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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雪蓮

時至正午,太陽高高懸掛在天空中央,陽光已經變得愈加強烈和炙熱。在秋天的尾巴這個時節,臨近南方蘭尼斯特的埃爾達同盟,依舊保留了幾分難耐的酷熱。

安傑老闆長長嘆息一聲,用胖乎乎的手掌擦了擦腦門上傾瀉而下的汗珠。這位冒險者旅館的肥胖老闆因為長期的夜生活過度,已經許久沒有在上午的時段出現在陽光之下,自然有幾分彆扭和不適。如果不是想觀看這場引人注目的鬥技,現在他恐怕還在舒適的大床上享受安眠時光。

安傑老闆胖乎乎的臉上肥肉不停抖動,已經謝頂的腦門上溼漉漉的,僅有的幾根頭髮也被汗水浸潤,周遭擁擠的人潮讓他呼吸都有些困難。然而老安傑還是非常滿意今天的外出——如此精彩的鬥技,也不枉了他的特地前來。

事實上,安傑年輕時候也算是個尚可的冒險者,成為拉達鎮這個極受歡迎的冒險者旅店老闆之後,更是親眼目睹了無數場鬥技。然而其中卻沒有一場,能夠與今天這樣精彩的對抗更加驚心動魄。

鬥技已經完成三場,泰比冒險小隊兩勝一平,明顯是佔據了上風。可安傑的心中,卻還是略微偏向於“希望之光”——當然,這並不是因為羅伊的冒險小隊一直在安傑的旅館裡居住,而是因為他本身就對那幾個來自於蘭尼斯特的異邦少年,有著一種特殊的信任和期待。

就好比長久渾濁的泥潭當中,突然注入了一股清流——雖然周圍都是骯髒不堪的汙穢,然而那股清流卻一直守著獨特的清明,不被旁人所汙染,真的就像是黑暗的世界中,那無可爭議的希望的光芒。

或許,這個世界真的需要一些改變,而他們,就是那一絲一點的希望呢?

安傑老闆稍稍移動了一下身軀,周圍的冒險者們太過於熱情,嘈雜而歡快的議論永不停息,還加上了許多肢體動作,難免讓本就燥熱的環境更加潮溼擁擠。

“嘖嘖,這場比試當真是精彩,就是最後沒太看懂,怎麼就成了平局了?”

“是啊是啊,那個索菲亞一直壓著黑髮小子,直到最後才被反擊,看上去好像應該是輸了啊?”

“我也沒看懂,當時就那麼一閃,兩個人就都沒有戰鬥能力了,或許是剎那間鬥了好幾招?哎呀,那動作可是太快了。”

“唉,這個鬥技真是精彩,但是看的我有點心灰意冷,這些冒險者年紀那麼輕,卻這麼強大,我們連他們怎麼打的都看不清楚,何時能夠趕上呢?”

“嘿,你杞人憂天什麼,我們本來就是青銅級別的,也沒指望達到那種水準。倒是‘希望之光’,勢頭這麼強,現在看來可是要被白鹿傭兵團的傢伙們打敗嘍!”

“我看未必,現在還沒打完,結果沒出來之前什麼都不好說。”

“還不好說個屁,泰比本人還沒出場,隨便贏一場他們就贏了,還有什麼看頭?”

……

安傑老闆並不是傻子,他明明看到剛才羅伊已經佔據了反擊的優勢,但真的到了那決勝的時刻,如何被索菲亞刺中卻沒有看清——那一切實在太快,肉眼幾乎難以分辨,幾乎讓人摸不著頭腦。

可羅伊終究是沒有輸,起碼對於一開始被索菲亞完全壓迫的窘境來說,這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果。只是,“希望之光”連隊長羅伊都已經出場,後面真的還有值得期待的強手嗎?

羅伊靜靜的癱坐在鬥技場中,腦海中都是剛才索菲亞巨劍揮舞的畫面,他已經提不起任何力氣,直到恢復了一些體力的格洛瑞騎士把他抱了起來,抬離了場地。

“很抱歉,沒能打贏啊!”羅伊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對著幾個同伴笑了一下。他的表情有些僵硬而不自然,畢竟,對於這個臉皮極厚的少年來說,道歉的話裡語氣可沒有絲毫後悔。

“你為什麼當時……”艾露恩眼力極佳,早已經看出羅伊在明明可以取掉索菲亞性命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刻的手軟,才導致沒能拿下這局鬥技的勝利。

“額……當時,鬥氣不太充足,力量不夠,判斷出現了一時的失誤,有點可惜,不是嗎?那家夥的反應也很快,我沒死已經不錯啦,還來責備我!”羅伊捂著肋骨處的傷口,有氣無力的說道。

艾露恩搖了搖頭,她明顯可以感到羅伊的解釋有些不盡不實,但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她卻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看著梅婭莉乳白色的神聖至於光環籠罩著羅伊的肋部,她終於嘆息一聲,別過了頭,不去理會這個強詞奪理的無賴小子。

他們的對面——泰比冒險小隊的方向,氣氛則有些可怕的壓抑和沉重。泰比的臉色緊緊繃著,有些鐵青和發灰,顯然怒氣勃勃。他似乎是在自責沒有料到羅伊的秘密招式,又好像是在暗恨索菲亞沒能一劍把那黑髮小子

斬成兩截。

然而只有泰比自己清楚,他是在惱恨己方沒能幹淨利落的連下三成,擊敗“希望之光”冒險小隊。

在他的小算盤當中,已經把一切都計算好,可以說所有的結果,都已經可以預料的排列在泰比的計劃藍圖裡。“沃土”布勞恩完勝騎士格洛瑞,閃電法師恰巧剋制水系法師凡妮莎,一切都在他的計劃裡,唯獨索菲亞沒能取勝羅伊,是預料之外的事情。

本來如果連贏三場,那麼不僅可以贏得鬥技的勝利,從而成為限時任務的唯一完成者,還能極大的提升自己在白鹿傭兵團裡的聲望。可事實已經出現了差錯,他可沒想到羅伊那小子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招式和戰鬥本能——索菲亞沒輸,竟然已經是不錯的結局了。

泰比搖了搖頭,把雜七雜八的念頭驅逐出腦海,深深吸了一口氣,沉穩而有力地說道:“下一場,我來出戰,儘快解決了他們為好,我們的時間可浪費不起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走上前去。一邊走著,身體的骨節間一邊爆發出噼啪的爆裂聲——無形之中,就把體力和體能都調整到了巔峰。隨著他腳步的踏動,那並不雄壯的身軀,似乎也把地面震顫得微微抖動,塵土飛揚。

本來,在泰比的計劃裡,是三場就可以解決戰鬥的——本以為羅伊方面的三人,都被他完全看穿了作戰方式。但是一場出乎意料的平局打破了平衡,現在也只能由他出場,來進行最終的清理和打掃。

泰比對於自己還是有著充足的自信的,雖然他並不清楚“希望之光”冒險小隊裡剩餘的兩人究竟有什麼樣的真實本領。但是作為一個剛愎自用,信心爆棚的戰鬥者來說,什麼對手,似乎並不是很重要。

事實上,泰比絕對可以有自傲和自信的資本——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和哥哥泰德,就開始接受偉大的劍聖“聖鹿”霍德爾的言傳身教,並且是其中最出類拔萃的學徒。

當時,“聖鹿”霍德爾從白鹿傭兵團的根據地當中,挑選了百餘名適齡的孩童,來進行培訓和選拔。過程非常殘酷——甚至有幾分殘忍,然而金子在哪裡都會閃光,與眾不同的泰德和泰比兄弟自然而然的脫穎而出,成為了其中最耀眼的明星。

他們兄弟無論是體能、智商、潛力和意志,都是遠遠在他人之上的上上之選。連劍聖這樣偉大的人物,也為能夠發現泰德和泰比兄弟這樣的潛力股而擊節讚歎。

而泰比在武技上的天分,甚至比哥哥還要高出一籌。在“聖鹿”霍德爾的調教下,簡直是一日千里般瘋狂進步,小小年紀就成為不可一世的戰鬥者,冗長的冒險過程中,幾乎是罕逢敵手。

繼承了一部分“聖鹿”劍聖能力的泰比,組織了自己的冒險團隊之後,在各地的冒險當中大展神威,幾乎從來沒有遭遇敗績,也打出了極大的名頭。儘管他本人有些傲慢自大,但大多數人還是認可他強大的實力,畢竟,幾乎沒有人能在他面前,撐得住一時半刻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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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技場旁的冒險者公會建築物最高處,“紅雁”布露尼亞姿態優雅地穩坐如山。她全身紅豔的衣服和裝飾,如同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讓人目眩神馳。幾個老弗蘭克留下的保鏢武士,稍微大膽的看了幾眼。立刻感到一陣頭昏眼花,氣血翻騰,連忙移開了目光,再也不敢多看。

“踢踏……”“踢踏……”又是那一陣陣的衰老、拖沓而又不失鏗鏘的腳步節奏,布露尼亞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是弗蘭克那老狐狸又回來了。

在剛才,羅伊與索菲亞戰鬥的最後時刻,弗蘭克就好像未卜先知一樣,提前踢踏著走出了房間。布露尼亞現在還沒有弄清楚,他究竟是一開始就知道兩人平局的結果,還是想要提前去宣判泰比冒險小隊的勝利?

然而這一切已經無法知道答案,尤其是從狡猾得過分的老狐狸弗蘭克口中,更是別想套出真實的答案。所以“紅雁”劍聖索性一動不動,靜靜等著老家夥先開口。

“額,是這個小子,他要上場開打了嗎?”老弗蘭克來到落地窗前,低頭向鬥技場中望去。這個鬥技場是他一手投資興建而起——事實上,整個拉達鎮的冒險者公會的所有建築物,都是由他投資建立的。

老弗蘭克回想起來,建設拉達鎮冒險者公會的日子好像就在昨日,當時他還是個年輕得多的成功商人,有人對他把精力投入到冒險者聯盟上極為憤怒和不解:“弗蘭克,你是個商人!你是埃爾達同盟商會的領袖,做生意是最重要的,怎麼把錢投入到耍刀弄槍的冒險者身上!”諸如辭了的質疑不計其數。

可今天,那些聲音早已經消失於無形。再大的基業

也需要武力還維持,假若弗蘭克還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商人,他的埃爾達同盟商業帝國,恐怕早就已經分崩離析,坍塌了不知多少回。

在這個殘酷而紛爭的亂世裡,掌握了冒險者資源、已經鄰國費萊尼託傭兵支援的他,才能更好的實行更多的商業擴張,讓自己的勢力越來越大。

“這個小子怎麼了?有什麼特殊?”“紅雁”布露尼亞慵懶的聲音,把老弗蘭克從回憶中喚醒。他回頭望去,“紅雁”劍聖貌美如花,高貴有若天使下凡,如同一團紅色的火焰,靜靜坐在那裡,讓人不敢逼視。布露尼亞手中持著一個精美的茶杯,滾燙的名貴茶葉所沏出的熱水霧氣,還在緩慢的氤氳上升,盤旋不定。

“紅雁大人想必知道,這個泰比小子,是‘聖鹿’霍德爾的徒弟——或者說,是比徒弟還要親密的人。霍德爾並無子嗣,所以一身的本領基本上傳給了泰德和泰比兄弟,這個泰比嘛,雖然年輕,但是據說已經有了‘聖鹿’年輕時候的幾分火候,打起架來,可是從來沒有吃過虧。”老弗蘭克字斟句酌,緩緩說道,他知道四劍聖之間的關係複雜而糾結叢生,所以儘量不摻雜個人感情,可觀的介紹道。

“唔,霍德爾那家夥嘛……”布露尼亞的臉色微微一變,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前塵往事——那表情十分復雜而耐人尋味,落在老弗蘭克眼裡,更加充滿了神秘的氣息:有疑惑,有羞怯,有遲疑,有痛恨,有懷念,有殺意,在而言之,十分復雜。

可劍聖終究是劍聖,布露尼亞的失神只在剎那之間,轉眼就恢復了自己的高雅和高不可攀的神情。她冷笑一聲,有些不屑地說道:“霍德爾那家夥,有什麼真是本領?不過是仗著名頭,欺世盜名罷了。那人的耐心極差,想必他的徒弟,也不會高明到哪裡去。”

老弗蘭克沉吟不語,關於劍聖之間的恩怨糾葛,他並不想過多的參與和評論,甚至連瞭解都不想過多的瞭解。知道的越多,也就越是危險,越容易被滅口,這點道理,他自然是懂得的。於是狡猾的咳嗽了兩聲,轉移話題般說道:“紅雁大人所說極是,只是這泰比恐怕還是有那麼點真實本領。但是,他的對手……大人或許可以注意看看,也許驚喜會更多呦。”

“哦?”布露尼亞輕咦一聲,興趣終於被調動起來了一點。未知,永遠是最吸引人的,“希望之光”冒險小隊的前三個人,她在上一場和綠山傭兵團的鬥技中已經看到過,所以難免看得興趣缺缺、昏昏欲睡。這場鬥技對於普通冒險者或許很好看,但對於聖域中人,難免覺得十分無聊——即使是羅伊剛才的反擊,也沒能讓她的倦意清醒。

“希望你沒有糊弄我,再看這種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鬥技,我恐怕要無聊得死在埃爾達同盟這窮山惡水的地方了。”布露尼亞知道弗蘭克讓她注意,必定有他的道理,說不定羅伊的陣中,還真有令人驚訝的人物。而且她雖然嘴上不屑,但是心裡對於“聖鹿”霍德爾能夠調教出什麼樣的傳人,還是十分期待的——劍聖之間的鬥爭,永遠都是全方位的,

一想到這裡,布露尼亞心中不免有幾分煩躁,因為她至今還沒能找到可以傳承衣缽的徒弟,難免有幾分不快。好在她還補算得上老,也知道看緣分慢慢尋找了。

“劍聖大人怎麼這麼說?為什麼說是‘過家家’?難道羅伊和索菲亞方才的鬥技,稱不上是精彩的嗎?”老弗蘭克有些詫異的問道,實際上他的驚詫確實溢於言表,自從這個鬥技場被建造起來之後,確實就他本人來說,羅伊剛才的表現已經是最高水平的了。

“哼,你不要裝蒜了。”布露尼亞把茶杯隨手扔了出去,那茶杯竟然一滴未灑,平平穩穩的,好像有無形的手掌支撐一樣,穩穩當當的落在了遠處的實木桌子上:“你不會沒看出來吧,羅伊那小子到最後的時刻,突然憐香惜玉起來,心軟的收手了,要不然,嘿嘿,那個叫做索菲亞的小姑娘,現在胸口早已經被刺穿了個大洞。草原的英雄朗頓,怕是從此就沒有孫女啦?”

“這……”老弗蘭克沉吟片刻,終於還是把疑問憋回了心裡,他本人有幾分懷疑,但心中的想法卻更多,不適合當面說出。怕自己的遲疑熱鬧了喜怒無常的“紅雁”劍聖(事實上,強大的存在都多多少少有些喜怒無常。),他立刻弓著腰討好般地說道:“大人見識果然高明,但是眼下的這一場鬥技,我們不妨安靜下來好好觀看,嘿嘿,老家夥我可是期待了許久的呢……劍聖,您看好啦!”

布露尼亞點了點頭,身體微微前傾了一些,泰比的對面,是羅伊冒險小隊裡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銀色長髮的少年,身材高挑瘦長,皮膚潔白瑩潤,相貌俊美到近乎妖異的程度——就好像無窮無盡的雪山之下,掩埋的一株傲然挺立的雪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