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壓在天際之上，海面盪漾著黑色的海浪。
晚間的氣象預報說今晚附近有八級大風和兩米高的海浪，並不適合出海。
所有停留在這片海域上的漁船全都回到了港口避風。
這樣的天氣正適合摩尼亞赫號執行水下任務，因為完全不用擔心被別人看到。
“少主，前方還有五百米抵達須彌座。”
烏鴉走到源稚生背後說。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海平面忽然明亮起來，在天海交際處畫出一道金色的長線。
巨大的海中宮殿浮起，玲瓏樓閣燈火通明。
它像是海上人造出來的島嶼，任何風浪都無法撼動它的身姿。
“浮動平臺？”
路明非就坐在船頭，第一時間看到了須彌座。
對這種以科技人力鑄造的大型建築感到吃驚。
“那是蛇岐八家旗下的專案須彌座。這些海上浮動平臺雖然因為體型巨大而移動緩慢，但是能扛得住十二級大風甚至海嘯，適合長期停留在海上作業。”
離他不遠處的愷撒正用蒸鍋製作清蒸帝王蟹，顯得很悠閒。
就像是等下進行深潛的專員團隊不包括他一樣。
偽裝成漁船的摩尼亞赫號熄滅了燃氣輪機，被須彌座的牽引鎖鏈拉進了平臺下的船塢。
源稚生甩掉手上的七星菸頭，帶著一大票人登上須彌座。
這次卡塞爾學院的陣容堪稱豪華。
有葉勝和酒德亞紀這樣深潛經驗豐富的畢業專員，也有楚子航愷撒這樣的學校精英。
其他的像學生會精英諾諾，獅心會精英蘭斯洛特、蘇茜都被派來了。
而日本分部這邊基本上也是全員出動，聲勢浩大。
不過這次乘坐加圖索家捐贈的迪裡雅斯特號執行任務的只有兩個人。
路明非和愷撒。
他們來到了須彌座頂部。
站在這裡往下看，就像是站在源氏重工大廈俯瞰整個新宿。
六個須彌座之間用鋼纜連線，每個平臺上都有幾百人忙碌。
像是一支井然有序的軍隊。
“一次下潛行動需要這麼多後勤人員麼？”路明非疑惑。
源稚生澹澹道：“我們目前所處的位置就有三千米深，等會兒你們下沉要貼著這片海床的懸崖下去，那裡面是無人知曉的極淵，危險程度可比三峽那次的下潛高多了，所以這些後勤工作是有必要的。”
路明非摸著下巴點頭，這大概也是卡塞爾把這次行動命名為龍淵計劃的原因。
“你還知道三峽任務？”
“夔門行動，略知一二。”
源稚生從烏鴉手中拿過擴音器。
“今晚的事情，拜託諸位了。”
聲音在海面上擴散開來，須彌座上的男人們都聽到了，齊聲回應：“全力以赴！”
數千人的吼聲交疊，一瞬間蓋過了海潮。
說話間，海水破開。
吊車吊起了沉重的黃色重物。
形狀像是一根粗短的大雪茄，窄小的尾翼跟胖乎乎的身體格格不入。
“還有這麼q版的炸彈……”路明非吐槽。
“這種形狀耐壓，畢竟要到八千米的海水之下，你們也不想帶著的炸彈中途爆炸吧？”
源稚生看了眼腕上的手錶。
“你們還有三十分鍾時間，巖流研究所三十分鍾內會對‘迪裡雅斯特’號完成最後檢測，這三十分鍾裡面你們可以自由活動。”
“你說這話的語氣就和古代牢頭對死刑犯講‘你馬上就要被砍頭了，剩下的時間裡該吃吃該喝喝，吃好喝好咱們就帶你上路’一樣。”路明非翻翻白眼。
源稚生沉默了。
良久，愷撒帶上浮動平臺的蒸鍋發出“嗚嗚”鳴響。
他舉起手來擊掌。
“先生們女士們，來嚐嚐北海道的帝王蟹，烹製海鮮的手法，日本是世界第一。”
“這種時候你還有閒情雅緻吃螃蟹，能不能有點緊張感？”
路明非把拆出來的蟹腿咬碎，叼出裡面的白嫩的蟹肉。
自然原始的味道瀰漫在口腔裡，帶著海水的鹹味與腥味。
他們都已經換過了作戰服，沒穿作戰服的楚子航一幫人正滿臉嚴肅，神色莊重地注視著大海。
但兩個換了作戰服，身穿金屬網膜半硬式潛水裝的傢伙卻在熱熱鬧鬧的分著海鮮，絲毫沒有一點執行任務的謹慎樣。
愷撒甚至拿出他的愛刀狄克推多當切海鮮的工具。
“……”
源稚生佇立在平臺最前方，海風吹著浪花，風衣颯颯作響。
他一手捏著細煙，一手插在褲兜。
半響，等到路明非吃飽喝足，他才問。
“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那晚繪梨衣會答應跟你跑出去？”
“啊？你問我？你才是他哥吧，我就是個路人甲，你不比我清楚？”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源稚生嘆息。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路明非語氣平靜地說。
聞言，源稚生愣住了。
他抽了一口煙，緩緩看向路明非，似乎在等他說為什麼。
路明非也沒有藏著掖著。
“她是你們蛇岐八及的武器沒錯，但拋開混血種而言，你作為她哥哥就從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嗎？”
源稚生皺眉。
“她也是人啊，一個雙目明亮的人，都不知道這個世界長什麼樣子……”
路明非也扭頭看向他，盯著這個男人的眼睛，輕聲說，“很可憐不是麼？”
源稚生默默抽著煙，沒出聲。
“哦~你當然想不到這個問題，你是日本執行局的局長，團隊核心人物，大家都崇拜你，你一邊享受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一邊謙虛道自己並不想成為局長只想去當平塔島的象龜。”
路明非望著海平面，那裡沒有月亮升起。
陰天的晚上，連星星都見不到，烏雲濃密到彷彿要遮住天空一般。
“是啊，你在這麼多人眼裡那麼重要，但繪梨衣不同，她的世界太小了，對她而言，沒有幾個人喜歡她，大家都把她當成了怪物，而且這個怪物終日呆在那塊小小的空間裡，已經快到忘掉了自己本來是個人。”
路明非感慨。
“你知道麼？有一次她帶我看《迪迦奧特曼》，那是一部老特攝劇了，她有全集的碟片，跟我悄悄分享，說要是被櫻看到了會被收走。”
“也不是說你們對她的束縛有多嚴格，而是她看這部劇的時候從來不會笑，你覺得她為什麼不笑？”
他沒有等源稚生回答，而是繼續說。
“因為繪梨衣從來沒有把自己代入到被奧特曼拯救的人當中啊~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是被奧特曼殺死的小怪獸。”
“源稚生，某一天……我是說如果某一天繪梨衣失控了，你是不是會毫不猶豫地殺掉她呢！”
源稚生心底勐地一寒，路明非的話又讓他想起了噩夢般的曾經。
指間夾著的煙也不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
說著，路明非的耳機忽然傳來電流的斯拉斯拉聲，這是開始測試通訊了。
本部的諾瑪正在與日本分部的輝夜姬系統對接。
任務開始的訊號，不遠處坐著的愷撒都站直了身子。
路明非也按住了耳麥，他轉身離開。
“就這樣吧源稚生，繪梨衣不適合呆在蛇岐八家，你們一直以來都在對她做著自以為是的錯事。”
源稚生掐滅菸頭，七星落入大海，他低頭望去，入眼全是黑暗。
……
耳麥裡傳來沉重的呼吸聲。
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像是一具破爛的風箱被強行拉開。
“路明非請注意，愷撒請注意，龍淵計劃即將開啟，在開啟之前我有些事情必須叮囑你們。”
施耐德教授嘶啞地說。
“這次任務很簡單，你們只需要潛入極淵去炸燬龍類胚胎，然後上浮就可以了，但我們不能保證任務一定成功，你們也知道歷史上曾抵達極淵的人類不超過十個，而且這次任務不同於以往……我只能告訴你們一點，在任務中看到門，一定不能靠近！記住，任務中看到門千萬要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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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
路明非與愷撒兩人同聲說。
“門”就是通往神葬所的黃泉之路。
若是混血種踏入神葬所，那麼他們有可能會被那裡的龍血徹底感染成死侍。
路明非翻身從檢測平臺一躍而下。
楚子航、蘇茜和蘭斯洛特站在進入“迪裡雅斯特”號的道路口前方。
“要不要給爸媽寫一封信？”楚子航問。
“什麼道理？”
“我每次在執行任務前都要給我媽寫一封信，她要是幾天聯絡不上我就會擔心。”
“沒想到師兄你還是個媽寶。”路明非笑著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我媽從來不會為這些小事擔心我。”
“大人不該覺得自己看透了孩子，孩子也別輕易覺得自己看透了大人。”施耐德教授切斷了通訊。
路明非心中吐槽，看透的前提也得是他媽給他看吧。
這麼多年了，人影都見不到又何來看不看透一說。
愷撒跟在路明非後面翻過欄杆，躍了過來。
高素質學生從來都不走正道。
他看著楚子航，唏噓：“本來還想叫上你一起的，但是鑑於你剛受過傷沒多久，就不拉著你去冒險了。”
“要是我死了的話，你就把獅心會和學生會併攏，讓我的人也有個去處。”
楚子航微微點頭。
兩人在獅心會三雄的目送下進入了“迪裡雅斯特”號。
這個傳奇般的深潛裝置，裡面經過卡塞爾學院裝備部和日本分部巖流研究所的雙重改裝後，已經完全可以安全潛入到極淵當中。
……
與此同時，迪裡雅斯特好駕駛艙三號與四號之間的狹窄空間裡，酒德麻衣彎曲成一個性感的形狀。
也幸好她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忍者，身體異常柔軟，才能擠到這裡面來。
為了搭乘這趟順風車，酒德麻衣一天都沒吃飯。
從現在看來這個決策非常正確，要是換薯片妞來，大概真會卡在這裡不得動彈。
不過也恰恰是因為這裡在常人眼中絕無可能塞下一個人，裝備部和巖流研究所的人才沒有檢查。
“薯片薯片，聽到請回話。”
“長腿長腿，薯片收到。”
“我沒在跟你玩長江黃河的梗。”酒德麻衣憤憤道。
“哎呀，知道啦，你聲音小一點，如果愷撒釋放‘鐮鼬’，他就會聽到駕駛艙隔壁有兩個女人在聊天了。”
“呵呵，只有一個，還有一個膽小鬼躲在地面吃薯片。”
“我發胖了，不然我肯定陪你，委屈一下嘍。”
“回去我也增肥。”
酒德麻衣開啟強光手電，照亮了這片空間。
黑色的金屬外殼上漆著黑黃相間的標誌。
核輻射標誌！
她深吸一口氣，讓小腹再收緊，勉強爬過管道，取出揹包的裡的蓋革計數器貼在上面。
“α粒子嚴重超標，這不是簡單的核燃料艙，而是一顆核彈。”
酒德麻衣咬牙。
“蛇岐八家從一開始就沒想讓他們活著離開這裡。那個蠢蛋還沒意識到自己接受的任務是去送死。”
“我靠！日本人心機真深啊！表面上虛與委蛇，暗地裡卻早早計謀好弄死本部的人，劉邦看了都得叫一聲老陰比。”
“？？？能別開地圖炮？”
“哦哦，sorry，忘了長腿你也是日本姑娘了。”
酒德麻衣臉色一黑。
“我現在該怎麼辦？拆除炸彈？事先說明，這不是我的擅長項。”
“沒那麼難，那核彈既然是用核燃料艙改造的，你只要把它的引爆線路拆除就可以了。”
海面上，須彌座的一處隱蔽角落，蘇恩曦嚼著薯片。
“但是一旦拆除引爆線路蛇岐八家的人就會察覺，所以你要先製造事故，把線路失效偽裝成意外。”
“可那要爬到深潛器外面！我現在在五百米的水下！”
“你揹包裡面我給你準備了藥，注射後八千米都能撐一會。”蘇恩曦說。
酒德麻衣從揹包縫中抽出針管。
血紅色的藥劑在針管裡晃動，看起來根本就是某種血液。
古龍血清！
她把針頭刺入手腕，古龍的血液隨著壓縮空氣注入她的靜脈。
無與倫比的力量在她身體裡漸漸甦醒過來。
酒德麻衣深深地吸氣，彷彿要把天地都納入肺部。
“女王殿下，接下來就靠你了。”蘇恩曦在加密頻道中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