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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打工仔與讀書郞

或許所有青春期的人都有點叛逆的因子。總想著離開家鄉,到遠方去流浪,並且發誓不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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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初中畢業後,幾乎所有的同學都繼續讀書。範劍,去南昌新建讀中專;李文傑一幫人在高中,永橋原本沒考上的,但其父手眼通天,讀高中豈能沒有徐家的二公子;還有一夥男男女女立志要做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林天讀個中專問題還是不大的,林父的初衷是讓兒子讀高中,然後考大學,再光宗耀祖。考個大學就光宗耀祖,我操他媽的。林天在心裡狠狠的罵。這就是我們偉大的傳統教育對敬愛的家長的影響。而讀中專就是多麼可恥的一件事情。以至於林天連中專的錄取通知書都沒有看到過。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參與了一次中考。多年後,偶然的機會,林天得知這是林父與校長的傑作。

初三的林天整天心情鬱悶,玩憂鬱。倒不是林天很熱愛讀書,反而非常討厭。比如數學考試,要證明這條邊跟那條邊是等長的。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做這麼無聊的事情,更不明白自己去證明這些有什麼意義。然而你卻要非做不可,儘管通常林天只能考標準的9分,再令到這個學生因為不能及格,產生深深的自卑,再令到這個學生覺得在其它方面也不行,於是教育的意義就達到了。

中考報考,是以學校利益為核心,報考師範中專或者高中,本著哪個品種獎金更高,便重點宣傳的原則。儼如商業產品推廣。這讓永橋他爹難以適從,幾欲崩潰。在前一年,徐家大公子,永橋他哥考上了高中,但因為跟當時教育局推廣重點中專有悖,所以其父只得花錢買進;1998年,永橋考上了中專,然而宣傳的卻是高中。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大家都把中考,說成是高考。

在跟趙龍說過要走之後的第二天,天剛矇矇亮,林天就起來了,沒有刷牙也沒有洗臉.驚動了父母,可就走不了了。從週記本里撕了張紙下來.內容如下:爸媽哥姐,我走了,去廣東,可能以後都不回來了。爸哥,你們對我怎樣,你們心裡很清楚。媽,兒子對不起你。落款天。

多年後,林天常想,如果當初沒有在車上碰到鄧軍,自己應該是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命運。究竟是什麼樣的命運,沒有人知道,因為沒有試過。

山裡的風,涼涼的刮過來.林天為了防止家裡人發現並逮捕回去,從鄉鎮公路跟國道交界處再往前走了半個小時才上了一輛樟樹路過的紅白相間的臥鋪車.在車啟動的瞬間,林天探出頭看了看國道右上方的指示牌:距離廣州4公里.車上瀰漫著一股襪子的黴臭味夾雜著香水的味道,有點難聞卻還可以忍受,有點像黴豆腐.

一身校服的林天,稚氣的娃娃臉,第一次穿上了皮鞋,第一次通常都不順利,需要磨合。

鄧軍是林天同年級的同學,林天並不認識此人,但此人認識林天.剛上車不久,林浪子還很瀟灑,戴個墨鏡: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裡?留個地址吧,有機會我們再聯絡.越靠近廣州方向,林天心裡越嘀咕:他媽的,我究竟要去哪裡呀?終點站是中山的,不可能也跟去中山吧?中山是什麼地方呀?跟孫中山是不是同一個地方呀?口袋裡就還剩下七八十塊錢了。這個時候鄧軍已經在廣州番禺下車了.正往順德開.在順德至今林天都不知道的一個什麼地方下了車.天空很應景的下起毛毛雨.

入夜的順德林天下車了,此時真實的感覺好冷。唯一熱情的只有那些開摩托車的。以求婚男人般焦慮的眼神,期待獲得你的青睞。一晚15塊一個床位。餓了一天的林天,在胖阿姨的帶領下到了當晚棲息的地方,倒在床上。明顯此旅館生意不景氣,有幸一個人住一個房間。第一次坐這麼久的車,此時躺下還感覺繼續在顛波,頭暈。這才感覺有點餓了,原來這之前,內心被恐懼塞滿,勉強充飢一段時間。下去買了兩包泡麵。考慮到小店買東西的像阿姨的女孩的態度,林天只好幹啃泡麵,因為不識趣,打擾了她和一個男人**。當時小林天卻天真的以為之所以火氣大是因為她大姨媽來了的關係。



盼望你沒有為我又再渡暗中淌淚beyond<情人>

我那些同學在做幹什麼呢?林天忽然想起。1999年4月1日晚上十點多,李文傑永橋劉文明一夥高中生正糾集同夥為了爭籃球場的事,準備群毆高三的那幫混混。在南昌的範劍這天沒有上晚自習,最近迷上了拳皇,擁有了一幫小孩做FANS,同時做了beyond的FANS,剛過完癮回來,手裡拿著beyond的全集,標價10元。坐在學校門口的小攤上吃豬骨湯粉。盤算著明天的伙食費從哪裡來?

此時的林天腦袋無比沉重,肚子裡火燒火燎的,在床上輾轉了許多回合後暈暈乎乎之間沉沉睡去。

回到家鄉,媽媽看著,躺在床上的兒子,慢慢的睜開眼睛,喃喃的說:崽呀崽,歸來就好,歸來就好心中無比酸楚的流下淚水。林天想說什麼,張開嘴巴卻沒有聲音.忽然間又看見哥哥來找,家裡找得好辛苦。他說他再也不欺負林天了.林天死活不肯。不願意被人說,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彷彿一個不入流的演員說:我是決定一定要紅的。

凌晨,被凍醒,原來被子不知幾時被蹬到床底下去了。撿起被子再也睡不著。內心感到無比孤獨,恐懼始終陪在這個17歲的小男孩。想著明天該何起何從。除了一張身份證之外,什麼都沒有,臉上長得青春痘證明嫩,很嫩。僅僅有幾十塊,支撐不了多久。萬一餓煞了,這不是林浪子的初衷。必須找個萬全的辦法。無奈的是到天亮也沒有想出自己所謂的萬全辦法。決定在這裡多住幾天,事實就是也只能住幾天。肚子非常不爭氣的痛起來,林天專業的知道,這是喝自來水的效果。折騰一晚上。第二天睡到10點,起來吃了個早餐,然後在陰陰的天氣中無聊的走在順德的大街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

在林天的生命當中,定格在1999年的時候,總是不堪回首.這一年的林天自卑又什麼都不懂沒有安全感。

經過激烈思想鬥爭後,沒有安全感的林天決定去番禺找鄧軍,雖然兩人交情尚淺,但也不至於見死不救。

那個時候林天總是充滿理想,而且容易動感情。就連睡了兩天的房間,也睡出了感情,原來感情跟睡還真有關係。收拾妥當就要下樓了,林天豪情壯志的想:不知棲息過多少卑微的靈魂,但我不是!我心中始終燒著一團火!英雄不問出處在一番不自覺的沒有源由的自我激勵之後,情緒激動,覺得應該留下點什麼?要在若干年以後,一度昇華為:讓這裡變成博物館,無論男女老少,爭相購票一睹偉人曾經流浪的第一站,看看這張床是怎麼的一張床,怎麼就能睡出這麼一個萬人景仰的大人物。於是,爬上鐵架床的上鋪,沒有脫鞋。從書包裡拿出鉛筆,在牆上寫上:林天。用圓珠筆劃得很大,描得很黑,並註明日期,作為日後的佑證。寫到一半,有住客,從林天房前經過,林天趕緊下了床關了門,爬上床繼續寫。

坐上摩托車,在早晨的冷風中,疾馳。自卑又惶恐的林天問自己:可以像他一樣把摩托車騎的一樣好嗎?這麼重!摩托車給林天這種印象朔源到還沒發育時把人家摩托車弄倒開始。但此時的他,忽略了自己已經發育。

頭髮被風吹得豎起來,那麼意味著在摩托車上呆了比較長時候,而且風比較大。至今林天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順德的哪裡下的車?然後經過哪裡去的番禺市橋。然後再轉了趟摩托車,在一個番禺南村鎮草堂村的地方,湖南的摩托車,一個中午漢子很熱情的幫林天找到阿軍上班的地方。是一家作坊工廠,頓感失望。後來林天不這樣想,反而感激這個工廠的不正規,因為這樣就能夠讓他隨便的進進出出。看到鄧軍是在等了一個下午,傍晚6點。他很是驚訝林天竟然能找到他。林天的口袋裡還有一塊錢。那個時候公用電話還很貴,不像現在的一毛的有,八分的也有.想著出來幾天了,不知媽媽什麼樣子了,於是跑到小店打電話,沒有來得及等媽媽來接電話就掛了,記表上顯示57秒。一是沒錢,其實更擔心的是聽到媽媽聲音一定會哭得不像樣子。可是這種場合好像哭起來是那麼的不協調。如同西服,領帶,短褲,拖鞋的搭配般衝擊人們的視覺。當務之急是找份工作。阿軍請了假陪我用最原始的辦法——走路,去找廠。從南村的草堂,走到張衛健代言的廣地花園,行軍十萬八千裡結果一無所獲,累得倒下就可以睡著。

此時林天是如此的懷念家裡的永久牌腳踏車,雖然除了鈴鐺不響,所有的地方都響。鄧軍患鼻炎,治療中,工廠裡的打工仔本來也沒錢。坐一塊錢的公交車,是要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看著鄧軍的腳腫起來的泡,林天心中很是過意不去。對於他的肝膽相照,林天無言以對。晚上睡覺到半夜,忽然醒來,劣質風扇的噪音誇張的吶喊著,飽脹的蚊子,在席子上爬來爬去看著窗外緋紅的天空,不禁故作詩意的問自己:番禺璀璨的夜空下,可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第二天,鄧軍給了林天5塊錢,那是199年出版的五玩人民幣,缺了一個角。隻身到了一個叫大石的地方。壓抑的烏雲,溼熱的天氣,加上不斷的走路,喉嚨裡的火能把對面的油站引爆。林天至今想起來都刻骨銘心.此時最想看到的是水龍頭。一旦發現,便是衝過去,牛飲一頓,刺鼻的漂白粉此時也是如此的愜意。林天忽然想起:《駱駝祥子》裡的祥子,心裡琢磨著有點像。中午吃了兩個餅一瓶水,共花去兩塊人民幣,口袋裡還有一塊。全身痠軟無力,但強烈的求生**,讓他不得不出現在不同的廠門口一遍遍的重複著問:你好,請問招不招工?保安的眼神讓人感到絕望:不招。林天想起自己彷彿正在刑訊逼供犯人:招還是不招?想到這裡笑了。飢渴交加,咬咬牙,買了一個餅和小瓶水。三下五除二,放到嘴裡,一沖水,一抹嘴。林天下定決心:這次不行,我就回家!

在一家單車廠門口,首先看到的是一個高大憨厚的北方漢子。此時得出的答案是:“你是哪裡人?”林天異常激動的告訴他:“我是江西人。”還多情的問:“你也是江西的嗎?”不忘記剛學會的,加上一句:“那我們是老鄉了!”他冷淡的告訴我:不是!然後他對說:我介紹你進來,你要記得我!林天內心的激動無法形容,彷彿跳出來了,又被強行按回去了:“我會永遠記得你的!”補充兩個字:“真的”彷彿情人的表白.然而卻是林天當時內心的真實的想法。此時下午三點。林同學被帶到所謂的辦公室,報了個名,組長把我再帶到一個矮小的胖子旁邊,他非常不友好的瞟了我一眼。幾分鐘後,跟他學習如何把腳踏車的前叉以最快速度在裝上一個墊片後,放上一串滾珠,然後接到車架上,用一個螺絲扭緊。美其名曰:師傅!林天對於這些都沒有時間太在乎,只是一個急於得到這份工作的飢渴少年。學了兩個小時,終於忍不住,找到那個保安借來一個碗,喝了兩大碗開水,內心才踏實多了。下班了,看著那些工仔飛到飯堂打來青菜和幾塊肉,林天狂咽口水,因為是試用工,根據現在的規矩是不可以吃飯的,得從明天開始。高大的門衛告之:明天把行李搬過來!此時的天不失時機的下起雨來,製造著悲情的氣氛。不知是老天在愚弄抑或嘲笑著年少無知輕狂的林同學。林天機械的走在路上,能被人試用,依然很興奮,支撐著繼續走過河村與南村鎮交界的立交橋下,這一年還沒有長隆歡樂世界,只有森美反斗樂園。

口袋裡沒有一分錢。等待的林天的是兩個小時步行。雨水打在臉上,想著明天就有工作了,竟有想哭的衝動。想到這些天遇到種種白眼,比這些天吃的飯粒的數量還要多;想起媽媽,不禁哭出聲來。汗水和雨水夾著鹹鹹的淚水,不斷的湧進嘴裡。雨更大,林天身溼透,高唱著:天上飛過是誰的心,海上漂流的是誰的遭遇,受傷的心不想言語,過去未來都像一場夢境回去見到鄧軍已是晚上8點,林天渾身溼透,嘴唇發紫,全身沒有力氣.腿一發麻,左膝蓋直接跪在地上,右腳隨之彎曲,接著坐在地上,左膝蓋粘著沙子滲出了鮮血。



蚊子特別垂青林天,鄧軍的蚊帳小的如同小時候抓魚的網,以至蚊子咬的紅點與青春痘相互輝映,分不清哪個青春痘,哪個是蚊子唇印。值得慶幸的是此時是在夏天,這是在廣東。不用擔心哪天天氣冷,被凍死。晚上不加班的時候,就爬上廢棄工地的工棚頂上,看星星。皎潔的月光如水,灑在周圍,想起媽媽,那幫在讀書的朋友。

這間工廠明顯是不正規,有時十天半個月沒事做,有時連續加班幾個通宵,而且管理存在很大的不協調的地方。有天晚上是加班,但實際做事的時間卻是佔不到一半,原因是整個環節中,總有一個會出現效率不濟的問題,要大家等。在這個時間通常林天會拿一張紙皮到工廠的院子裡躺下,不管兩手油汙,汗質般般,望著天空玩憂鬱,恍惚中睡著了,氣溫下降,當同事叫醒林天時,感覺頭痛的厲害。一摸額頭,好燙!知道自己發燒了。這個發燒跟那個發騷一樣難受。不知哪裡看病,也沒錢看病。在疲憊的加完班之後,沒有脫衣服,倒床上,裹緊身,任憑汗水不停的冒出,衣服被子全溼了,粘粘乎乎的感覺,極難受。但沒得選。

值得慶幸的是,第二天,果然頭腦清醒。

在夢想不知在何方,每天三點一線的生活,讓林天看不到一絲的希望。跟讀初中的時候一樣,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唯一剩下的就是吃飯了。對此老闆的胖兒子操著廣式普通話提出抗議:“你這麼能吃,把我家都吃窮了。”

有個同事陝西寶雞人對林天說,明天要帶去一個地方玩,很好玩的地方!已經停工一個星期,整天無所事事,其實去哪裡都一樣。這種心情,就如同妓女,跟誰上床不是上。不同的是,一個不用錢,後者要給錢。第二天晚上,林妓女應召而去。到了一個附近的村子,走過一條巷子,穿過菜市場,再走了許多條巷子,終於到了一間普通的出租屋,幾個平方,石棉瓦的頂,8月的廣東,可想而知,0多度的高溫。裡面的人坐在幾排小凳子上,情緒高漲,汗流頰背,上面站著個穿著襯衫,打著領帶,戴眼鏡的年青人,楚楚衣冠,口沫橫飛,振臂高呼。跟著同事中規中矩的坐在小板凳上,接受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那個老師煞有介事的問這臺下的人:玉米有幾種用途?看著木納的這些民工,沒有反應,長達10秒之久。他故作瀟灑狀,尷尬的自言自語:有三種用途。一種是用來吃。然後又不失時機的問我們一個傻B問題:玉米好不好吃?另外幾個衣冠楚楚人,像幼兒園的小孩一樣聽說,異口同聲:好吃!林天摸摸口袋,真想告訴他們:乖,來叔叔給你糖吃!兩個小時下來,老師問林天聽了他講的這堂課有什麼感覺?林天只想告訴他兩個字:好熱!接著請了兩個比較熱心的民工上去分享了一番,差不多0歲的人,還跟孩子他媽相親的時候也沒有像今天這樣害羞過,腳撇左又不是,稍息又不是,手背在後面,感覺像領導,放在前面又顯得太老實了,抱在胸前又過於高傲。臉上的肌肉竟然也能歡快的運動起來。講了兩句,夾雜著磨拳擦掌。然後一個所謂的主持,表示這位先生非常之勇敢,講的很好之類的廢話。假話能講到這個份上,林天都不忍心看他的眼神。

不過,那個人能講這麼久,林天倒是非常之佩服.如此幼稚的話,能夠對著我們這幫成年人講,而不怕挨扁的勇氣,的確可嘉。更為搞笑的是,這幫成年人,竟然也礙於照顧這幫熱情如火的人,順從的配合。也許這就是人的可悲之處。然後有個打著領帶,瘦小的竹杆送林天他們出來路口。竹杆對我們講:有時間就可以過來玩。林天感覺要不是,剛才拉上講臺唱了一首歌,得到了些稀稀拉拉的掌聲。才沒有再去的想法。天氣熱,不說,那麼多的人生大道理。唱了一首歌之後感覺,在他們的掌聲中,林天覺得體現出了人生的價值,獲得了尊重。這個時候的林天還很容易滿足.而且不敢說出事實的真相。

006年初,林天對企圖勾引他做傳銷的人直言不諱:你們這幫人,真他媽的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