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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源溪鎮(70)

“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俺家窗兒外的雨怎就不停下。”

“溼了窗紗溼了紅手帕,惱的妹兒眼麼兒眨。”

“擱炕上的娃,笑嘻嘻樂哈哈。”

“攙著老孃的**,又要吃油脂餎。”

“俺說這個娃,咋就不像話。”

“惱球的鬼老天,沒了俺與妹兒的瓜。”

“苦找的俺,只得窩在炕頭。”

“瞪著傻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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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聽人勸,吃飽飯。子洪尋摸著他家的那個旗主大人,為了趕路準是會將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跑在身後,跟著一隊輕騎,日夜兼程的往應天府裡趕去,也許是為了餘家大公子那顆項上人頭擔著的功勞,可子洪有時候仔細想想,卻也搞不清楚,抓賊這點事兒旗主本是從不攙和的,可偏偏這回卻擺出了個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架勢。

皇甫旗主有個小毛病,知道的人少了些,但是真正去琢磨她,或是她身邊的一些人手,就是熬日子都能熬出些端倪。

比如說著八匹馬的架勢,只是倆眼皮睜開的時候晚了些,而這個真正的從心底到心尖兒都在琢磨皇甫旗主的百戶大人,就頓時通透了。

皇甫旗主是個臉攤子,咧著嘴都能感覺到一大塊皮肉如同死了一般,只是貼在臉上的那種感覺。

剛從手底下買進來的小旗,若不是膽子特別大的那種,基本上沒人敢跟皇甫玉對一個眼神兒,那張臉像個人皮偶一般模樣,半夜做夢若是夢到了,免不得滿身大汗,更有甚者再尿了炕,還得招惹著同僚笑話。

可子洪不一樣,他跟著皇甫玉時候不算短了,可也不算最長的,除了打頭的仇洪,按頭數兩個副千戶,四個百戶,他這個百戶算是當的最長久的。

像那些不長久的,除了死在外邊兒或者傷殘缺胳膊斷腿,誰不是幹到副千戶,麻利的辭了官兒,或者找鎮撫通知給調個文職養老?甭說紅旗,可能四旗中除了黑旗之外,就沒有真真的像是買了死契那般的東西。

黑旗嘛.....莫得辦法,殺人這種活計,而且是髒活,必須的看的死死的,像那年東廠的一個檔頭不知道被誰給買通了,成了栽郝相公的第一個坑,再往後雜七雜八的流言啊,告密啊之類的,真就徹徹底底的栽死了一個國公爺。

其實真若是讓子洪像黑旗手下的百戶那般,死了也得老死在原先供職的地兒不得擅自走動,子洪覺著自己要是老死在皇甫玉身邊兒,也不錯。

畢竟把他從“刁奴”拔成“軍爺”的人是皇甫玉,搞得他第一次喝醉酒的也是皇甫玉,鬧得他成宿成宿睡不著覺的還是皇甫玉。

就像那戲詞兒唱的:“可正是人值殘春蒲郡東,門掩重關蕭寺中。落花水流紅,閒愁萬種,無語冤冬風。”

當然,詞兒裡唱的是崔家的鶯鶯與侍女紅娘,若是落得子洪這廝的身上,那頂多就是:“可正是人值老樹饞新蔥,紅帳暖襪春樓東。胭脂腮心嫩,眼媚瓊峰,笑說奼紫容。”

不對,這兒應該是他那個去樓上嫖姐兒的大少爺,而他能,應該是聽了大少爺爽了三秒鐘,折騰一宿在門外褲襠梆硬的壯碩小廝。

挺槍拍馬,就是要一槍入魂,可人家子洪槍頭夠硬,身兒旁的馬也夠健碩,可就是沒了馬鞍,怕是硬要挺槍上馬,太容易扯著蛋。

也就巧的這時候,皇甫玉皇甫大人浩浩蕩蕩的帶著一批緹騎,一巴掌就把吵鬧著要找大官兒弄她的老鴇抽的老老實實的,再讓手下緹騎挨個樓挨個屋的去搜,去扯被子,說是要抓暗地裡給北邊兒蒙古人報信兒的官。

結果折騰的一陣雞飛狗跳,滿屋都是姐兒們的嬌笑或者辱罵,姐兒們也不是怕被人看光了身子,可就是臨門一炮了,就是爽也該爽到頭,可這時候來了個臉上帶疤的娘們,毫不顧忌的將這一炮直接射到你臉上,擱誰誰都不爽,何況是姐兒們。

那個時候皇甫玉臉上的那道疤還是很明顯的,從鼻樑骨橫跨的左眼,再到左耳根,只要是有個姐兒或者達官富貴們的罵一句賤人或者醜婦,先是一刀柄捅肚子,再一拳頭砸後腦勺,保管屁都放不出來。

皇甫玉就這麼一屋屋的搜,直到搜到了子洪他家少爺享福的屋前,直接就要推開子洪踹門。

子洪這時候還是人家的家奴,不得讓她這麼直接的就踹門吧?且不說扣不扣月錢,萬一大少爺火氣沒撒出去,賞他板子怎麼辦?

那板子,就算是練橫練手段的人都未必受得起。

於是就順著皇甫玉推子洪的這手,子洪順勢就攥住了皇甫玉的小臂,愣是給她推了回去。

推完子洪就後悔了,甭說他這一推差點就沒推動皇甫玉,就光是皇甫玉身後蹭蹭蹭拔刀的緹騎,子洪差些沒腿軟。

倒還是外面的緹騎前來報信兒,說那個貪官兒早就翻窗戶逃了,而這巧的,屋裡的大少爺一個沒忍住,爽的喊了出聲,那聲大的直衝雲霄,好像聲音是直接從天靈蓋下冒出來的一樣。

聽曲兒看戲,這世間總是有痴男怨女,四目相對,便一見鍾情,兩心相傾。再吟出來一手哀怨婉轉,催人淚下的詩詞小曲兒,不知會有多少落地秀才暗自傷神,閨中小姐滿目含春。

巧的那張珙張君瑞,拜火染香普救寺,端是瞧那崔家小姐,正撞了五百年前風流業冤,口中喃喃念念:十年不識君王面,始信嬋娟解誤人。

可他張君瑞,到底是那個:書劍飄零,遊於四方。萬金寶劍藏秋水,滿馬春愁壓繡鞍。實實在在是個公子,而崔鶯鶯也是個“恰便似嚦嚦鶯聲花外囀,行一步可人憐。解舞腰肢嬌又軟,千般婀娜,萬般旖旎,似垂柳晚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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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說皇甫玉,他子洪除了個頭高了些,有些打架的手段之外,可曾能吟出一首風流倜儻的詩句?

倒是皇甫玉,當是這北平城裡的夫子們,第一個瞧不起姓陶的那位,第二個瞧不起的就算你皇甫玉了。

婦道人家還拋頭露面,與男子廝混終日,幹了些打打殺殺的活計,更別說有沒有美人憐的婀娜姿態,就那滿手的繭子,哪個讀書人能瞧得上你?

所以嘛,瞧得上你的,必定是讀書人也瞧不起的。

當夜,子洪就仗著自己的手段,從大老爺那裡偷到了賣身的楔子,臨走時大老爺還察覺到了他,卻被子洪朝著脖子就是一個手刀,聽清楚了清脆的一聲想,大老爺倒是栽到在床上,也不曉得有沒有氣兒了。

他子洪倒是過了十年,也成了個三十六七歲的男人,身上披著的是老百姓看見是官爺,貴人們看見是狗皮的飛魚服。

可對皇甫玉,子洪倒是沒有真像那張君瑞般,敢跟崔鶯鶯臭不要臉的說出自己愛你,想娶你。

倒是皇甫玉也三十多歲了,沒嫁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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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人勸,吃飽飯。”

“我咋就沒帶把傘過來?”

好好的天兒說變就變,想來早上騎快馬翻山越嶺的時候,還是萬里無雲,子洪瞧著這越來越大的雨,他只帶了個遮太陽用的斗笠,身上的這身飛魚服又不是雨披蓑衣,溼透了一身,在這個日子越過越安生的歲月裡,子洪居然覺得身上相當不舒服。

子洪夜裡說是因為這突然的大雨鬧得睡不著覺,倒不如說,心裡有所思,所思欲不得。

他恍然間拿出火摺子,吹出了火,再把桌上的油燈吹滅了再點著,吹滅了再點著,來回不曉得多少次,直到火摺子再也擦不著火了,而油燈上的燈芯也燒的只成了灰。

忽然,雨中似乎冒出了些不和諧的聲音。

那是馬蹄聲,是四散的馬蹄聲,剛開始應該是四匹馬,馬蹄鐵撞擊在應天府的石板上,竟然也比這漫天大雨來的更加狂躁。

應該是加急......如此馬蹄聲,想必這些馬也非普通人家所能擁有的馬匹.....更何況,雖說江南宵禁之令形同虛設,甚至連城門都不是每晚閉關的,可這種大雨,又怎麼會有四匹馬的馬蹄聲賓士在無人的街道上?

漸漸的,馬蹄聲越來越遠,到最後都聽不見一匹馬的聲音,倒是頭頂是不是的想起叮叮噹噹,像是大雨點砸在瓦片上一般......

“也不怕摔下來.......”子洪剛說罷,就見一道黑影從對街的屋頂重重的摔下,黑影躺在地上有了一陣兒,才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晃晃悠悠的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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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少了一匹。

四匹馬,四條街,四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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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赤騎與陸青冥都沒有說話,倒是天上的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還砸在陸青冥的眼睛上,相當的不地道。

陸青冥忙著揉眼睛,而李赤騎的嘴裡卻沒有停下來。

“餘歸海狗急跳牆了?我正愁著怎麼把餘家那些個黨羽一個個的找出來......”

“二哥,要不你去追,我替你看著這兒?”

“等火滅了,我進去看看。”陸青冥並沒有回答李赤騎突然興奮的話,他剛才被雨點砸過的眼睛眯著,有些睜不開。

李赤騎點點頭,然後看向那個來報信兒的緹騎:

“進城的弟兄們都跟上去了嗎?”

“城裡的弟兄都來不及牽馬,只能跑在暫時盯著,不過看樣子這四匹馬應該是要直接從四個大門出城。所以兄弟們先去城門口蹲守去了。”

“那城外的弟兄們都通知到了嗎?”李赤騎皺著眉頭,他開始意識到這四匹馬不可能都堵得住,而且.....不知道這四匹馬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要是通知城外的弟兄們的話,要放千里火......”

“驚動了他們就不好了.......”李赤騎說道:

“你跟我去北門堵要從北門出的那匹馬,而其他三門........”

話音剛落,正巧著暴雨呼嘯著從天空傾盆而下,雨聲淹沒了李赤騎剛剛還沒說完的話,而他直接就翻下屋頂。

“喂!二哥!”李赤騎抬屁股就要走,陸青冥頓時急了,你倒是給我留個人啊!難道要讓我一個人穿過一群應天府衙役流進侯府裡嗎?

可轉念一想,陸青冥明白了,李赤騎還是沒怎麼將侯臨的事兒放在心上。

而陸青冥這一嗓子,估計李赤騎也沒聽清,他與那個來報信的緹騎已經消失在暴雨裡,只剩下陸青冥一個人還趴在屋頂上。

望著侯府裡的大火漸漸的消去了,應天府衙役門紛紛狼狽著往能避雨的地方跑去,武登科更是抄起小板凳,一路小跑跑進了一旁正能避雨的屋簷下。

想來此時,侯府裡可能沒有一個活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