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坂西利八郎不禁暗自皺了皺眉。
他凝眸注視著杜月笙,只見對方竟好似如老僧入定一般,閉著眼睛攆著手裡的佛珠,好似在沒有半分要說話的意思。
按理說,這個時候派人出城,似乎不太妥當,但杜月笙的理由聽起來又沒有絲毫問題,畢竟一旦漢奸的名聲傳出去,難免會受到波及,故而在此之前把老家的人或物轉移過來,倒也完全說得通。
只不過,坂西利八郎還是覺得要謹慎一些。
他微微一笑,緩聲道,“這個當然沒問題,只要杜先生說出要辦的事來,我派人去也是可以的。”
杜月笙擺了擺手,“不勞煩坂西先生了,這些家事,還是我自己解決比較好。”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那坂西利八郎也不好拒絕,況且還是剛剛答應的關鍵點,他也怕自己那句話說的不對或者事情沒有辦好,而讓杜月笙產生了反感的情緒,導致最終功虧一簣。
“好吧,既然是杜老闆的家事,那我就不參與了,不過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忙的,你儘管開口。”
“坂西先生的好意我心領了,時候不早了,我還要準備一下,就不留你了,咱們改日再聊。”
杜月笙端起茶杯,這就是送客的意思,這對於坂西利八郎這樣的中國通來說,自然是不陌生的。
他微微笑笑,然後起身頷首行禮,“既然如此,在下就不打擾杜先生了,告辭。”
言罷,他邁動步子,緩緩離開。
等到完全聽不到腳步聲之後,屏風後面走出來一個人,正是天耀。
他看到杜月笙的樣子,彷彿一下子蒼老好幾歲。
“杜先生,難為你了。”
雖然不過是語言的博弈,而且也是有計劃而為之,但杜月笙卻彷彿經歷了一場透支體力的戰鬥一般,滿臉的疲憊神色。
聽到天耀的聲音,他這才緩緩睜開眼睛,“清者自清,這些事終究會真相大白的,杜某一時的名譽不算什麼。”
天耀知道,這幾句話的分量太重了。
杜月笙是什麼人,江湖人,最重要的就是臉面,他一生都在為面子而活,可到頭來卻要顏面盡失,當上被人人唾罵的漢奸。
雖然知情人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但發生的事,在外人眼裡又怎能說的明白。
那一句“清者自清”,包含了多少的無奈與決絕,不過是一句讓自己勉強接受的理由而已。
人生三碗面最難吃,但此刻杜月笙彷彿把三碗面混起來一般。
或許是感覺到氣氛有些低沉,杜月笙微微笑道,“天先生不用多慮,杜某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既然答應了,就絕對不會後悔,何況能救下這些英雄,也算是彌補我以往所做的錯事,吾心甚安!”
天耀點點頭,朝著杜月笙拱了拱手,“先生大義。”
……
夜晚,霞飛坊。
十一月的上海已經漸漸轉涼,但溫度卻十分適宜。
這附近的教堂等建築很多,故而流動人口也相對較大,雖然一下子多出了幾百人,卻也沒有引起太大的關注。
天耀走進一個較為殘破的巷子,這裡正是謝晉元等人的藏身之處。
“謝團長,事情敲定了,兩日後你們就可以離開。”
聽聞這個訊息,謝晉元精神一震,“太好了,多謝天隊長。”
天耀微微一笑,“倒也不必謝我,這件事我不過是牽線搭橋,要謝,還是要向那位真正出力的人道謝才好。”
謝晉元連連點頭,“對對,不知道天隊長所說的人是誰。”
天耀摸了摸鼻頭,“不瞞你說,就是上海的青幫大佬,杜月笙。”
“什麼?”
饒是謝晉元有了一定的心裡準備,覺得這件事未必會按常理出牌,然而聽到這個結果,還是不禁有些排斥。
作為國軍的將領,他們對於這樣的江湖人士雖算不上排斥,但卻不想有什麼交集。
看見對方的表情,天耀連忙開口插嘴道,“謝團長,要知道,現在我們必須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這自然也要摒棄一些過往的偏見,你只需要考慮一件事,手下的這些兄弟不會受到委屈,那過程如何,又能怎麼樣呢。”
天耀的話雖然質樸,卻也扣擊著人心。
是啊,在戰場上下來的,被當做炮灰的存在,能夠換回一條可用的身軀,其他的又能怎麼樣呢。
想到這裡,謝晉元微微一笑,“天隊長說的對,是在下過於自恃了,有機會,我還要向杜老闆當面道謝才行。”
聽到這句話,天耀便知道,這位謝團長想開了,他最怕的就是如斯的國軍將領過於執拗,此刻得到這樣的回答,他心裡的一塊石頭也總算落了下來。
“來日方長,有機會的,你告訴兄弟們收拾下,到時候很可能會見到小鬼子,讓兄弟們都沉住氣。”
謝晉元點點頭,“明白,天隊長放心。”
……
兩日後,杜公館門口。
謝晉元等人扮做青幫成員的模樣,站在門前等待著杜月笙布置任務。
“坂西先生,通行證擬好了麼?”
杜月笙見到剛從車上走下來的坂西利八郎,對方有意無意地朝著謝晉元的隊伍掃了一眼,為了避免露出端倪,他連忙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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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杜先生交代的事,我怎會不盡心盡力。”坂西利八郎聽到杜月笙的輕喚,便從不遠處的眾人身上移開目光,在懷裡掏出一支信封,遞了過去。
杜月笙拿在手裡,開啟看了看,然後又折好重新裝回去。
隨後他朝著謝晉元招了招手,彷彿使喚自己的小弟一般。
“拿著這個,辦好了事情快點回來。”
“知道了,師傅。”謝晉元低頭回答。
這是雙方對好的稱呼,杜月笙作為青幫大佬,是要開山門的,有很多人拜在他的門下,故而以師徒相稱,這也是要相當熟絡的關係才會如此。
而這樣,也是為了讓坂西利八郎放下心中的疑慮。
然而,就在謝晉元走上前來的這會功夫,坂西利八郎的目光卻一直盯著他,從未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