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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黃土不埋仇

很快,幾株蒼松當中的一具屍體映入眼簾,路行雲皺眉看去,那屍體匍匐在地,有鮮血正源源不斷從他體內淌出,滲入旁邊的泉水。

“唔啊——”

路行雲剛剛靠近,那“屍體”竟然掙扎起來。他稍稍翻身,路行雲雙眼瞪大,驚訝道:“司馬輕!”

那“屍體”動作戛然而止,繼而抽動幾下,勉強靠著背後的松樹,立身坐直。

“臭、臭小子......你、你怎麼在這裡......”聲音虛弱,細如蚊音。

路行雲看看身後紅色的泉水,再看看自司馬輕雙手淋漓流溢的鮮血,一下子明白了:“你是渴了?”

司馬輕皮膚蠟白,雙眼密佈血絲,聽了這話,自嘲似的笑了一聲,接著緩緩舉起自己只剩白骨與些許皮肉的雙手:“我忘了。”

“你要水,我盛給你。”路行雲見到司馬輕如此慘狀,不忍直視,縱有昔日恩怨,也不由動了惻隱之心,說著話就要去掬水。

“不、不必了!”司馬輕竭盡全力喊道,右手控制不住一揮,不料砸在地上,掉了幾塊骨頭,可他此時彷彿全無知覺,叫也不叫。

“你......”路行雲怔在原地。

“我大限將至,多口水少口水,都、都不礙事。”

路行雲聞言,嘆口氣:“我帶你出去,找最近的大夫,或許還有救。”

“沒用。我雙手廢了,就苟活在世,也只能是生不如死。”司馬輕慘笑搖頭,“你行行好,就別再折磨我了。”

“你這是何苦。”

“少廢話。我的性命,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司馬輕越說越費勁,索性閉上了眼,“陸辛紅呢?他在哪兒?”

“他不在這裡。”

“嘿嘿......嘿,好小子,有能耐。”司馬輕強笑幾聲,“不愧是我心傳宗的人。”

路行雲聞言,正色道:“我不是心傳宗的。”

“你別、別狡辯,你就是心傳宗的,不然怎麼、怎麼會我心傳宗的武功?”司馬輕呼氣連連,“奪鋒手、拒劍手、鴟勢子......一招一式,你都、都使得有板有眼,若不是得到我心傳宗真傳,哪有此造詣!”

路行雲看司馬輕雙眉緊鎖,臉色更不好看,知他時日無多,不欲與他爭執:“也罷,你說是便是,但我可不認。傳授我武功的大師兄,他不是心傳宗的。”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你行走江湖這麼久,這些事都看不穿,非、非認死理?”司馬輕眉尖緊結,搖頭嘆氣。嘆兩聲,咳出一口血。

“你還是別說話了。”路行雲看不下去,勸道,“我帶你走吧。”

“不、不就口血嗎?見得少了?早晚都得流乾淨,不差這一口。”司馬輕身子向後靠,明顯不願讓路行雲觸碰,“你提到的大師兄,叫什麼名字?”

路行雲道:“他不讓我說。他傳授武功給我,如同我師父,師命不可違。”

“呼——”司馬輕長籲,氣到盡處,嘴角滲出血來,“罷了、罷了,我心傳宗師門不幸,橫遭巨難,是逃不過的劫數。弟子散、散佈五湖四海,有良心的還自稱心傳宗弟子,沒良心的就冒名頂替,假模假樣充個創派祖師......”

路行雲聽出弦外之音,打斷他話:“我大師兄無門無派,你別指桑罵槐。”

司馬輕一句話說完,休息了良久,期間一雙眼死死盯著路行雲。

“你我雖有嫌隙,但黃土埋人不埋仇,你有什麼未竟之事說出來,我能幫則幫。”

“能幫則幫?笑話,身為心傳宗弟子,我要做的事,就是你該做的事。”

路行雲聽他堅持把自己認作心傳宗弟子,又想起之前練習“虺虺其雷”時與定淳和燕吟的談話,沒奈何道:“什麼事,你直說。”

“你知道我殫精竭慮勸陸辛紅入夥,又與趙侯弘他們聯手,此類種種,是為了什麼?”司馬輕沒直接回答。

“你說。”

“全是為了心傳宗啊!”司馬輕一向如死灰般不受人待見的表情竟在此刻陡變,兩行淚水遽然滾

出眼眶,虛偽慣了的臉上從未有過的真情流露,“十七年前,我親眼目睹宗門在旦夕間毀滅。只可惜那時候,我武功低微,縱然有千百般苦痛,對一切卻是有心無力。然而長久以來,我就像給夢魘纏上,只要一閤眼,就是那夜的大火、那夜的哀嚎......”話說多了,血沫湧上喉嚨,只剩咕嚕咕嚕的喉音。

路行雲道:“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重振心傳宗?”

“唔。”司馬輕一時沒法說話,點了點頭。

“你要我做的事,也當與此有關。”路行雲說著,輕搖其頭,“我沒法幫你。”

“為甚?”司馬輕強撐質問。

“這是你的使命,不是我的。”

司馬輕沉默片刻,緩過勁兒,垂頭喪氣:“唉,你還是不認。”

“見諒。”

“光憑我一張嘴,哪怕說破天也沒用,不過,你遲早會明白的。”司馬輕最終做出了讓步,“你、你放心,咳咳,我想讓你做的事,絕非把心傳宗扛在肩上走。你只需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就行了。”

林風呼呼,路行雲凝面聽著司馬輕說話,並問道:“什麼地方,什麼人?”

“鮫人島,沈唯峰。”

“地名聽過,人名沒聽過。”路行雲直言不諱,“而且我去不了鮫人島。”

鮫人島位於大晉東南的蒼茫大海之中,自從前朝大周時便與內陸隔絕,相互少有交流。大晉繼承大周政策,鎖港禁航,只帆片槳不得入海,若有違抗者輕則充軍、重則論死,處罰極嚴。所以在大晉國內,只流傳著關於鮫人島的種種傳說,譬如那裡的島民因為長有類似魚腮的構造而可以任意馳騁水中,以及非常擅長貿易、擅長製造戰艦等等,千奇百怪、難辨虛實。

路行雲曾在京城看見過鮫人島覲見皇帝的使者,但那時使者全身為白絹包裹,只留出一雙眼眸,自是看不清相貌身材。但想大晉與鮫人島的往來僅限於當權政要,至於民間,哪會有半點瞭解的機會。

“我能讓你去鮫人島,但、但......”司馬輕說到一半,嘿笑不已。

“但是一旦為朝廷知覺,便難逃重罪是嗎?”路行雲淡淡一笑,“我頭前幫人做了不少事,要真算起來,腦袋掉了得有七八次了。”

“爽快,我、我沒看錯你......”

“去鮫人島需陽淵東珠,是真是假?”路行雲道聽途說一些去鮫人島的條件,陽淵東珠似乎是外人進島的必需品。

“這是真的。”

“那陽淵東珠有什麼用處?”

“我不知道,我沒得到過,但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

路行雲聽到這裡,俄而發笑:“原來你讓我做的,都是你自己都沒嘗試過的事。”

“不然我反正都要死了,還、還用得著拉下臉,求、求你這臭小子!”

路行雲擔心把他提前氣死,斂容道:“去哪裡拿陽淵東珠?”

“西南疆羊鬼洞。”

“好傢伙,鮫人島在極東南、羊鬼洞在極西南,都是渺渺不知其深的荒蠻異域,你這安排當真絕妙。我這一趟走下來,世間的山山水水怕是盡收眼底嘍。”

羊鬼洞是西南山地部落聯盟,終年處在無邊瘴氣中,毒蟲野獸遍地,聽說部民為毒滋養,擅長巫蠱煉毒之術。和鮫人島類似,同屬大晉的敵對勢力,平日裡沒人會主動往那裡跑。

“我只知道陽淵東珠在羊鬼洞的訊息確鑿無疑,至於它具體何處、有何功效,我、我就不知道了。等你得到它,自會瞭然。”

“好......”路行雲只覺腦袋嗡嗡作響,無言以對。

“若有朝一日,你果真見到了那沈唯峰,只需求得他出島,我的事,就算妥了。”

“求他出島就行?他是什麼人,和你振興心傳宗有什麼干係?”

“這些、這些真要說,幾句話說不完的。你先記著、記著這些,船到橋頭自然直。”

“好一個甩手掌櫃。”路行雲暗想。

司馬輕看他不說話了,以為他退縮,咳嗽著道:“怎、怎麼

?臭小子怕了?”

路行雲回道:“不是。我只是想到,無論鮫人島還是羊鬼洞,甚至我大晉內的金徽大會、遮雀寺,都是頂頂兇險的所在。你要辦的事,聽上去簡簡單單三言兩語,其實真著手做,前前後後遇上的千難萬險豈是想想能遇見的?你倒有膽氣。”

這隨口一說,不想激起司馬輕心海激盪,他陰慘慘的雙頰登時間如灌鮮汁,紅的可怕,不顧嘴巴血沫橫飛,強道:“你懂什麼!既為心傳宗弟子,只要能振興宗門,縱然刀山火海又有何畏懼!你那大師兄、鮫人島的沈唯峰,有什麼臉面活在這世上!若不是我本事不濟,哪裡還需這般大費周章!”

他聲淚俱下,催動體內護心的最後一縷元氣把這句話說得擲地有聲,但話音剛落,身子如棉花般癱軟無力,雙目同時失去光彩,竟是已到彌留。

路行雲聽他這番話,沒來由肅然起敬,只覺這司馬輕陰險狡詐歸陰險狡詐,但卻並非喪心病狂的爛人,反而心懷堅韌的信念,著實算得上條漢子。

正當路行雲以為司馬輕人之將死,準備掘土挖坑將他安葬之際,不想司馬輕突然迴光返照般順順當當說道:“我請你辦這事,也不虧待你。我懷中有本冊子,你拿著,比得上金山銀山......”說到這裡,曇花一現的光彩瞬間黯淡,“嘿......嘿嘿......有了這冊子,再加上你腰裡頭的那把劍,這件事......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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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行雲聽得“腰裡頭的那把劍”,心下一凜,急問:“我這把劍有什麼來歷?”

一連三問,可惜司馬輕嘴中喃喃,漸漸細弱,直到最後,雙唇輕碰一下,斜倒在樹邊,再無聲息。

路行雲短嘆兩聲,思忖:“人人都知道我這把劍有古怪,看來如今趙侯弘下落不明,或許先去靜女宗是更好的選擇。”

他默默將司馬輕的屍體擺平,手摸到屍體前襟有鼓起,又想:“司馬輕說這冊子對我辦事有利,先拿了再說。否則等屍體入坑,再動手動腳太過不敬。”於是伸手一探,取出了冊子。

那冊子頗為破舊,路行雲無暇多看,就先塞進懷中。接著在山泉邊擇地,掘了剛好容納司馬輕的小坑,將之置入埋葬。

埋完了司馬輕,路行雲肚子又開始咕咕叫喚。他隨後全神貫注,捉了只野兔,用火摺子點起篝火烤熟了吃,腹中落實,頓時神清氣爽。

向東繼續走,及至遲暮,卻繞回了早前為司馬輕挾制停留的清泉木屋處。路行雲暗想:“從這裡再走,沿途多少有些印象,回到與定淳師父他們分別的地方出不了什麼岔子,去雲蓮峰亦不會迷路。今日勞累,權且藉此木屋過夜,等明早趕路吧。”

計劃定了,路行雲安下心神,開始坐在清泉邊上草甸子上調理元氣。運功至半,猛然想到從司馬輕那裡得來的冊子,便取出一看究竟。

其時西日將沉,餘暉灑滿整個草甸子,映得泉水也波光粼粼。路行雲藉著夕陽,凝眉翻看陳舊泛黃的冊子,卻見上頭圖文並茂,竟是一本武學典籍,扉頁上依稀可以辨清“心傳”兩字,看來所載都是心傳宗的武功。

“司馬輕和遮雀寺的卓伴伴一個路數,託人辦事前給本秘籍,生怕我把事辦黃了。”路行雲笑了笑,“他們都說我武功路數像極了心傳宗,正好看看。”

冊子分幾好部分內容,路行雲從頭翻看,三個清晰楷字“清水劍”映入眼簾。正章往下,與大部分武學典籍相同,當先傳授的是修練元氣的心法。練技先練氣,是習武諸多一系萬變不離其宗的原則。有些元氣心法強勁,追求純淨,摻不得其他元氣心法共練;有些元氣稍弱,但適用面廣。總之林林總總不一而足,全憑習武者所需擇選。

“大師兄教我元氣心法時說過,我練得心法不算霸道,不知這心傳宗‘清水劍’一系的元氣心法是如何的?”

路行雲細細看去,原來這“清水劍”一系的修練元氣心法名叫“靜心訣”,下邊有一行硃筆小楷批註,說這心法實為心傳宗基本元氣心法。

只不過,當路行雲朝下再看,神情卻不由自主,逐漸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