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甘情願地被強扭到駕駛室後,工藤優作先提前宣告:“我以前沒有過駕駛客機的經歷。”
然後,他就看到年輕紳士又笑了起來,對方含笑道:“我有點不太想回答這句話了,但是,你可以有,工藤先生。”
他們在駕駛座落座,工藤優作瞥了一眼操控臺上的白色泡沫痕跡,還沒湊近看,年輕紳士就掏出一塊白手帕、直接把痕跡抹掉,然後丟在地上,順便掩蓋了地上的那塊白色泡沫痕跡。
“不用在意,是兩位駕駛員先生留下的痕跡。”
工藤優作:“……”
就是因為是兩位駕駛員先生留下的痕跡,才應該要在意,破壞現場線索……算了,要先平安落地,才能考慮現場。
工藤優作嘆氣,他打量了一下控制檯,看到了密密麻麻、幾乎一模一樣的摁鍵們。
他頭疼地嘆了一口氣,“現在要做什麼,先生?”
克恩把那只借來的鬧鐘拿出來,開始除錯,“等一下,等會兒空乘小姐要來。”
空乘小姐?為什麼她會來?
在密密麻麻的摁鍵堆裡,工藤優作謹慎地保持不動的姿勢,他轉頭,靜靜地看著克恩除錯鬧鐘。
然後聽到了敲門聲。
空乘小姐一臉擔心地推門而入,“兩位先生。”
工藤優作聞聲轉頭,目光下移,看向空乘小姐端著的木質茶托,以及茶托上的兩個白色的、還冒著熱氣的茶杯。
他:“?”
“放心,”克恩安撫道,“是紅茶。”
工藤優作:“??”
等等,現在是喝茶的時候嗎?
那位端著茶的空乘小姐小步快走過來,她走進來後,另一位抱著一疊書的空乘小姐也走進來,她道:“先生,我把你提到的書都找出來了。”
她們把兩杯茶和一疊書放在操控臺的邊緣,然後猶猶豫豫道:“那我,先出去了?”
“飛機等會兒可能會發生混亂,麻煩兩位幫忙照顧工藤家的那個孩子了。”克恩道,他強調,“不要把我的座位在哪告訴他。”
他轉頭看向工藤優作,再次安撫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每個偵探都有些充裕的好奇心。”
工藤優作沒有出聲,只緩緩搖了搖頭,又低頭看向茶杯和那疊書。
他想打問號。
兩位空乘小姐都毫無異議地應聲,又一起推門而出,讓駕駛室再次安靜下來。
一切就緒了。
克恩訂好鬧鐘,輕鬆愉悅道:“好了,我訂了鬧鐘,三小時後它就會自動響起,整整三小時,不多一分、不少一秒。”
“什麼?”工藤優作看向鬧鐘,“三小時?”
為什麼是三小時?三小時後會發生什麼?
“嗯,三小時,”克恩格外寬容道,“加上我們說話的時間,我可以再讓你一分鐘。”
“三個小時內,你必須學會熟練駕駛客機,學不會……”
說到這裡,他沒有再往下說,而是笑而不語,明晃晃地明示:打斷你的腿。
工藤優作:“……?”
他:“???”
你有病嗎?
你能幹點人事嗎?
“三小時學會駕駛客機,還是精通,”工藤優越努力忍耐了幾秒,儘量禮貌道,“好像不太可能。”
“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不要過分自謙,我相信你。”克恩立刻給予充足的鼓勵,“實踐出真知,第一次學習駕駛客機就立刻實踐,你一定會愛上這種感覺的。”
工藤優作:“?”
在工藤優作反應過來、繼續頑強的反駁之前,克恩眼疾手快地戴上耳機,毫不猶豫地呼叫塔臺,格外熟練道:“這裡JL503號,塔臺你好,我是乘客,機上的兩位駕駛員突然去世,我只能暫時操控客機。”
彙報完了情況之後,趁對面還是年輕人,克恩又繼續之前十幾次詢問的進度,“請問在機場降落時,如果沒對準跑道,會造成機上大概多少人的死亡?”
“先生!”工藤優作立刻叫道。
克恩隨便抽出一本書遞過去,“第32頁、103頁、154頁和183頁都是重點。”
他認真道:“這都是我的一位朋友幫忙劃的考點,你要認真看,不要辜負。”
工藤優作簡單地打出兩個問號,並發現自己今天打出的問號過多了,他接過那本書,先翻開看了一眼,餘光瞥到克恩開始端起茶杯飲紅茶,於是又打出了一串省略號,簡單地發表了六點意見。
“這次的甜度不錯。”克恩飲了幾口,滿意地放下紅茶,又對著凝視過來的工藤優作解釋,“不喝紅茶我會困,你也不想我疲勞駕駛的吧?快嚐嚐紅茶,很好喝的。”
“現在不喝,之後就沒有機會了。”
塔臺那位年輕人的回覆傳來,忽略掉一如既往的慌張應答,就是回答克恩剛剛詢問的那個問題,“一般不會造成太大的傷亡,因為已經處於降落狀態、飛機已經減速過了,而且和空中墜落不同,方便運輸醫院。”
對方又擔心著反問,“您問這個問題幹什麼,先生?”
好的,塔臺沒用了。
克恩先退出自動駕駛模式,然後雙手扶住操控杆。
他扶得很穩,飛機只微不可察地變動了一下,連杯子裡的紅茶都沒有灑出來,“麻煩幫我開一下機內廣播,工藤先生。”
工藤優作找到克恩剛剛聯絡塔臺的那些摁鍵,他低頭研究了一下,開啟機內廣播。
“先生們女士們,下午好,很抱歉打擾大家睡覺,我也不想的,不過鑑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命知情權……”克恩語氣輕鬆道,“很遺憾地告訴大家,機上的兩位原定駕駛員先生意外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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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就直接告訴所有乘客?!
工藤優作驚訝地看過去。
“不過請放心,飛機還是有人駕駛的。”克恩揚眉,他無視後方機艙傳來的嗡嗡聲,含笑道,“讓我看看航線……嗯,這裡是航班JL503號,起飛點是羽田機場、目的地是檀香山國際機場,也就是夏威夷。”
“下面即將抵達第一個中轉站:強氣流。”
“請各位乘客繫好安全帶,端好咖啡杯,抱好自己的孩子和貴重物品,強氣流的抗議要開始了。”
說完,他用眼神示意,工藤優作把廣播關掉,低聲道:“現在就說,乘客會驚慌的。”
“畢竟是難得一見的飛機事故,乘客們如果一無所知地抵達終點,豈不是虧了?要讓他們有點參與感。”克恩面不改色道,“現在驚慌一下,之後就會安靜地蜷縮起來。”
他轉移話題,“好了,看完控制桿的那一頁了吧,工藤先生?”
“我要鬆手了。”
鬆手?
工藤優作立刻反應過來,在克恩突然鬆開右手的同時伸出一隻手,填補上空白,然後才道:“鬆手?!”
他看向克恩,發現克恩鬆開的那只手去端茶杯了。
對方悠哉地抿了幾口茶,無辜地看過來,“怎麼了,工藤先生?”
“咦,你的表情怎麼有點……啊,像殺人兇手,你不應該是福爾摩斯的定位嗎?”
有的人,哪怕長得人模人樣,穿得也人模人樣,但不幹一點人事,就真的不能稱之為人。
工藤優作微笑咬牙,“你在喝紅茶,先生?”
“是的,我在喝紅茶,”克恩無辜地聳了聳肩,“怎麼了?”
工藤優作:“……”
飛機駛入強氣流,開始晃盪起來。
他感覺到自己手下的那隻手動了動、立刻用力制止,以防克恩若無其事地讓飛機大鵬展翅。
震盪只持續了一會兒,在那只手的微調之下,飛機就逐漸平穩了起來。
工藤優作理智道:“我不認為我是福爾摩斯,先生。”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你不是莫裡亞蒂。”
所以,做個人吧。
“嗯?”克恩聽懂了這個潛臺詞,他連連點頭,又喝了幾口紅茶,才悠悠道,“很遺憾,我就是莫裡亞蒂。”
人類是有極限的。
做人能收穫什麼?能收穫一飛機的失敗和沮喪。
但是不做人呢?能把壓力轉移到工藤優作和其他乘客的身上,自己收穫滿滿的快樂。
我不要當人啦.jpg
克恩深深地體會到了不當人的快樂,特別是看工藤優作咬牙切齒、又拿他毫無辦法,還不能打他的時候。
原來這麼快樂啊,怪不得工藤優作之後也會不當人,人類果然是有極限的!
“……好的,莫裡亞蒂先生。”工藤優作調整了一下呼吸,“你可以好好的開飛機嗎?”
“這只是一個開始,現在還很輕鬆,之後就要更加手忙腳亂,”克恩微笑道,“我在鍛鍊你的能力,連目前這點狀況都應付不過來的話,之後也會失敗的,工藤先生。”
很好,很理直氣壯,很遊刃有餘,很溫和,也很‘導師’風範,
工藤優作發表了六點意見,他凝視克恩。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克恩禮貌性道,“我現在不能笑出聲。”
他把茶杯放下來,接過控制桿,但工藤優作好像突然愛上了駕駛客機,戀戀不捨地抓著控制桿不想放鬆。
克恩只能道:“你的那杯紅茶倒了吧,不覺得燙嗎,工藤先生?”
他遺憾嘆氣,“我說了,再不喝就沒機會喝了。”
再次發表了六點意見後,工藤優作剋制住眉頭,他努力說服自己相信這個傢伙一次,才艱難地鬆開手。
飛機平穩地駛出了強氣流。
塔臺響起,傳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克恩懶得聽這個傢伙說話,他瞥了一眼,隨意地對工藤優作道:“這次的飛機事故是心翼教策劃的,他們認為在飛機墜落時、迫切想要生還的乘客們會希望自己長出能夠飛翔的羽翼,而這羽翼,是心翼教夢寐以求的。”
果然,隨著這句話,工藤優作的臉色凝重了起來,他敏銳地反問,“你是為了此而來?”
這是對方第幾次問這個問題了?
克恩嘆了一口氣,禮貌性敷衍,“不,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無辜乘客,只是不忍心看到自己墜機死亡,所以才站了出來,和勇敢的工藤先生一起踏上拯救自己的漫長旅途。”
他隨意道:“心翼教的事和我無關,下機後加油破桉,超有名的工藤先生。”
工藤優作有點想發表六點意見,讓對方說話就好好說話,不要突然陰陽怪氣。
但是他發現,自己居然開始習慣了,已經開始逐漸發表不了六點意見了。
“幫我摁廣播,工藤先生。”克恩再次道,“對了,繼續看重點頁數,那都是我朋友的血淚經驗。”
他對著機內乘客道:“第一個中轉站已過去,下面即將迎來第二個中轉站:暴雨區。”
“請各位乘客不要驚慌,攜帶了雨具的、可以撐起傘,或許還能充當降落傘的功能。沒有攜帶雨具的乘客也不用驚慌,反正大雨不會下到機艙內,飛機也不會墜機。”
很輕鬆幽默詼諧。
但是工藤優作覺得乘客們不會覺得這傢伙幽默,只會想和這傢伙拼命。
他一邊看書、一邊和事物對照,然後道:“飛機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是有點,等會兒還會更快。”克恩無所謂道。
飛機駛入暴雨區,再次晃動起來,艙內的乘客們都大聲尖叫著附和噼裡啪啦的雨聲。
幾分鐘後,飛機駛出暴雨區。
“風速?”克恩隨口詢問,“廣播。”
工藤優作快速彙報目前的風速、氣壓之類的情況,然後摁開廣播。
“暴雨區平安度過,下面即將迎來一位老朋友,有沒有人能猜出來是誰?”克恩輕鬆道,“是的就是強氣流,猜對了沒獎勵。”
飛機駛入強氣流後,再次輕微晃動了起來,比起之前兩次,機艙內的尖叫聲緩了起來。
克恩想了想,晃了晃操控杆,飛機晃動的幅度加大,他滿意地發現後面再次響起尖叫聲。
工藤優作立刻伸手穩住操控杆,“莫裡亞蒂先生,你……”
你是個瘋子嗎???
他對上克恩含笑看過來的視線,理智地道:“劇烈晃動的話,茶會倒出來。”
有道理。
克恩順口譴責,“這種時候還關注紅茶,有點過分,工藤先生。”
工藤優作閉了閉眼,收回手,他剋制地低頭去看書籍。
飛機又平穩地駛出強氣流。
機艙的尖叫聲減小。
但克恩的表情凝重了起來,他道:“接下來,我們要一起努力,工藤先生。”
在藍色的開闊天空中行駛了一會兒之後,遠處的天邊出現了一群密密麻麻的小黑點。
是鳥群。
看到鳥群的瞬間,工藤優作立刻皺眉,然後,他聽到克恩道:“要開始漂移了。”
“視野太廣了,一個人無法捕捉到所有正在飛行的鳥,手放上來,我們分別看一側。”克恩言簡意賅道,“希望這次,塔臺那邊也向其他航線示意了這裡有新手飛機。”
“不廣播嗎?”工藤優作把手放到操控杆上,表情凝重道,“第四個中轉站。”
哦豁,安撫的手段學的挺快。
克恩毫無異議地點頭,“廣播吧。”
廣播開啟後,他語氣輕鬆道:“靠窗的乘客們也許可以發現,在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抵達了第四個中轉站:鳥群。”
“是的,就是飛機剋星,鳥群。”
“大家應該已經提前準備好了遺言吧?”克恩微笑著詢問,“可惜,我沒有時間準備遺言。”
緊密的鳥群,其實不足為慮,只要避開就好,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但這群鳥不一樣,在飛機發現它們的時候,它們也發現了飛機,於是驚慌地四散開來了。
往上幾百米、往下幾百米,都有撲騰著翅膀逃命的鳥。
克恩吐出一口氣,他操控著飛機闖進那群一點也不密集的鳥群。
飛機開始旋轉起來,像是燒烤架上的雞翅。
每捕捉到一隻靠近的鳥,就要旋轉一次。
有時候旋轉到一半、剛剛避開一隻鳥,工藤優作就會陡然用力,讓飛機再次反向側起來,避開他那邊的另幾隻鳥。
萬幸的是,這次的機艙裡沒有尖叫聲了。
乘客們都在天旋地轉中暈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