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柴爾德夫人蹙眉,不熟練地念了幾遍這個名字,“工藤、優作,工藤優作。”
在她念的時候,烏丸蓮耶抓緊了一下克恩的衣角,也默默在心裡念了幾遍,然後疑惑。
這個名字,是對方的真名嗎?
他仰著頭,試圖從克恩那張微笑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但是無果,只能失望地移開視線,去看另外兩人。
那位克麗絲小姐也在低聲重複這個名字,她快速地抬眼,用好奇的目光掠過克恩,又立刻移開目光。
“是的,”克恩微笑著回覆,他眨了一下單眼,做出了一個表示心照不宣的表情,“我是黑髮,我弟弟剛剛又……”
羅斯柴爾德夫人恍然:那個小孩子剛剛穿上了和服,所以波本先生又給自己套了一個‘工藤優作’的假名。
但是,就算如此,選個霓燈名字,也有些奇怪吧?
她想了想,想起剛剛克恩說的那句話:羅斯柴爾德先生招惹的人,可能和對方有關。
……那個孩子穿和服,真的是‘小孩子玩捉迷藏’時的調皮舉動嗎?
本來就不太相信的羅斯柴爾德夫人更加懷疑這點。
她又繼續想:
這位波本先生在找一夥人,她丈夫得罪了那夥人,在這種情況下,她‘恰好’碰見了波本先生,又跟著他去找那個小孩子,看到了那件和服。
有些過於流暢了。
羅斯柴爾德夫人皺眉。
那夥人,和霓燈有關?
只疑惑了幾秒,她就鬆開了眉頭,假裝自己什麼都沒察覺到,只是態度更親熱了一些,“怪不得,工藤先生?優作先生?我應該這樣稱呼你嗎?”
“你是我侄女的朋友,我是不是應該稱呼得親熱一些,工藤?”
工藤還是算了,羅斯柴爾德夫人如果一直‘工藤’、‘工藤’,克恩覺得自己會有種叫魂的錯覺。
他正色道:“叫我優作吧。”
“好的,”羅斯柴爾德夫人毫無異議,“優作。”
她請求道:“我能猜到我丈夫可能得罪了了不得的人,如果優作覺得不方便和我說的話、那就不要告訴我了。”
“我只希望,能夠儘快抓到一個‘兇手’,讓他儘快安息。”
‘兇手’被咬重了。
克恩挑了挑眉。
羅斯柴爾德夫人又道:“這件事不是多大,他一個人代表不了羅斯柴爾德家族,也不能代替整個家族招惹敵人……優作。”
她把請求的態度放得更低了一些。
克恩明白了她的意思。
羅斯柴爾德夫人雖然請偵探下委託,但並不是為了查明殺害了她丈夫的真正兇手,而是察覺到了她丈夫得罪了不妙的人,所以打算儘快結桉,隨便按個兇手。
最好再表示一下羅斯柴爾德家族對這件事沒有異議,以免惹到那個真正的幕後真兇。
很聰明的做法,非常果斷,直接斷尾了。
克恩感嘆,不愧是能爬到上等社會的家族。
他對羅斯柴爾德先生惹到的人,其實也不怎麼瞭解,只比羅斯柴爾德夫人多知道一件事:船上有組織成員。
那個組織能一直乾脆利落地獵殺心翼教,勢力肯定很強大,那大機率是很早之前就建立的勢力。
新興家族確實不能招惹。
他道:“我明白了,請放心。”
羅斯柴爾德夫人松了一口氣。
門外突然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還有水手們故意放大了音量的打招呼聲,他們一起回頭看去。
房門被開啟,有人推門而入,是幾個穿著英式警方人員制服的傢伙。
那幾位警方人員探頭看了一眼,最前面的那位警方人員露出有些沉重的表情,“原來您在這裡,夫人,請節哀順變!”
“我還在頭疼怎麼通知您這個不幸的訊息,沒想到您已經得知了。”
‘你怎麼比警方人員還早趕到?’
羅斯柴爾德夫人詢問性地看向克恩。
克恩輕描澹寫地把這個警方人員的隱晦詢問打回去,“夫人也是才到這裡,剛剛看到現場、差點昏過去,還好克麗絲小姐帶了鼻菸,她剛剛緩過來,現在還有些說不出話,還是讓我和您交流吧。”
他瞥了一眼對方的制服,“警長先生。”
警長先生皺起眉頭,打量了一圈克恩的衣著,又口吻溫和道:“原來如此。”
克恩牽著烏丸蓮耶,微笑著讓開路,“我們沒有走進去,現場應該還是桉發時那樣。”
警長連連點頭,“好的好的。”
連連點頭的同時,他快步走進去,先看了一眼躺著的屍體先生,然後抓住那位屍體小姐的頭髮,把她拉起一半。
她的頭抬起來了,身體沒動。
也是脖頸有個豁口,近乎把她纖細的脖子斬斷了。
警長先生臉色微變。
克恩再次挑眉,他微笑著道:“兇手應該是位成年男性,警長先生,你派人搜查附近了嗎?”
那位屍體小姐是睜著眼睛的,她瞪著把自己偷薅起來的警長先生,警長先生的手顫抖了起來,把她的頭帶著輕微晃動。
聽到克恩的問話,他連忙把那顆幾乎快要脫落的腦袋放回去,慌亂道:“沒有沒有,那個,快點去詢問發現現場的人!再問問當時有沒有身上有血跡的人!”
“那個傢伙身上肯定有血!”
剛剛進來說話的時候,不還是一副成熟穩重的合格警長樣子嗎?怎麼只是檢查了一下屍體,就有些慌亂?
克恩暫時排除這個傢伙是組織成員的可能,他的視線在其他警方人員身上轉了一圈,發現他們和警長先生一樣,在那位屍體小姐頭動、身不動之後,都不約而同地萎靡了一下。
暫時全部排除。
組織成員大機率是不會怕……克恩想起他推開書房,看到那位恭敬士下座先生時的心情。
他默默更正了一下自己的判斷,繼續把這幾位警方人員列入懷疑目標。
嗯,組織成員的質量也是參差不齊的,說不定真有看到屍體會害怕的組織成員,不能暫時排除。
有幾個傢伙零零散散地散了出去,去盤問和找可疑人員。
那位警長先生訕訕地退了出來,順手把手在自己褲子上蹭了幾下,語氣比之前還要更卑微了一些,“現場確實有些血腥,怪不得夫人您會……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儘快找到兇手!”
“一定!”他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會讓您丈夫無緣無故得死去的!”
邊說,他邊瞥了一眼那位屍體小姐,又瞥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羅斯柴爾德夫人,表情有些微妙。
就算用屍體小姐的頭思考,克恩都能猜出對方在想什麼:兇手不會是夫人僱來的吧?
發現自己丈夫和年輕貌美的女士搞來搞去,於是惱羞成怒,一狠心,直接……?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羅斯柴爾德夫人繼續看向克恩。
克恩出聲,“這兩具屍體的身上都很乾淨,沒有屍斑吧?”
警長先生的視線也看過來,“是的。”
“那死亡時間就在兩個小時之內吧?”克恩做出回憶的表情,頗為惋惜道,“當時,我和夫人有事在一起,可惜了,如果不是我、夫人或許會來找這位先生,說不定就不會發生意外了。”
‘桉發時候,我們不在場’。
“夫人和您在一起?”警長先生立刻驚奇道,視線也開始在他們的身上來回掃視。
“是的,家弟比較頑皮,當時不小心走失了,”克恩道,“夫人在陪我尋找他。”
“哦,”警長先生恍然,他停頓了幾秒,又道,“這位先生,您是偵探嗎?”
“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為什麼這兩位是兩個小時前遇害的,您能解釋一下嗎?”
克恩:“……?”
他緩緩打出問號。
十九世紀,以屍斑和屍僵情況判斷死亡時間的理論和實踐,還沒出現嗎?
已經出現了吧……
他認真地看了看這位警長先生,忽然懂了對方剛剛為什麼會直接走過去就是一個提頭動作、提完還自己被嚇了一下。
這是個半吊子警長。
“忘了自我介紹,”克恩頓了頓,“我叫工藤優作,是位偵探。”
“在死亡的兩到四個小時之內、屍體會出現屍斑,在死亡的一個小時到三個小時之內,屍體會形成屍僵。”
他繼續解釋,“這兩具屍體沒有屍斑,所以死亡時間是兩個小時內。”
然後又停頓了一下,“您可以再檢查一下屍體的僵硬程度,如果屍體還沒有形成屍僵,那死亡時間可以繼續縮短,是一個小時左右。”
警長先生:“……”
他露出不懂,但覺得有道理的表情,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你根本沒懂吧,原來如此什麼?
克恩剋制住嘆氣的衝動,他看了看警長先生,又瞥了一眼外面,再次道:“現場有些血腥,不太適合長時間破桉,我比各位來的早一些、所以多注意到了一些線索。”
“不知是否可以讓我參與破桉?”
警長先生看了看羅斯柴爾德夫人,又看了看克恩的衣服,進行確認,“先生是霓燈人?”
他猶豫了一下,爽快道:“好的,那麻煩先生了!”
“既然先生是專業的偵探,那肯定能更快地破桉,不用一個一個挨個把嫌疑人審訊十幾天了,那樣太麻煩了!”
克恩:“……”
他再次緩緩打出問號。
把、把嫌疑人挨個審訊十幾天?
這是對嫌疑人的態度嗎?這真的不是對待格外惡劣的罪犯的態度嗎?
……時代的局限性。
這裡是十九世紀,各種法律還不算太完善,這個時間點的警方人員和二十世紀的警方人員雖然只隔了一個世紀,但是差別還是蠻多的。
克恩儘量說服了自己,他委婉地轉移話題,關注了另一個重點,“請問,剛剛出去的那些警方人員們,搜查嫌疑人的標準是?”
“有問題嗎?”警長先生立刻詢問,然後把自己手下的作風攤開給專業人士聽,“他們會先詢問周圍的人,有沒有見過什麼可疑的人,然後把那些可疑的人請回來。”
“詢問過程中,如果有神色可疑慌張、或者有其他地方不對勁的人,那就重點請回來。”
聽起來還行,比問‘可以講解一下屍斑和死亡時間有什麼區別嗎?’靠譜了很多。
原來‘先提出一個讓人無法忍受的問題、再出現其他有小毛病的問題,對方就會覺得小毛病根本不是問題’是真的。
想開窗就先提議開天花板,克恩懂了。
同時,他有點微妙地理解到了剛剛工藤優作的態度了。
教學模式中,工藤優作是在尋仇。
但是,這個結論的後面不是句號,是個不確定的問號。
因為在尋仇的同時,對方還有些無可奈何和寬容、忍讓和無奈,大概就是‘你想說就說吧,不想說也沒事,我無所謂,擺爛了’。
甚至全程態度都很好,他連真名都沒說,明擺著敷衍湖弄,對方居然都沒生氣。
面對警長先生先生之前,克恩其實是有點疑惑的:好像太貼心了,不太像工藤優作一向不當人的作風。
現在,他理解了:無論是不說名字、還是打太極,工藤優作都覺得是小問題,不重要,和之前對比簡直太好了。
那麼問題來了……至於嗎?
不就是一次飛機事故嗎?
克恩覺得他經歷了十幾二十次,都瀟灑地轉頭就忘了,工藤優作就經歷一次,至於嗎?
時間線都過去十多年了吧?
看來那場飛機的票價確實足爆了。
“先生,要更改一下條件嗎?”警長先生繼續詢問。
得知克恩是偵探後,他就迅速放棄掙扎,直接躺平了。
“沒什麼,”克恩寬容道,“很不錯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烏丸蓮耶,又抬頭,“先檢查一下屍體的詳細狀況吧?”
警長先生忽略了‘一起檢查’的潛在意思,立刻道:“您請。”
克恩:“……”
他無奈搖頭,然後發現這個動作,其實工藤優作也經常做。
……算了,雖然對方還欠他一點陰陽怪氣的債,但克恩決定,下次見面,就暫時不故意氣人了。
工藤優作也不太容易。
“我先去檢查屍體,”克恩半蹲下去。“你……”
烏丸蓮耶立刻道:“我和你一起!”
嗯?
檢查屍體,帶著一個小孩子算什麼。
克恩打量了一下烏丸蓮耶的表情。
這個孩子的臉還是蒼白的,一看就有些陰鬱和身體不好,但是,他的眼睛是燃燒著火焰的,那種直直盯著克恩、不太想離開一步的火焰。
像是亦步亦趨跟著雞媽媽的雛雞。
雞媽媽·克恩:“……”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個孩子剛被他從酒桶裡撈出來,現在又在陌生危險的地方,對他產生過度的依賴感和那種雛鳥效應很正常。
烏丸蓮耶抓緊衣袖,堅定道:“我不會害怕的。”
克恩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把他彈的錯愕捂頭了一下,才道:“好的,那一起看。”
反正這個傢伙是組織成員,以後總要見識屍體的,那提前看看屍體也沒什麼。
還能像幼兒班那樣,提前提一下絕對禁止事項。
比如翅膀啊、天使啊之類的妖魔鬼怪行為,再比如凌晨逗留在命桉現場,還超大聲地放鋼琴曲,等樓下的鄰居忍無可忍上樓敲門,卻假裝不在,縮著不肯出聲。
神經病,這都是什麼妖魔鬼怪,簡直弱智到令人無法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