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的本意是直接去黑天鵝港,可蘇恩曦認為日本那邊的風波剛平息,黑天鵝港定然會加強戒備,所以提出去零的老家莫斯科整頓幾天再去黑天鵝港。
而且零老家那裡還有一位黑天鵝港的故人,對那裡應該很瞭解。
這個提議得到了其他幾人的贊同,路明非也無奈點頭答應,可縱然他並非見識少的人,看見那艘太平洋艦隊潛艇浮出海面的時候還是震驚了。
直到潛艇放下充氣浮橋,那位身穿海軍制服的英俊士官到浮橋末端接他們,零才伸出手象徵性地讓軍官扶了自己一把,權當是給他面子。
這個長相形似十四歲蘿莉的小姑娘竟然真的是俄國舊社會的貴族公主!
他之前還以為蘇恩曦稱呼零為“皇女”是開玩笑的說法。
感情中國人不騙中國人,薯片妞說的都是實話。
接著他們就被潛水艇送到莫斯科來了。
兩輛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產的勞斯來斯銀影轎車在軍港接上了他們,一路送到古典的歐式城堡中。
他們和零分坐兩輛車,這也表明了對方都是看在零的面子上才捎他們一程的,他們就是個可有可無的掛件……
甚至隨時會有俄羅斯寡頭把他們的座駕在半路炸燬也說不定。
而每當路明非想問點問題,司機卻總是微笑著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告訴他,自己只說俄語。
窗外天空湛藍,雲上罩著朦朧的金色微光。
遠處整個莫斯科滿是陰霾的灰色,但不乏雄渾的城牆和鎏金的建築圓頂點綴。
不圓弧的廣場上有制服筆挺的軍人來回巡邏。
他們一側是紅色宮殿牆壁,另一側是斑斕的瓦西里昇天大教堂。
路明非知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紅場,旁邊埋葬著列寧同志,是莫斯科最古老的廣場,也是莫斯科舉行節日集會和大型慶典閱兵的地方。
他們落腳的地方就在離紅場不遠的地方。
此刻距離他們到達莫斯科已經是第三天。
路明非晃悠著下樓。
這棟建築確實很大,四處都掛著畫兒,少數幾個僕人奔波往返。
這裡比他所見到的任何一座五星級酒店都要高階。
他單獨分享一間有兩個臥室的大套間,而這樣的大套間在這棟建築裡至少有四五個。
他一開始把這裡當成了古建築改造的大酒店,因為印度那邊這種酒店很多,都是原來本地王公貴爵的豪宅。
後來吃飯的時候路明非問零這裡是哪兒,對方只回了他兩個字。
“我家。”
語氣很澹,卻不置可否。
路明非這才知道俄羅斯舊貴族在各個地方都有自己的封地,能在莫斯科擁有這樣一個大豪斯,說明零祖輩的爵位還不低。
不過這也正常,像傳統的混血種世家,都是在秘黨裡有頭有臉的人物,混血種的身份註定了他們地位不會低到哪裡去。
而他們其他幾個人是沾了公主的光,才能過把貴族癮。
就像能坐私人飛機的人未必家裡要有飛機,住在紅場附近宮殿的兄弟也未必要在紅場有地皮。
一樓比二樓要空闊,大概是俄羅斯建築的特點,總是讓一樓顯得很大。
但這裡並不冷清,各處都燒著壁爐,果盤裡擺著新鮮的水果,散落在各處的畫作、畫品被收拾得一塵不染,桌面上還有看了一半插著金書籤的俄文書。
這座建築裡絕對隱藏著一支勁旅,它由強有力的管家、高效的保潔員和極具審美的花匠構成,他們堅定不移地維持著這棟建築的內部風格,永遠箭在弦上地等著為貴客們服務,卻很少會出現在你的視野裡。
路明非穿越了一道又一道的門,快要迷路在這個層層相套的屋子裡時,前方出現了一道拱門。
女孩趴在拱門下的書桌旁,書寫著什麼,桌上的孔雀石花瓶裡,盛開著藍色的繡球花。
從背影能看出那是零,不過衣飾和在學院的時候迥異,青灰色薄衣、水貂皮小帽、棕色的高跟靴子。
明明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可這身衣服讓她顯得身材修長,隱隱展露出女主人般的架勢。
路明非在桌邊的圓凳上坐下。
零知道他來了,但頭也不抬,奮筆疾書。
“住這麼豪華的地方不會被人盯上麼?”路明非限於文化水平,也看不懂她寫的文字,好奇地瞅了兩眼便收回目光。
“不會,這裡是俄羅斯,曾經被克格勃管理的國家,卡塞爾的出手在這裡也不太好用。”這個嬌小的姑娘很自信地說道。
路明非撓了撓頭:“以前沒聽說你家這麼有錢。”
“你沒問過,當然不知道。”零說。
路明非一怔,這才意識到他跟零認識將近一年了卻連對方的家庭背景都不知道。
這個帶著王女般威儀的女孩,出現在任何地方都會是眾人目光的焦點,偏偏路明非以平常心態去與她相處。
對於那些心儀愛慕零的男生來說路明非是最煩人的,因為他總是能邀請到這位公主吃宵夜。
可鋼鐵直男總在餐桌上抱怨零吃的太多,快把他吃窮了。
兩個人之間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那種熟悉感好像天生的。
所以路明非下意識覺得自己知道對方的身份背景,從沒問過。
“我的姓氏你知道吧?”
“知道,羅曼諾夫嘛。”
“羅曼諾夫是羅曼諾夫王朝的皇帝,我的血統上能追朔到尹麗莎白一世,她是彼得大帝和葉卡捷琳娜一世的女兒。”
零的語氣就和普通人報戶口似的,可她說出的每個名字都曾掌握這個古國的王權,震動歐洲大陸。
“當然我原來的姓氏並不是這個,十月革命後即使是羅曼諾夫家族的後人也不敢宣稱自己有沙皇血脈,不過二十世紀末,我們這些人被允許恢復羅曼諾夫這個姓氏,國家還把部分宮殿歸還給羅曼諾夫家的後人,只要你有財力。”
“那我們這……”
“我們腳下的就是曾經沙俄皇室的宮殿之一,尹麗莎白宮,只要當我住進來的時候,它就會進入謝絕參觀的狀態,所以安全性方面你大可放心。”
路明非嘴巴張成o字型。
中國南方三線小城市長大的窮孩子也聽過彼得大帝等人的名號。
但那些人對他而言根本就是活在油畫和歷史書裡面的角色,遠在天邊,跟他這種市井小民是扯不上關係的。
可他昨晚就睡在某位大帝或者公主曾睡過的房間,隔著上百年的時光。
“我來了幾天都沒見到伯父伯母,他們不在家麼?”
震驚結束,路明非立刻流露出關懷的神色,有種“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的感覺。
“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過世了,這裡只有我一個人住,還有那些管家廚師什麼的。”
“原來如此,節哀。”
“沒事,我對他們沒什麼印象。”
零這樣說,臉上神色卻有些複雜,路明非看得出來她並不是像自己所說的那樣對父母毫無感情的。
“黑天鵝港現在是軍事禁區,沒有特別許可的話是無法進入那片區域的,我只能動用一些高層關係先去問問。”
蘇恩曦堅持來莫斯科的原因也是如此。
大概是曾經黑天鵝港的爆炸讓俄羅斯某些高層知道了其中隱藏的東西,使得其現在被政府軍隊嚴格管控了起來。
零把信寫完了,用天藍色的信封裝好,淋上火漆,從桌子上拿起帶自己名字的銅章一蓋,然後搖了搖手邊小鈴。
門開了,衣冠楚楚的管家疾步來到零身邊,前天也是他開車去接的路明非一行人。
他接過了零手中的信。
女孩囑咐道:“這封信你要親手交給國防部長先生,就說零?拉祖莫夫斯基?羅曼諾夫想邀請他共進晚餐。”
“是,殿下。”管家鞠躬之後,退出了房間。
……
晚上,零親自駕車,載著路明非與酒德麻衣往郊外開去。
老唐和蘇恩曦被留下來了。
據零所說他們要去的地方並不是絕對的安全,戰鬥力不夠高還是留在尹麗莎白宮比較安全。
老唐欣然接受,他巴不得自己能在堪比十星級酒店的皇室寢宮多睡兩天。
於是三人出發,勞斯來斯穿過伏爾加河畔,沿著銀色的公路進入某處丘陵地帶。
道路越來越狹窄,路邊也再見不著住宅,偶爾能看見一名士兵守著路障都是鮮有。
“要見國防部長,我們難道不應該去克里姆林宮麼?”大長腿坐在路明非左邊,好奇地問。
“他邀請我們去他家,他住在莫斯科郊外。”零回答,“你見到他就明白了。”
路明非不說話,保持沉默,眺望窗外。
看似荒無人煙的地方卻能頻繁地望見山坡樹林中掠過的白光。
有人架著狙擊槍對準了他們!
他平靜地收回目光,這個地方和零說的一模一樣,它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沒多久,勞斯來斯停在了院子外面。
沒剝皮的白樺樹圍著這棟小樓房,院子裡迴盪著清脆的噼柴聲。
零走在前面,輕車熟路地推門而入。
剩下兩人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瑟瑟風中,一位穿著軍綠色背心的老人正揮舞大斧,把木頭噼成整齊的兩半。
路明非意識到這個噼柴的老家夥就是他們此行要拜訪的人。
雖然看起來跟退伍老兵沒什麼兩樣,但老人身上的威嚴只屬於那些曾經身居高位的人。
他們揮手間都能決定成千上百人的命運。
酒德麻衣也繃緊了神經,打起十分警惕。
不過零對老家夥的威風無感,她走到老家夥背後看他噼了幾塊柴還沒察覺到訪客的到來,就響亮地吹了聲口哨。
老家夥放下手中斧頭,轉過身來,看到零的瞬間眼睛一亮,張卡雙手。
“嗨!”
“免了,我不想沾你身上的汗。”零嫌棄地拒絕。
老家夥無奈地撓了撓頭,又看到零身後的路明非幾人,朝著他們打招呼:“嗨!你們是零的朋友?”
路明非代表幾人點頭:“是的,這次我們是有事相求才來到這裡。”
“哦!剛見面不要就談那麼嚴肅的事情,各位先請進去吧。”
幾個人不動聲色地跟著老人走進屋。
臨關門前,山坡上的落葉堆蠕動了兩下。
這地方每個人心知肚明,零當然也知道,但知道又能怎樣?
就算是暴風雨落下,也會有某一處地方來迎接它。
同理,有人在這裡設下了宴席,就會有人來赴宴。
“瓦圖京將軍,曾經是蘇聯的國防部副部長,現在是個被監視居住的老頭子。”
零摘下皮手套丟在一旁,把新炭添進了火爐。
她說完看了看爐火上燉的東西,不禁皺眉。
“又是罐燜牛肉?”
這熟門熟路的架勢,這座木屋比尹麗莎白宮更像是她家。
“還有土豆燉蘑孤和紅菜湯,寒舍也就這幾樣能拿得出手的菜了。”
瓦圖京又在火爐裡加上幾塊炭。
原本就很溫暖的木屋,溫度變得更高了。
鍋上的肉湯逐漸沸騰,老唱機裡放著柴可夫斯基的交響曲,有點上個世紀末俄羅斯退伍老兵的生活風格。
瓦圖京站在路明非旁邊,和他並肩而立,濃眉往上挑了挑。
“中國人?日本人?”瓦圖京用不太熟練的英語低聲問。
“中國人!”路明非指了下正幫零切土豆的酒德麻衣,“她是日本人。”
“不錯的小姑娘,屁股很符合我們莫斯科的審美。”老人十分輕佻地吹了聲口哨。
“……”
“你們是來買飛機的麼?”
路明非一時間懵了,不知道要怎麼回他。
難不成零在信裡面都沒跟這位前任國防部副部長說他們的目的?還是這個老人壓根就沒看信的具體內容?
他覺得後面那個原因機率可能大一些。
“我認識的中國人都是來買飛機的。”瓦圖京聳聳肩,“你們很喜歡我們的飛機。”
不,那是因為你們的飛機很便宜。
路明非知道老人或許是被關得太久,大批量購買戰鬥機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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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們國家有自己研發的新型戰機,不再需要這些軍事大國的幫助。
“你看起來是個值得信賴的孩子。”瓦圖京老爺子暗地裡衝路明非豎大拇指。
路明非繼續發懵。
“這是她第一次帶男生來這裡,說明你在她心中的地位很高,我要幫她對哦留點心。”、
老爺子不開玩笑的時候還是很嚴肅的。
“年輕女孩子嘛……很容易被那種外表好看的男人騙,你看起來比較有安全感。”
路明非捏著花生米的手指忽然僵硬住了。
我擦!
你一個戰鬥民族的老頭子,說話拐點彎會死啊!
他心中瘋狂吐槽,但臉上還是親切的笑容:“呵呵。”
“為我們的相遇幹胚!”瓦圖京舉起放在桌子上的小瓶裝伏特加,吐出一句蹩腳的中文,豪邁地一飲而盡。
路明非沒有酒陪他,可戰鬥民族的男人向來不需要人陪酒,他們自己單獨坐著也能喝一整宿。
“你跟皇女殿下怎麼認識的?”瓦圖京放下酒杯繼續問道。
“同學。”
“你是個運氣很好的小夥子,記住好好巴結她,在俄羅斯沒有她辦不到的事兒。”瓦圖京用胳膊肘戳了戳路明非,“男人成功的要訣之一就是要使勁黏著有本事的女人不放。”
那不就是舔狗麼……
路明非正尷尬地不止怎麼接,就被瓦圖京那豪爽的大笑打斷了。
“當然了,你要是想巴結她的話先要過我這關,我可捨不得把她交給你,畢竟你這二兩小肉也太沒安全感了。”
瓦圖京摟著他的肩膀,好像北極熊摟著一隻中華田園犬。
然而老人並不知道,這只中華田園犬體內有著堪比雄獅般的力量。
他只把眼前少年當做了小孩子。
晚餐很快就做好了。
酒德麻衣的手藝竟然意外的不差,她和零二人合作,把土豆燉蘑孤做成了土豆泥燉蘑孤……不過紅菜湯做的還是近乎完美的。
罐燜牛肉的香味散發出來,混合著濃郁的紅菜湯香,讓人食慾大增。
這是一場地道的俄羅斯家宴。
就像是海外留學的孫女回來探望爺爺,還帶著同學,爺爺神采飛揚地為她們奉獻自己的“畢生所學”那樣。
瓦圖京老爺子兩口烈酒下肚,已經開始講起了曾經的老故事。
“孫女”零嫌棄不想聽,悶頭喝湯,酒德麻衣不得不陪著笑臉聽,不時還用幾句俄語讚頌驚歎。
路明非也覺得挺開心的,這種家宴氛圍他已經很久沒享受過了。
以前哪怕是過年他最多也就是和叔叔嬸嬸一家吃個不鹹不澹的年夜飯,等到第二天他們去走親戚的時候家裡便又剩下他一個人。
他感受到最深的宴會氛圍大概還是在異世界,每一次狩獵大型怪物成功後公會都會舉辦集體宴會。
氛圍是很熱鬧,但那是開放式的宴會,每個人都能參加,與這樣幾個人的家宴又大有不同。
根據瓦圖京的講述,零其實是他的生意夥伴。
蘇聯解體後,他從之前軍隊同僚那裡募集了一筆不菲的資金,利用當年軍隊的關係殺入商場,很快就成為俄羅斯屈指可數的寡頭。
他把飛機賣給中國,把石油買給歐洲,把鑽石賣到世界各地,一度是叱吒風雲的大老。
而羅曼諾夫家族就是其中幫助他登上寡頭的最大助力。
但好景不長,政府管制如暴風雪般到來,寡頭們紛紛落馬。
有人逃亡海外,而瓦圖京則被沒收了所有資產,被監視直到今天。
若不是零在後面幫襯了一手,或許他已經把牢底坐穿了。
經歷了這樣的大起大落,瓦圖京似乎也不甚在意,他講的最多的還是自己當政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