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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在墓前

陽光明媚的清晨,寒冷,無課。

聖來尼亞大學西門往西,橡樹小街深處,柳芬納斯花園。

墓碑黑白照片上的中老年人笑得有些嚴肅和拘謹,周圍有幾朵零散的,枯萎的花束,前來紀念這位藝術家的人屈指可數,且有了些時日。

“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一直沒來看過您。”

“斯賓·塞西爾是直接兇手,他死了,幕後一些牽扯情況尚未清楚,就這樣,再說吧。您應該並不十分關心,對您而言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也沒有帶上希蘭。”

靜謐氛圍之中,有溫和但低沉的聲音,一部分開口說出,一部分是心理活動,兩者斷斷續續交替,並無很清晰的界限。

“作品選拔大賽的情況,複試進展尚算順利,我在城市音樂廳最終得到了21158票,第二名第三名依次是塞西爾和默裡奇組長,18244、16387票,所以我第二輪是滿分,他們對照我的比例折算,再加上第一輪的話,我是48.8分,而作曲系的塞西爾才43.6…”

“報數報得細了點,主要考慮到,新作陳列館那地方您也去過,絕對想不到我能被投這麼多票,而且絕對想象不出,學校各處宣傳欄貼滿了帶著我照片的海報是什麼場景…哈哈,而且就在一小時前,學校有小部分同學找我,提前表達了參與首演的意願。果然,只要進入提名,多多少少就會有一些支持者,當然,我也不是見人就收的,已經託我的兩位朋友幫我篩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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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到這兩段時,有些得意和小孩子氣。

“但說實話,我有些困惑和危機感,那首絃樂四重奏的榮譽,建立在一些別的因素上…嗯,具體很難解釋,一些超過認知範疇的,意料之外的因素...我不只一次地想過,要不要在寫作《第一交響曲》時將其故技重施...”

“近幾日我的心終於靜下來了,我終於有時間,於繁華的街頭,於酒館的角落,於最深的夜裡,於鋼琴的跟前,於空蕩蕩地譜紙上寫作和思考,我最終打消了故技重施的念頭。”

“因為您之前說過,一部交響曲應是一個世界,而一個人藝術生涯中創作的所有交響曲,則是他在短暫人生中為世界留下的一部‘靈魂放逐史’或‘精神流浪史’…我想寫出帶有強烈個人風格的‘靈魂放逐史’或‘精神流浪史’,以您留下的那個樂章作為最開始的啟示。”

“一個好消息。您當時反覆糾結應該以什麼素材作為貫穿全曲的核心,我或許找到了答桉:那就是您末樂章最後‘聖詠動機’的前兩個音,構成四度下行關係的la、mi。”

“正如您的教導,音樂靈感的最基本單元——動機,應該是簡潔的、鮮明的、可塑的,而結構是否宏偉,邏輯是否嚴密,音響效果是否震撼人心,取決於作曲者如何使用,如何發展它...我已決定將這個四度音程作為貫穿四個樂章的核心邏輯,並命名為:‘呼吸動機’,la——mi——,從高到低,像人先吸氣後呼氣,是不是很簡潔又形象?”

範寧將一大束色彩繽紛的鮮花放於墓前,然後長長地張開雙臂,伸展身體,仰頭看向橡樹在陽光下金燦燦的枝葉,澄澈的露珠在其間一閃一晃地跳躍。

微風吹著臉龐,灌進胸襟。

光線刺入眼皮,點燃了某些昏昏欲睡的隱秘啟示。

如同毛玻璃般的薄膜碎裂,腦海中積累多日的靈感具象而出,某些難以言說的情緒或畫面,現在成為了更具體更清晰的音樂語言。

“...若要在終章展示‘巨人動機’和‘魔鬼動機’的衝突,又要讓它們在象徵淨化和神性的‘聖詠動機’中消弭,我應該貫徹安東老師這種哲思的隱喻,應該提前作出長佈局的鋪墊和滲透...”

“象徵淨化和神性的動機,必然是一種令人心季的力量,我要從樂曲一開始就讓它得到暗示...但這種暗示不應咄咄逼人,而是潤物無聲的鋪展,它的初印象甚至讓人覺得美好,但隨著力量的緩慢累積,聽眾逐漸發現其不可逆轉的一面,最終鋪天蓋地壓制而來...它賞心悅目的外表下是令人敬畏的力量,就像,世界,或大自然的意志...”

在和煦的晨光裡,在清冷的微風間,在墳墓和鮮花前...

一襲黑禮服的少年,從衣中取出了一根通體烏黑的指揮棒。

他閉上雙眼,想象著環繞在自己身邊的,一些不存在的聲響,然後,徐徐揮動手臂。

“我如此,如此,為第一樂章寫一個很長的引子,讓希蘭帶領全體小提琴,在某種極高又極弱的絃樂摩擦聲中,迎接熹微晨光的降臨。此聲響背景下,‘呼吸動機’由瓊手中的長笛,和另外幾種音色合適的木管一同徐徐吹奏而出,寓意我在杜娟啼鳴聲中向聽眾展示大自然的寧靜...”

“之後我需要找到合適的引子發展手法,讓原野刮過清涼之風,陽光穿出厚重的雲層,三三兩兩花朵綻放,泥土之下某種帶有生命力的因素不安地萌動...”

“如此,我完成了第一輪暗示和滲透,在“呼吸動機”的鳥鳴聲中,第一樂章主題終於得到呈示,它應該用大提琴來寫,演奏的任務交給羅尹...旋律還未確定,但前兩個音亦從‘呼吸動機’的四度音程開始,清新,愉快,微微的激動,如同希蘭教我的那句圖倫加利亞語的修辭句——‘我讀著詩,如同清晨我穿過原野’。”

“第二樂章的‘呼吸動機’則有變化,四度音程的‘從上往下’在這裡成了‘從下往上’,跳進的形態會為聽眾帶來活潑感,絃樂們奏出明快的節拍背景,引出一支熱烈和質樸的舞曲...”

“第三樂章的‘呼吸動機’又風格迥異,這裡應該讓盧來展示,定音鼓來回敲著d小調的主音和屬音,一上一下,re,la,re,la,re,la...似人群沉重的送葬步伐,沒錯,它是一首葬禮進行曲,但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悲痛,我在寫作主題和副題時,要極盡反諷之能事,運用某些逆飾或反語:崇高的靈,同神性一般不可磨滅,無論聽眾是將‘巨人’還是將‘大自然’代入第三樂章的主角,這都是一場虛假的死亡,亦是我佈局中暗示和滲透的一環。”

“如此,樂曲終於進入了老師留下的終章,一聲爆炸性的齊奏,急速的絃樂經過句,‘巨人動機’奏出一半後被‘魔鬼動機’粗暴打斷,並在其後發起衝鋒的號角,此前鋪墊的各種‘呼吸動機’,終於以最終的形態‘聖詠動機’登場,淨化一切世俗範疇的紛爭,在巨人倒下的同時,帶領樂曲走向虛假而輝煌的勝利。”

“如此構思,安東老師若得以聽聞,是否會滿意呢,是否會激動呢?”

閉著眼睛沉浸在靈感中的範寧,此刻卻是沒有注意到,在微風之中,在指揮棒搖曳之下,柳芬納斯花園的四周角落,有枯草直立,泥土翻湧,砂石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