸小，周秀春一狠心，牽起馬就往外走去。
寧採臣見狀，連忙從床上跳下來，再次撲上來抱住周秀春的小腿，哭號道：“周大俠，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周秀春嘴角抽抽兩下，低下身，拍了拍寧採臣的腦袋。
寧採臣紅著眼抬起頭，弱弱道：“周大俠，你答應了？”
周秀春搖搖頭，伸出兩個手指，道：“我說兩件事情，第一，送死的事情別牽連上我；第二，燕赤霞不是殺人犯，你弄錯了。”
寧採臣怔怔地看著周秀春，有些不敢相信周秀春的話，喃喃問道：“周大俠，我們……我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
周秀春居然感到鼻子有些發酸，他連忙深吸一口氣，將這種情緒壓制下來，刻意用冷漠的口吻道：“我在這個世界沒有朋友。”
寧採臣鬆開了周秀春的腿，慢慢站起來，然後用鄙視的眼神看著周秀春，鏗鏘有力地說道：“周秀春，我原先只當你膽小，現在看來，你根本就是一個廢物！”
我戳！你一個靠主角光環活著的人物，居然說我是廢物！你英語四六級過了沒？
周秀春心中千萬頭草泥馬奔湧而過，寧採臣已經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獨自站在雨中愣了良久，周秀春摸了摸馬兒的長臉，忍不住問道：“來福，我真是個廢物嗎？”
來福一甩頭，打了個鼻響，緊接著，居然發出了“呵呵呵”的嘶鳴……
周秀春：“臥槽……”
……
……
雨後空氣，新鮮溼潤，透著一股混合了泥土和青草氣息的芳香。
周秀春騎在馬背上，跟著車隊慢慢前行。
沒有想到，商隊居然也會選擇晚上出城。
周秀春現在不害怕，只是覺得孤單。
他的身旁，是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趕車的男人，長相十分英武。虯結的肌肉，很讓周秀春羨慕。男子身邊坐著一個小孩，樣子很清秀，辨別不出到底是男是女。小家夥乖乖地坐著，不吵不鬧，只是是不是打量周秀春一眼，眼神清澈，周秀春一看就懂——這小家夥把自己當成了害怕一個人走夜路的**。
走出差不多二十多裡地後，小家夥終於耐不住性子，問周秀春道：“你幹嘛老是跟著我們的車？”
周秀春微微一笑，伸出手，想摸摸小家夥的腦袋。
小家夥機敏地一躲，讓周秀春的動作落了個空。
周秀春有些尷尬地縮回手，車廂裡，發出了老人的咳嗽聲。
近來假冒醫生上癮的周秀春，終於找到了說話的機會，問那趕車的強壯男子道：“大哥，裡頭的老先生，得病了吧？”
強壯男子目不斜視，嗯了一聲。
周秀春微微一笑，從懷裡拿出裝回春丹的瓶子，遞給小家夥，道：“我這裡有點藥，給老先生試試看。”
小家夥圓圓的大眼睛望著周秀春，半點沒有要接過去的意思，那強壯男子嘴角一彎，聲音低沉道：“免了吧，我父親的病，連前朝太醫都沒辦法。”
周秀春只當這傢伙是吹牛逼，以及對自己的藥不放心，也不多說，拿出一顆，自己吞下，道：“這是好藥，有病治病，無病強身。”
強壯男子轉頭看周秀春一眼，突然問道：“你是哪個門派的？”
周秀春一愣，忙道：“在下出自峨眉。”
猛男聞言，對邊上的孩子道：“二狗，把東西拿過來。”
小孩接過藥瓶，鑽進了車廂裡。
不一會兒，老人的咳嗽聲，就停了下來。
“好藥，當真好藥！”老人開啟車窗，探出頭來，將木瓶遞迴給周秀春，笑著道，“這藥，算得上是峨嵋派的鎮山之寶了吧？”
強壯突然停下車來，緊張道：“父親，你怎麼開窗了？李忠吉不是說過，你不能受風的嗎？”
老人卻笑道：“病沒好，當然不能受風，可我現在不是好了嗎？”
強壯男子有些氣惱道：“這麼重的病，怎麼可能一下子就好了，就算是仙丹，藥效也不可能這麼好啊！”
老人道：“怎麼，要不你以為我是迴光返照？”
強壯男子一臉糾結，又瞪了周秀春一眼，語氣中威脅意味十足，道：“要是我義父出了什麼問題，我不管你是峨眉還是崑崙，一定讓你好看！”
周秀春倒是對自己的藥信心滿滿，聳了聳肩，無所謂道：“隨便。”
強壯男子躍上馬車，重新啟程。
老人家堅持不把窗戶關上，靠在窗邊欣賞夜色，一邊感概道：“身體好久沒這麼舒服了，我還以為自己活不過今年，看樣子，這把老骨頭以後還能做點事啊。”
周秀春問道：“老先生您是什麼毛病？”
老人家道：“年輕的時候，胸口挨了一劍，後來又中了一次毒，差點死掉。兩年前，我受了風寒，因為大夫誤診，開錯了藥，這病就一直拖著，痊癒不了……”
周秀春聽老人家說得這麼輕描淡寫，不禁佩服道：“您老的身子骨還真是了得。”
“是啊……”老人目光深邃地看著遠處，輕聲道，“天下還不太平，我不甘心死太早啊……”
聽這話裡的味道，周秀春又忽然覺得那猛男剛才說的什麼“前朝太醫”不像是吹牛逼，忍不住好奇，問老人道：“老先生，您是做什麼的啊？”
老人家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自我介紹道：“老朽陳平安，前面趕車的，是我的義子蔡勝祥。”
“陳平安，蔡勝祥……”周秀春皺著眉頭，只覺得這倆名字耳熟，卻是打死都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笑了笑，又問那孩子道：“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道：“我叫二狗。”
“哦……蔡二狗是吧？”
“不，我跟爺爺姓，我叫陳二狗！”
周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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