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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源溪鎮(54)

這話說來有錢能使鬼推磨,真的不假,銀子是個好東西,能在陰天下雨的時候都亮的刺眼,連鬼都受不住,愣是去推那石磨了。

還得說這鬼老實,它要是知道怎麼嚇唬嚇唬人,指不定就不會受推石磨這種苦了。

可子非鬼,安知鬼之樂?當過鬼的人未必都能再當一回人,可鬼終究是不比這人高到哪裡去,可能就是因為成了鬼,無欲無求,變得沒了私慾,更像是君子了吧。

所以啊,鬼畢竟比不得人,十個人裡未必能有一個君子,可十個鬼裡肯定不會有一個人,一幫硬邦邦的骨頭或者摸不到的氣怎麼能比得上滿是血肉的人心呢?比骨頭軟,還比氣息硬。

這錢吶,也就只有鬼才會傻乎乎的推著石磨,然後老老實實的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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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憋住了,老劉沒尿到褲子裡,也算是一大幸事。

他整個人軟的像坨泥巴一樣,攤在地上,那框菜被踢倒,裡面都是城外菜農一筐筐糞水澆出來的好菜,個個水靈的不行,而此刻就和老劉一樣蔫著,好像是沒幾步就要死了。

油紙被撕開一個口子,火摺子從缺口處漏出了一點小頭,正正的對著老劉那雙沒什麼繭子的手。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好似有一股灌堂風吹起來似的,火摺子往前面一滾,便輕輕的碰了一下老劉的手指頭,老劉卻像是瞧見獵人的獵物一般,剛剛還綿軟著的身子猛地跳了起來,一把抓起火摺子就揣到了懷裡,生怕見了風就要著了一樣。

“我知道你有兩個兒子,可你是賣身給了侯家的人,按理說......你那兩個兒子應該是家生子。”

那天屋裡黑漆漆的,老劉沒敢去摸身邊睡的像頭死豬一般的媳婦的手,那個黑衣人背對著窗戶,屋外面滲出來的月光將他的身材仔細描繪了一遍。

“一個家生子五十兩銀子,連帶著上下打點最少得要二十兩.....”

老劉心裡冷得像是身上蓋了塊冰一樣,在這瑟瑟秋風的應天府,他卻好似身在關外的立冬。

“一百二十兩銀子,你一個奴才.....哪裡來的那麼多錢?”

說著,黑衣人從懷裡掏出一塊木牌子,他用手指挑起木牌子上面拴著的繩子,然後再老劉面前晃來晃去。

“你去偷了你家主子的庫,才有的錢給你的家生子贖身,還堵住了一些人的嘴.....”

“讓你的對頭給你頂罪,你就成了侯府裡唯一的管事......”

“嘿......”說到這兒,黑衣人嗤笑了聲:

“你倒是激靈的很。”

說著他將木牌子又揣回懷裡,根本不給老劉碰一下木牌的機會。

“你......你休想矇騙我!”

老劉心底裡還是繃著一絲僥倖,他畢竟沒看清楚木牌上的字兒,指不定是哪個知情的下人裝模作樣的來嚇唬他然後敲他銀子。

“我做了什麼事,日月昭昭天地可鑑,拿一快假的牌子就像敲印子?呸!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奴才,居然有這般狗膽子!有種咱倆一起去主子面前說個清楚!”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信心,老劉越說越有膽氣,除了沒站起身來面朝著黑衣人對噴,這話裡的氣勢可算是足了。

也沒虧待他這麼些年狗仗人勢的經驗。

“有種.......”黑衣人嘟囔了一句,可他紋絲未動。

只見噌的一聲,黑衣人從背後拔出一把雪亮的鋼刀來,猛地架在老劉脖子上。

“到底是侯臨家的奴才.....粗生脾氣倒是不小。”

“拿侯臨壓你看是不管用了?那我就拿這把刀壓你.......”

黑影人說著,刀刃朝著老劉的脖子又進了一些,老劉彷彿聽到了刀刃割斷汗毛的聲音。

“壯士!壯士饒命啊!”

甭管怎樣,黑衣人沒敢跟他去主子面前對峙!無所謂是不是為了錢.....

他怕主子知道!

甭管是不是這樣,可這算是老劉在鋼刀面前最後的脊樑骨了,他一沒敢動,怕划著自己脖子,而沒有大聲求饒,怕吵醒睡著的媳婦,更生出些亂子。

“壯士要多少銀子.....儘管開個口.....我要是能拿出來一定全都獻給壯士!”

“不要銀子....”

“我要你放火燒了你家主子的書房。”

“啊.....啊?”

老劉一愣,心中猛地一喜,可聽到後面的話頓時又萎了下去。

“書....書房?”

老劉顫抖著說道。

“你聽清了?”

黑衣人說道。

那還不如去告訴主子是他偷了庫裡的銀子!

不過是三十板子打沒半條命然後丟出府去罷了!好歹能活著!

老劉想起之前一位自恃寵幸美人私自進了主子的書房,被捆了手腳扔到城外難民堆裡的樣子,簡直死的慘不忍睹!

這還是個女人,指不定男人會怎麼死的!

“我.....我我我.....”老劉還想爭辯一下。

“你那兩個贖出去的兒子,都在嵩陽路上做營生是吧?”

“一個賣鞋,一個賣傘。”

嵩陽路是應天府裡小買賣人的聚集地,老劉的那兩個兒子正在嵩陽路上討著營生,討的都還不錯,老大還讓人做了媒,有了婚事。

往常老劉要是聽見這倆兒子,心裡指不定要蹦的多高,當然不可能跟那些公子哥們去比,可跟府裡的家生子們比起來,嘿!我的倆兒子都是良籍!

可今兒個聽到他倆兒子,老劉卻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你說你倆兒子,一個賣傘,一個賣鞋。”

“你這個當爹的怎麼辦呢?是求著天多下些雨,還是求著天多晴些日子啊?”

你是要你兒子的命,還是要你自己的命?

老劉此時卻像個石頭一樣,彷彿連喘氣的聲兒都聽不見了。

“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

黑衣人好像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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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跑慢跑,老劉抻著兩條軟塌塌的腿。

“呦,劉總管,大半夜的幹嘛去啊?”

巡夜的兩個家丁瞅見老劉這一副樣子,自從另一個管事被扔出府外之後,這位劉總管似乎就沒這麼狼狽過。

這可是家裡主子最寵幸的管事,聽說.....聽說主子的一些難以啟齒的事兒也都是這位劉總管去辦的!

這人可不能得罪!別看只是個奴才,那也得罪不起!

“沒.....沒啥。”

“主子讓我去他書房拿點東西。”

老劉盡力穩住軟綿的雙腿,他靠猜牆邊上說道。

“呦!”

家丁是個練過些日子的人,他一眼就瞅著老劉不對勁的雙腿。

“劉總管,你這兩條腿怎麼了?”

“沒....沒啥,就是今天幹了點重活,有些軟。”

老劉顫巍巍的說道。

“那您用我幫忙不,我看您這走道有些費勁呢?”

“不用,你.....你忙你的去,我不用你管。”

“巡夜是重要的活計,你可要瞪大了眼睛,別讓小毛賊進來!”

說著,老劉還可以瞅了侯臨小院那個方向。

“明白!您就放心吧!肯定連一隻麻雀都飛不過來!”

一看老劉這眼神,家丁當時就明白了。

“那您慢走!”

家丁討好的說道,還給他閃身讓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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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家丁瞅著老劉一點點走遠了,長舒一口氣,罷了,他還對著身旁年輕的小家丁說道:

“瞅著沒,我看他今天一整天就扛了一筐菜,這就腿軟了。”

“真是......”

“真是廢物啊,一筐菜就腿軟了,這要是我我就得被我爹打死。”

年輕的小家丁多嘴。

“嘿!你個小子!”

家丁連忙捂住他的嘴。

“你小心著點!”

“還廢物.....”家丁瞪著他說道。

“這叫富貴,知道不,我羨慕還來不及呢!”

“富貴?這還富貴個啥?”

小家丁不解的說道。

“你個混小子......知道為啥他搬一筐菜就腿軟不?”家丁問道。

小家丁搖搖頭。

“那是因為他不幹活,不幹活還有吃的,能吆五喝六,那就是富貴。”

“還有啊,你以後注意著點。”說罷,家丁指著小家丁的鼻子訓斥道。

“曉得今天剛進家門的那個姨娘不?那就是劉管事接過來的!”

“給主子接女人,也就他劉管事一人了!”

“還有剛才,劉管事說主子讓他去書房取東西。”

“你小子知道書房在哪裡嗎?那可是姨娘都去不得的地方!”

“之前有個姨娘就私自進去過,讓主子困了手腳扔到城外難民堆裡去了。”

說到這兒,家丁一臉後怕的說道:

“那年大旱,再加上大雪凍死了一批人,城外的難民多了去了......”

“那個姨娘,被扔到百八十號難民裡邊......親孃嘞....那個慘啊。”

“百八十號難民輪著給她日死了,日死了還不算,還要那刀啊斧頭啊給.....”

“給.......”

說道一半,家丁擺擺手,臉色差的可怕。

“不說了不說了,總之你就記著,這位劉管事可是有大寵幸的人!曉得不!”

說罷,他狠狠的從小家丁的頭上拍了兩下,瞅著小家丁懵懂的樣子,臉色煞白的接著巡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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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書房就在眼前,可老劉的兩條腿卻越來越軟。

就在他剛剛要摸著書房門的時候,門卻吱呀一聲開啟了。

“媽......”

老劉剛要一嘴巴喊出聲來,只見屋裡一雙大手猛地將他的嘴捂上,然後將他重重的摔進了書房裡。

這雙手力氣大的彷彿能擠爆老劉的腦袋一般,可他卻摔倒了軟踏踏的東西上面,屁股還不如腮幫子疼。

老劉摔到了一摞子書上。

“是我。”

就在老劉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那雙大手的主人終究是先說話了。

“你為了你兒子,還真是拼出去了啊?”

似乎是戲謔著,黑衣人輕佻的說道。

老劉終於認出來,面前這個人就是那一晚上的黑衣人。

“你......你能遵守你的諾言嗎?”

“呵....”

“怎麼?擔心?”

“......”老劉沒有說話,他兩條腿都在發抖。

“快點,點火了。”

說著,黑衣人將一塊木牌丟到了老劉懷裡。

老劉藉著月光這麼一看,確實是他之前落在庫裡的木牌。

“快點點火。”

黑衣人邊說著,邊將一本書往懷裡揣去,他似乎根本不避諱老劉一樣。

可是不知道哪裡突然起來的一陣風,愣是將黑衣人懷中的書吹了開來,一片夾在裡面的紙就這麼被吹了出去。

忘關門了!黑影人將老劉扔進書房的時候忘了關門!

“混賬......這幾年的安生日子.....”黑衣人暗罵道,他並沒有先去看那張被吹飛了的紙,而是轉過頭來,對著老劉惡狠狠的說道:

“還不快點火?”

“那是賬本?”

老劉問道。

黑衣人聞言,連話都沒說,伸手就從腰後抽出半截鋼刀來。

老劉嚇得連忙掏出火摺子,將火摺子吹著了,往屁股底下一堆書上這麼一埋,頓時那堆書就漸漸人燃起了火星子,然後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老劉見狀連忙後退兩步,避開了迅猛的火舌。

“你......”

他剛轉過身來對黑衣人說些什麼,只見一陣刀光閃過,老劉張著嘴巴,卻什麼聲都說不出來了。

黑衣人直接一刀就砍了他的脖子,還一腳將他的屍體踢到角落裡,遠離的那堆被燒著了的書。

然後黑衣人掏出一個小瓶子,將瓶子裡的液體灑滿了老劉的屍體,包括他從脖子上流出來的血也都沾上了這些液體。

“.......”

黑衣人將手放到鼻子前聞了聞。

“這火油味道也太大了吧。”

說著,他將瓶子塞到了老劉手上,轉身推開房門,一腳就竄到了屋頂上。

那陣風吹的並不大,被風吹走的紙不過是吹到了對院的一棵樹上。

“走水了!書房走水了!”

黑衣人模仿著老劉的口音,喊了兩嗓子,可不知道從何處又吹來一陣風,將樹枝上的紙又給吹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