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卡塞爾學院本部。
上百年樹齡的老楓樹上籠罩著煙一般的濛濛綠色,光禿禿的樹枝上長出了芝麻般大的葉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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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頂的冷泉融化,隱約可以聽見瀑布直瀉而下的嘩嘩聲。
卡塞爾的春天是最美的季節,有種童話的氛圍。
晨霧像層白色的薄紗般撫摸著校園的每個角落。
昂熱閉著雙眼,微微吸氣,空氣中的清香令人精神一振,對提升精神狀態很有幫助。
桌子上熱氣騰騰,裹著紅茶的香氣,那是昂熱最喜歡的“正山小種”。
別看他為老不尊,事實上他是個極為敬業的校長,每天早晨第一個穿越校園去上班的教職人員就是他。
在上百年的時間裡每天巡視這片校園,讓他有種老獅子巡視領地般的成就感。
小樓下停著他的瑪莎拉蒂,他最喜歡的草坪被公認修剪得整整齊齊。
昂熱非常滿意,這個早晨安靜得如同過去一百年裡的每個早晨,如果沒有面前這個男人的話。
這是個太過英俊的男人,金色長髮,海藍雙童。
高挺的鼻樑和頗有男人味的短鬚,帶著一副無款眼鏡,敞開的胸口露出形狀完美的胸肌……大概很難有什麼女人不為他的美色所動。
這位客人此時正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翹著二郎腿喝茶,腳上穿著考究的手工鱷魚皮鞋。
“我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騎著馬過來的。”
“可惜馬不能過海,要不然我仍然會騎馬來見你,親愛的。”
“你從羅馬來?”昂熱問。
“不不不,我從曼谷飛過來的,費羅斯特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和泰國公主騎大象玩呢。”金髮男人朝著昂熱擺擺手。
“你這個老東西,為什麼一點都不老呢?”昂熱嘆氣。
龐貝?加圖索。愷撒?加圖索的父親,加圖索家現任家主。
他是卡塞爾校董會真正的幕後黑手。
弗羅斯特在校董會中的席位事實上歸他所有。
但因為他常年浪蕩地在世界各地漫遊,所以很難把會議通知送到他手上,於是他便讓弟弟弗羅斯特成為了他在學校的代言人。
不過近幾年來弗羅斯特逐漸有架空龐貝的趨勢。
畢竟一個有野心的男人和一個散漫的家主,誰對加圖索家更重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加圖索家在過去的名聲素來不是很好。
他們奉行霸道,對於擋路的人想也不想就從人家身上碾過去。
如果某位家主在碾壓別人之前知道打個招呼,那就會在家史中記載他奉行仁道……
可龐貝比較特殊,他是個性格和脾氣都滿好的傢伙,以他的作派,以後大概會被加圖索家的史官寫作“爛泥扶不上牆”。
龐貝揮著雪茄:“像我這樣的花花公子,每天就是帶著女人開開遊艇,參加巴黎時裝週,順便去瑞士滑雪,心態比較年輕,當年顯得就更年輕了。”
“其實我都不怎麼抽菸了,養生嘛。”
“那你不跟某個超模在床上研究加圖索家未來發展,跑我這裡來幹什麼?”昂熱冷冷地說。
“這還用問麼?當然是因為我兒子失蹤了。”龐貝按著額角,無語道,“說起來我還從來沒有為了他來卡塞爾,第一次來就是為了這種事,真叫人難過……”
“你是作為加圖索家的代表來的?”
“當然,兒子失蹤了作為父親的我當然很著急,所以就親自出馬了。”
“是這樣麼?”
昂熱直視龐貝的眼睛,略帶挑釁的表情。
“你和愷撒的父子關系比我想得好,上次愷撒還跟我說你是什麼‘種馬老爹’?好像是這個名詞來著。”
“我愛我的兒子。”龐貝的表情變得很嚴肅,“愷撒現在只是處在叛逆期,他最終會知道我是個好爸爸的。”
“可是他現在生死不明,你看起來卻並不緊張?”昂熱說。
“緊張歸緊張,可我也不能找你的茬是不是?這也是我親自來這裡的目的,我弟弟的精神狀態很糟糕,如果是他來,可能會拿槍指你的頭。”
龐貝拍著昂熱的肩膀,“咱倆是兄弟,家族希望控制事態,懂麼。”
“你真的關心過你兒子?”
“當然關心,要不然我怎麼在泰國玩……玩大象呢!”
“可是你飛了上萬公裡過來一直在和我扯澹。”
“哎喲,別急別急,兄弟間很久沒見了聊聊天而已。”
龐貝趕緊給昂熱點了根菸。
“我這次來主要是想瞭解下日本那幫混蛋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昂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從桌子下抽出一口箱子。
“這是我們和蛇岐八家之間的盟約原件,翻看的時候訊息小心點。”
龐貝眯起眼睛,開啟箱子,翻開那沓發黃的紙。
昂熱在他耳邊一邊抽菸一邊緩緩地說。
“這次整個日本分部背叛了我們,原因是我們發現了他們的秘密——高天原,一座深海中的龍族古都。”
“摩尼亞赫號被他們控制了,我們現在無法進入日本海域。他們可能要利用這艘艦船繼續探索海底,至於你的兒子應該還活著,但是沒有聯絡上的方法,他現在和本部精英路明非在一起,兩人都被日本警察通緝,正野狗般在日本某地逃竄。”
“他們兩個是唯二進過高天原的人,所以蛇岐八家肯定想抓住他們從他們嘴裡套點情報,目前知道的就這些……”
龐貝聽著昂熱概述事情來龍去脈,翻閱檔案。
蛇岐八家和卡塞爾是結盟的關係。
1894年,馬耶克勳爵代表秘黨出訪日本,那時候他會見了蛇岐八家的代表,那是雙方第一次見面。
雙方彼此感嘆對方的強大,於是坐下來簽署了這份盟約。
可當時雙方都不信任對方,蛇岐八家把秘黨看成野心家。
直到二戰後昂熱前往東京和蛇岐八家,在盟約的基礎上補充了教育協議,二者才真正開始合作。
蛇岐八家篩選優秀的後裔來美國進修,這些日裔學員回去後組成卡塞爾學院日本分部。
“以你們家那些人的霸道,如果弗羅斯特知道日本分部享有自治權,會要求我徹底壓制蛇岐八家吧?我還不想和蛇岐八家開戰。”
“不出事不要緊,可現在出事了,即使尹麗莎白也保不住你,雖說人家小姑娘暗戀你。作為兄弟我真為你擔心。”
龐貝的神色真誠而凝重。
“種馬你能不能不要用你的下半身來思考我的事。”昂熱皺眉。
尹麗莎白?洛朗是洛朗家族的繼承人,洛朗家族作為學校為數不多支援昂熱的校董,在好幾次弗羅斯特試圖解除昂熱權力的時候都出聲反對了。
“誰知道呢~小女人們總是臣服於年長且有魅力的男性。”龐貝賤兮兮笑。
昂熱默默地舉起菸灰缸。
“好好好我不說了,別動怒嘛,那不是一個紳士該做的事。”
龐貝把昂熱手中的茶杯接了下來。
“可就算這樣,老奸巨猾的你又怎麼會著了日本那些小鱉孫的道?”
“蛇岐八家後面有一位絕對掌權者,他在推動這一切的發生。”
昂熱目光凝視著窗外枝頭,新生的嫩芽被鳥兒翅膀輕輕拍打。
“本來我們有值得信任的聯絡人,那個人是卡塞爾學院前幾年最優秀的學生之一,但是這個聯絡人似乎也被策反了,帶領著日本那群混蛋共同背叛。”
“而且這幾年來我知道蛇岐八家越來越不願意服從我們了,他們內部本身就不是鐵桶一塊,每個家族的勢力產業都不在相同的領域,他們彼此都想要插手別的家族的買賣……不僅如此,他們還有名為‘勐鬼眾’的死敵。”
“勐鬼眾?”
“由蛇岐八家的叛徒組成,很有勢力。”
“所以你不著急?”龐貝笑問。
昂熱彈掉菸灰,面無表情地說:“我很著急,但是用不著你來操心,日本那些人我給過他們面子,但是他們不給我這個面子,所以他們也得做好準備。”
“豁!真不愧是我認識的昂熱,有點當年的風範了。”
龐貝點點頭,“不過也是,如果加圖索家出了叛徒的話,弗羅斯特會毫不遲疑地不惜一切代價抹除他們。”
“說的好像弗羅斯特才是加圖索家家主一樣,那你呢?”昂熱瞥了他一眼。
“我向來不急,總有他急的時候,你知道的,中國有句古話說得好,皇帝不急太監急。”
昂熱笑了笑,不再繼續詢問下去。
龐貝這個男人沒有外人看上去那麼散漫,和他曾經是好友的昂熱深知他的心機。
而且沒人知道在過去幾十年裡他做了什麼。
如果弗羅斯特真的相信這個男人只是在女人肚皮上打滾和海灘上曬太陽,那麼他肯定會輸的一敗塗地。
對弗羅斯特的放權也不過是他無聊時打發時間的玩樂。
可憐弗羅斯特還屁顛屁顛地為他忙活著,以為自己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權力。
玩弄人心的可怕傢伙……
昂熱沉默地抽菸。
“總之我明白這件事就好給家裡一些交代了。”
龐貝說,“你也知道我在家族裡的地位只是一隻種馬,弗羅斯特說話都比我聲音大,我總得帶點訊息回去讓他們少安母躁。”
昂熱伸手去抓茶杯。
“我走啦,謝謝你的茶。”
龐貝在昂熱把茶潑出來之前起身,往後神速地挪了一步。
“還有,你能幫我開一下門麼?這扇鍊金工藝的門真不好開,你居然用活靈來守護自己的辦公室,真是奢侈啊!”
“不過我很喜歡這種奢侈的腔調!跟我投緣!”他豎起大拇指。
明明是大家族的貴公子,卻莫名其妙練就了一身拍馬屁的功夫。
昂熱一愣,臉色微微有些變:“那你怎麼進來的?”
“我多年不回來了,就讓帕西給我帶路。帕西用他的一滴血喂了活靈,小家夥便乖乖開啟了門。不過家族派帕西去日本尋找愷撒,所以送完我之後他便立刻趕往機場去了。”
“帕西?”
昂熱皺眉。
那把鎖是副校長的作品,他是鍊金術的專家。
雖然卡塞爾學院中有著諸多血統優秀的學生,但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能以自己的血潛入校長辦公室,連愷撒和楚子航都不行。
但是帕西?那個秘書能用他的血開啟活靈把守的門?
“哦,你不知道麼?帕西是加圖索家的大殺器,他的血統純度在所有家族成員中是最高的,愷撒都遠遠沒法跟他相比。”龐貝微笑。
聞言,昂熱頓時吃了一驚。
“那你們為什麼選中的繼承人是愷撒而不是他。”
“繼承人未必是血統高就能當的,我是現任繼承人,還不照樣是廢柴?”
龐貝拍拍屁股,似乎一點都不尷尬地講。
“繼承人嘛,生育能力好就很夠了。”
“你說帕西是大殺器是什麼意思?”
“準確地說,是戰爭機器。”
龐貝的目光在鏡片後閃動,這是他逼逼叨叨這麼多後首次認真,眼鏡底下的童孔都充滿了古怪的肅穆之情。
“你沒有察覺到他的強大,那是因為這臺戰爭機器還沒有在你面前啟動,我的朋友。”
“如果你們不快點想辦法解決日本那邊的難題,這臺大殺器就會在日本這座小島嶼上毫不猶豫地大鬧一番,為了救出愷撒,家族不惜一切代價。”
他嘆了口氣,“哪怕是把日本的三大家族屠殺殆盡。”
沉默良久,昂熱輕聲說:“謝謝。”
他沒有敷衍。
雖然不太清楚龐貝為什麼要幫他,但這條情報對卡塞爾的意義很重大。
沒有人會想到一個秘書是那樣強大的存在。
也沒有想到加圖索家族已經繞過學院直接展開了行動。
過往歷史上混血種家族之間並非沒有戰爭,有的戰爭甚至大到了牽扯國家的地步。
而這一次,加圖索家居然試圖用一個人對整個日本的混血種家族宣戰!
聽上去有些荒唐,但這是從龐貝口中得到的訊息,昂熱知道這個男人從不說假話。
那個始終神秘至極的帕西,到底是什麼東西?
昂熱摸著下巴沉思。
龐貝已經微笑下樓,他揮手告別道。
“不用謝,咱倆什麼關係,我肯定是力挺你的!”
晨霧中黑色轎車無聲地駛來,像是在等候著它主人的駿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