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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節 她心如鐵

江朗亭微微嘆氣:“實際上,扛不過去就得死了,我怕她親眼瞧見了傷心。所以想自己練了,成與不成都叫她日後知道。這才是近鄉情怯,”江朗亭的嘴角彷彿是十分快活:“不知為何,明明在施兒面前我應該更堅強,可見到她莫名想要卸掉盔甲更容易心軟了呢?對自己也狠不下心”。

這話一出,朱阮阮仍舊是不明白這個男人的心思——這都算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若是自己,餓了就說餓,渴了就說渴,疼了就哭,乏了就睡,這不才是最最實在的東西嗎?

如果自己是江朗亭,那麼不論如何一定要守著蘇姐姐,也不捨得教她離開自己,好與不好,結果如何,當真不是那麼重要。最最要緊的關頭說不定就要死了,能在一起一時一刻都彌足珍貴,哪裡還有時間彆扭什麼呢?人活這幾十年到底有什麼可顧忌的呢?

這樣不累嗎?自己不痛苦嗎?

蘇姐姐不痛苦嗎?

這樣難解的誤會到底是為了二人更好的過活,還是要造成難以癒合的傷口?

為什麼非要這樣口是心非?

為什麼不爽快說出來叫蘇姐姐自己決定去留呢?

朱阮阮只是問道:“為什麼攆她走?你不是很愛蘇姐姐麼?兩個人不應該同甘共苦共度劫難?這才是不自私的愛法啊”。

江朗亭不想這丫頭居然想得十分明白,但還是笑著搖頭:“你還是太小。很多事,很多狼狽的模樣,你寧願天下人誰都瞧見,也不願意是自己的愛人瞧見。這不是自私不自私,是愛情裡頭的自己想要的一種分寸”。

朱阮阮也不打算弄明白了,於是託著臉問道:“近鄉情怯,原來,大哥哥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啊。”

江朗亭眼中一片白霧,但曉得這小丫頭必定是撅起嘴十分不樂意,於是笑道:“你才多大,當得了什麼真?哪裡就明白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

朱阮阮不服氣,於是氣哼哼說道:“我打從九歲起就惦記上你了。當中五年我們沒有碰過面,這五年,我見了那樣多的男人,母親為我找來那樣多的年輕公子,可是,”她軟軟地說道:“我心中獨獨只有一個你。”

“我病了,大哥哥,我為你病了。孃親說,我是得了相思病”,她心道。

江朗亭不以為然根本不上心,於是問道:“那麼,你來這琅琊谷是打算做什麼?”

朱阮阮那眼淚都掉下來了,她兀自強撐沒有嚎啕大哭,反正江朗亭也瞧不見,於是只管聲音好生生地說道:“你說呢?估計是來尋開心的吧。”說罷自己一抹眼淚,笑嘻嘻跑出去,再回來卻是抱著兩罈子老酒。

她身上帶著很好聞的杜鵑花的香氣,那熱烈絕望的花朵她在身上如同是開出來了一片,朱阮阮方才那些傷心彷彿也都是裝的,只是開啟蓋子掏出兩隻大碗倒上兩碗,她貪婪地嗅著酒壇子上竄出來的香味,柔柔地說道:“果真是好酒呢!”

江朗亭有幾分不悅,那是施兒釀出來的,這谷中自己除了做做飯在也不曾動手幹過什麼,這罈子帶著新鮮泥土的腥氣鐵定是從地下挖出來,再不是白日裡去買的吧。於是問道:“這是哪兒弄來的?”

朱阮阮笑道:“杜鵑花下頭埋著的”。

“哪兒來的杜鵑花?”這山谷中何時有了這些東西?

朱阮阮笑得更厲害:“我今日種下的”。

這琅琊谷中都是毒草毒蟲,即便是施兒那樣的年輕姑娘也不曾想起來要去種什麼花兒朵兒,誰料想這個朱阮阮方能動彈一聲不吭已經種了下去。

“幸好揮了鋤頭,要不然怎麼知道我相中的那塊地下頭有這樣的好酒?”

“放下”。江朗亭那話音裡頭已經沒有多少客氣。

朱阮阮一驚:“為什麼?”

“那是施兒釀的,不是你該動的東西,放下”。

朱阮阮臉上十分掛不住,哇的一聲就要哭了:“我不該動?我也就是喝點子酒怎麼就成了個無惡不作的賊人一樣?蘇姐姐的東西誠然是寶貝,我照料了你那樣久,喝一點她的酒也都是掉腦袋的大罪名了不成?你們當真是十分小氣!”

江朗亭便不說話,朱阮阮已經一仰脖子灌了下去,彷彿是耍賴一般說道:“怎麼辦?你不叫我喝,可我都喝光了。”

江朗亭不曾想到朱阮阮還是這樣的無賴,但這丫頭乃是一個刁鑽古怪的,於是也不再多說,自己默默坐著說道:“要喝抱回去你自己屋子裡,別在我跟前耍酒瘋,你太鬧騰。”

朱阮阮一聽眼睛又紅了,她兀自端了一碗酒喝下嚷嚷著:“好酒!好酒啊!當真好喝!”

江朗亭眼見也趕她不走,於是自己背對她躺下,朱阮阮瞧著大哥哥寬闊的背影心中一疼,於是問道:“大哥哥,你有多不待見我的鬧騰?”

江朗亭不搭腔,這朱阮阮端了一碗酒走上前去,站在他跟前問道:“你說話啊!你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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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不動聲色,於是朱阮阮又喝光了哭著說道:“大哥哥,我若是不再鬧騰了,你留著我一直在這琅琊谷好不好?”

江朗亭安靜說道:“朱姑娘,你就不要回家嗎?你娘怎麼辦?你哥哥怎麼辦?你就不要出嫁了嗎?”

朱阮阮則是十分不在乎:“他們總會過得很好,哥哥能把我娘照顧得很好。至於我”,她咬著嘴唇:“我不想嫁人”。

江朗亭:“那也不行。你打算在這山谷中住一輩子,要我答應,更要看施兒答不答應。”

施兒?又是蘇姐姐!

朱阮阮冷聲道:“原來這山谷中的主人已經是蘇姐姐了,我居然還要給她報備。只是,”又一笑:“我替她照料你這樣長時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哥哥,你說,她因此會不會留著我?”

江朗亭終於轉身過來面對她,無神的雙眼微微一眨:“你為何非要留在這兒?花花世界這樣大,你看見的還很少,以後看多了就知道:這琅琊谷原本也算不得什麼。”

“既然外頭這樣好——大哥哥為何與蘇姐姐都不出去了呢?”

“我得了個她,她得了個我”,江朗亭濃密的睫毛輕輕眨著,聲音卻是悠長:“朱姑娘,終有一****會明白:世上有這樣多好東西,這樣多有趣的人,但也只會遇見一個叫你怦然心動的。得了這個人,那麼世上的人如何更有意思與自己都再無瓜葛,因為——她就是你的三千世界。

朱阮阮聽他這樣深情,脫口就想說出:我的三千世界有你!

可她還是忍了下來,只是笑道:“我就是樂意,千金難買我樂意。對了”,她伏著江朗亭的肩膀問道:“唉,那個蘇姐姐會不會叫我留下來啊?”

江朗亭根本不想這個問題,再一想到施兒那清冷的眉眼便搖搖頭。

朱阮阮乾脆靠著她的脊背坐下來:“大哥哥,那,你呢?”

江朗亭不料被她依靠乾脆直刷刷往後退,朱阮阮見狀心中是真的疼,但幾乎要笑出了眼淚:“坐那麼遠做什麼?”她湊上去把碗遞給他:“大哥哥,下床來喝酒吧。”

江朗亭不接,朱阮阮便抱著酒壇子坐在床邊,有一搭沒一搭跟他說話:“蘇姐姐是個怎樣的人?我瞧不懂她。”

江朗亭原本不想跟外人說那麼多,一邊接了酒水一邊回想著施兒的情形說道:“她是個好女人,天底下最最好的女人。”

朱阮阮聞言心中痠疼,只是歪著腦袋對著江朗亭傻笑,反正這個男人也瞧不見,自己如何痴傻也不在乎,說道:“哦?大哥哥彷彿是見過不少個女人,這麼肯定蘇姐姐就是最好的那個?”

江朗亭飲了酒,說道:“我不曾見幾個旁人,也不用比較”,他驕傲地仰起腦袋對著外頭窗戶上的月亮微微點頭:“我的施兒每一根頭發絲兒都是最好的,誰也不能跟她比”。

朱阮阮一抹眼淚,喃喃道:“那麼大哥哥,你是打算跟她好好過一輩子了?”

江朗亭說道:“那是當然。不跟她,難道還能跟誰?”

“那,她是個心寬的麼?能容人麼?”

“什麼意思?”江朗亭見這丫頭從頭到尾都在質疑施兒心中便有些怨憤,不想再搭理。

朱阮阮笑道:“算了,沒什麼”。

她喝了幾碗酒就有些醉了,於是那嫩白的藕臂在江朗亭眼前揮舞著說道:“你是真的瞧不見了吧。”她湊上去江朗亭的臉前,俏麗的鼻尖幾乎就貼在江朗亭的鼻尖上,只是喃喃自語,拿指頭輕輕隔空勾畫江朗亭的五官輪廓,乃是說道:“你長得真好看!眉毛也好看!鼻子也好看!嘴巴也好看!眼睛也好看!可是”,她豐潤的紅唇幾乎要落在他臉頰上逼得江朗亭往後一閃,朱阮阮笑道:“你瞧不見了。一輩子就這樣了是嗎?一輩子都這樣了不成?”

江朗亭原本因為這眼睛心中就存了幾分忐忑,不知怎麼跟施兒交代,更不知如何面對她,現下見這丫頭頭一個提了出來心中也是一震:“我也不知”。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這雙眼睛還能不能使喚,還有這密經練了六成鎖魂咒我能不能就此僥倖饒過都未可知。”

朱阮阮見他十分傷心,臉上黯然於是心中也是疼得厲害,跌跌撞撞撲過去江朗亭的腳邊,一雙手擱在他的腿上,眼神迷離盯著這個朝思暮想的男人,江朗亭推她也推不開,於是由著她發酒瘋,只聽和丫頭柔聲問道:“大哥哥,跟我說說,你在發愁什麼呀?”

江朗亭許是也喝了不少酒所以話也尤其得多,於是說道:“我都這樣了,施兒可怎麼辦?”

朱阮阮聞言蹭地一下子坐起來,厲聲道:“你怕她嫌棄?”

“倒不是”。江朗亭悲涼說道:“我只是怕拖累她。說好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我這瞧不見,只怕也活不長,若是這樣,施兒可怎麼辦?”

朱阮阮一聽妒火中燒,於是道:“大哥哥,阮阮年歲不大,經事不多,可是也知道:蘇姐姐若是真心愛你,這點子算什麼?情分裡頭人有什麼拖累不拖累的?兩人願意長相廝守,一輩子長也好短也好,只要兩個人一起,怎樣都是一輩子,老天要收了誰,只要你與蘇姐姐守著過了這樣長時光也該知足”。

朱阮阮朗聲道:“我只要是真心愛一個人,哪裡會管他何時生、何時老、何時病、何時死,長得是什麼模樣?愛的總歸是這個人罷了。若是為了一輩子有人相伴,排遣寂寞,何不換一個長命百歲的?只管守著個千年王八萬年龜過日子去吧。再說,”朱阮阮彷彿真是喝多了,她雖有醉意但語氣十分決絕,乃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是我,夫君去了自己也只管追隨他身後,碧落黃泉,此生不渝!”

這個才十四歲的小丫頭嘴裡說出來的話居然要驚呆了江朗亭,他不曾想這丫頭有這樣剛烈的心性,只曉得為她以後的夫君感嘆。

他與蘇施都是極其平凡的人,雖有十分勇氣,但混不似朱阮阮這樣剛毅灑脫。

若是江朗亭那會兒便曉得這小丫頭口中所說的夫君正是自己,那麼只怕是要嚇死了,被她這牢籠一樣不肯撒手、狂風驟雨一樣熾烈的愛慕給壓得喘不過氣來。

朱阮阮說罷痴痴瞧著江朗亭,嘴上卻是問著:“大哥哥,若是蘇姐姐也是這樣的女子,你愛不愛?”她實際上是想說:“自己這樣剛性的姑娘,你愛不愛?有這樣一個姑娘好好愛你,大哥哥你願不願意?”

她到底是沒問出口,江朗亭一想到這小丫頭說過的“近鄉情怯”就趕緊換了話頭:“朱姑娘,夜已經深了,趕緊回去睡吧。”

朱阮阮卻將空酒壇子扔在地上一邊又抱了一隻過來,仍舊是掀開蓋子盡興:“這樣好的酒,蘇姐姐真是好手藝!大哥哥娶了蘇姐姐日後便是有福氣了。”

她給江朗亭倒上,仍舊是爬上床去擱在大哥哥手上:“我,我有句話想問你。”

江朗亭心中一緊便說:“你醉了,快回去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