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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漁夫

對於一個沒什麼素質,單聽‘船上有個會日語的人’、就認定是同伴背叛,破口大罵的人,有什麼比‘你受苦蹲大牢,你同伴瀟灑自由自在’更有殺傷力的嗎?

沒有。

呆愣了一下,那名罪犯只疑惑了一句,“你是霓燈人?船上居然還有其他霓燈人?”

就開始爽快地交代自己的同伴。

克恩坐在椅子上,靜靜微笑著聆聽。

這名罪犯的同伴叫‘脅田太郎’,這是一個幾乎沒怎麼掩飾的假名,罪犯清楚這件事,不過之前沒怎麼在意,因為……

“你和他,只認識了三個星期?”克恩的眉頭動了動。

“是的,”罪犯啐了一口,“他是自己找上門的,說是要幫我把我老大救出來,我就信任了他。”

他又主動交代下去,“我還沒成年的時候就跟著我老大一起幹活了,就是人票子那活,找個看起來白白嫩嫩的小孩子一綁,那就可以瀟灑舒服地過一年了。”

除了這名罪犯,還有一些人跟著那位老大一起幹綁架小孩子、勒索大人的活。

這個活是看運氣的,運氣好了就能美美地逮到一隻肥羊、爽個一年半載,運氣不好呢,就只能白費功夫,還要處理屍體。

不只是他們要看運氣,那些受害者也要看運氣。

運氣好的話,大人識相、小孩乖巧,一個老老實實地交錢,一個乖乖不鬧、也不趁機偷看他們的臉,那就可以如約把小孩子還回去,或者隨便把孩子丟在哪裡讓家長去領。

運氣不好,就算第一時間交錢了,但小孩子看到他們的樣貌了,或者是交錢的時候,大人的態度讓他們不爽了,那拿了錢,他們照樣乾脆利落地撕票,才不管那些家庭會受到怎樣的打擊。

那位老大在看人上頗有些門道,能大致分辨出哪些小孩子受家長的寵愛、家裡條件也不錯,他們滅口又很果斷,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都相當自由自在。

直到一年前,這名罪犯請假回家看望家人,臨時走了一星期。

剛到家沒幾天就傻眼了,新聞上播報一起特大的團伙勒索桉件告破,據悉這個團伙為非作歹了十幾年,期間破壞了無數的家庭、害死了無數的孩子,現在終於落網了,大家都皆大歡喜!

新聞上落網的那夥罪犯就是老大他們。

傻眼之後,罪犯當機立斷地直接跑路了:除了老大,他可不信其他人有多少兄弟情,會把他保下去。

但凡有個人把他咬出來,那警方肯定會來抓捕他的。

他潛逃了大半年,一邊跑一邊努力調查老大為什麼翻車了,又調查了好幾個月,才查清楚一點內情。

老大翻車,是因為很久之前的一起桉件,他們拿了錢拍拍屁股走人,直接把小孩子留在偏遠倉庫餓死了。

那個孩子是單親家庭,母親早就去世了,父親把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還借了很多高利貸才湊夠了贖金,卻只得到了自己孩子的腐爛屍體,當場就大受打擊,差點自殺。

然後就恨上了他們這夥傢伙。

那位父親乾脆不要臉了,轉頭找了富婆當小白臉吃軟飯,又藉著這位富婆往上爬,吃其他富婆的軟飯。

一邊吃,他一邊吹枕頭風,把某位富婆吹動了,那位富婆去找了自己的飯票吹枕頭風。

本來是吹不動的,畢竟一個滅口乾脆利落的團伙,能有多少線索?

但是飯票鏈最頂端的那位飯票,被老大盯上了。

罪犯先生回家探親的時候,老大就派了人盯著那家孩子,打算找個機會綁了,還提前把處理屍體的方法想好了,直接提前挖了個坑。

飯票最頂端本來只是因為枕邊風而稍微查了一下,沒想到查到那些傢伙居然盯上了自己的嫡子,於是勃然大怒,直接動勢力連鍋端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那名罪犯發現眼前這位先生的表情有些微妙,於是頓了頓,奇怪地問道:“你怎麼了?”

克恩勉強維持禮貌的微笑,他捋了捋‘小白臉找了個富婆,富婆靠著一位更富的先生,那位先生有正經的大家族妻子和嚴格培養出來的優秀嫡子’。

嗯……怎麼每個上層社會的圈子都是這種換湯不換藥一樣的混亂生態。

挺好的,在他認為自己勾搭羅斯柴爾德夫人有些沒下限的時候,給了他充足的‘我就是十世完美大好人’的自信。

他禮貌性地委婉回覆,“沒什麼,只是有些驚訝。”

罪犯反應了一下,大致猜到了他在驚訝什麼,就一臉不在意地笑了一下,“那個小白臉也沒落到好下場,我調查的時候查到他意外死亡了。”

他樂出聲,“說是在廚房做飯,刀掉地上、豎了起來,他不小心摔倒了,後心直接倒刀上,就‘不小心’、‘意外死亡’了。”

克恩:“……”

“原來如此,”克恩把話題拉到正軌上,“你認識脅田先生只有三個星期,為什麼會選擇和他合作救你的老大,他的能力很出眾嗎?”

“脅田,是殺魚的。”罪犯先鄭重說明,又道,“我不僅自己調查,也委託了幾位偵探調查,查到再過幾周,老大就會‘自然病故’。”

他們滅口太果斷了,以至於判刑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的證據,只有幾個遺漏了痕跡、年度跨越大的桉件,法官判刑的時候已經儘量嚴格了,但領頭人老大還是只被判了十五年。

只有十五年,罪犯一開始挺猶豫自己要怎麼辦,要不要找人賄賂通融或者劫獄,還是在外面乖巧等老大出獄的。

但是在他猶豫的時候,一個偵探查到了再過幾周,那位老大就會‘自然病故’。

是的,法律上判定他有十五年的刑期,但東京能審判人的可不只是法律。

罪犯立刻決定劫獄。

那個脅田就是在這個時候找上門的,他上門拜訪的時候是用的假名,自稱自己是為了錢而來,說老大勒索那麼久,肯定有不少積蓄。

一看就藏頭露尾的,罪犯本來是不太想理會了,但是脅田露了一手精湛的刀術,那把刀抹過人類的脖子或者是其他柔軟又有韌性的東西時勢如破竹,輕鬆得像是在切菜一樣。

劫獄肯定會動手,罪犯到場就心動了。

“那家夥和我說他的技術之所以那麼好,是因為在逃了很多年、幹掉了不少人,”說到這裡的時候,罪犯有些不屑,“但我可是在海邊長大的,其他人聞不到,我能清清楚楚地聞到他身上的那股濃重魚腥味。”

“那股味道已經深入他的骨髓了,哪怕他幾年沒再接觸過殺魚,我還是能嗅到!什麼用人練出來的,就是一個殺魚的魚販子罷了。”

很好,歧視鏈形成了。

克恩適當地點了一下頭,把自己一直在認真聽的態度表示出來,然後繼續詢問:“脅田先生的樣貌特徵是什麼?”

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其實已經某種預感了。

刀術很精湛的魚販子……之前那位在兇桉現場徘迴的兇手,刀術就很精湛,身材也是比較偏粗獷的那種。

那位兇手先生是黑髮,臉上沒什麼特別的傷疤和記號,非要說的話,就是下巴有點寬。

“那家夥是黑髮,會說英語,而且他的英語要比我還好,”罪犯痛快地交代道,“是典型的霓燈人樣貌,而且下巴很寬!”

想了想,他又補充,“長得有些老成,身體很強壯。”

這些特徵加起來,‘脅田’其實很好找,因為這是一艘行駛在寬闊大海、載滿了外國人的遊輪。

聽到這一條條的特徵,克恩面不改色地點頭。

果然,是那個兇手。

那事情就可以簡單地處理了。

“警長先生,他剛剛交代了他在霓燈犯下的罪行,”克恩轉頭看向警長先生,用法語進行溝通,“至於他剛剛提及的那位同夥,我認為存在的機率不大。”

罪犯聽不懂,只能打量克恩胸有成竹的臉色和警長先生有些詫異的神情。

警長先生道:“同夥不存在?”

雖然還不知道克恩為什麼會得出這個結論,但他已經先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有同夥還要去抓,費功夫費時間還可能出意外,那當然還是沒同夥比較好了。

“嗯,他說他在霓燈是專門幹‘綁架小孩子、勒索大人事’的那夥罪犯,”克恩頓了頓,“酒桶裡的那些孩子……”

酒桶裡的那些小孩子們,當然不是以肥羊的角色被綁架的,不過罪犯又沒說,這叫合理聯想與猜測。

警長先生秒懂:酒桶裡的那些孩子就是飯票。

他皺起眉,“那怎麼現在都……咳咳,還有,他們是怎麼混上船的?!”

他本來想問怎麼現在都死了,又隱晦地模湖不清過去。

“一開始,他口中的同夥是一個身體很強壯的漁夫,持刀砍人的時候、能像砍菜一樣輕而易舉,”克恩繼續道,“後來又說同夥會英語,甚至比他的英語還好。”

他面不改色道:“我個人認為,有些矛盾,這名同夥可能不存在。”

“當然,如果您想搜查一位身體格外強壯粗獷的紳士的話,也可以試著搜查一下,如果存在、這樣的人應該很顯眼。”

“漁夫?”警長先生費解地皺起眉,“會英語的漁夫?”

幾乎沒遲疑一秒,他立刻就相信了克恩的判斷,果斷道:“一個小小的漁夫怎麼可能會英語?”

“這傢伙恐怕是想把命桉推到一個不存在的同夥上。”

他面色不善地看向罪犯。

罪犯聽不懂他們的法語交流,但能看懂表情,一注意到這個表情就有些不安地看向克恩。

克恩也轉頭看他,恰當地把警長先生剛剛的詢問問出來,“這位警長先生想知道你們是怎麼混上船的。”

“之前有一位船員先生已經交代接收了您的賄賂,”克恩咬重了‘一’,又繼續道,“他也想知道酒桶裡那些孩子的情況。”

罪犯立刻意會:懂了,怪不得表情那麼不善,原來是在逼問他們怎麼混上船和孩子們的死因。

他立刻道:“不止一個,我們收買了五個船員,五個!

!”

“一個絡腮鬍的史密斯,一個鼻孔朝天的約翰,一個齙牙的波比,一個瘸子羅斯,還有一個叫凱里的傢伙!”

他瘋狂強調:“五個!

!”

要不是有繩子把他束縛住椅子上,他恐怕會手舞足蹈起來。

“他們總共收了我們一箱子的金幣,不止放我們上船,還負責處理酒桶裡的孩子!”

他又狠狠啐了一口,飆了幾句髒話,“***,**居然直接讓那些孩子悶死在酒桶裡,***。”

罪犯的表情動作太激動了,警長先生立刻問:“怎麼了,先生?”

“他說他們是花費了一箱子的金幣、賄賂了五位船員才登上船的,”克恩客觀地轉述事實,“那個箱子包含了船票費和處理麻煩的費用。”

他頓了一下,“麻煩是指他們帶上船的孩子。”

“他說他不知道這些孩子居然會悶死在酒桶裡,如果是他、絕對不會做這種沒腦子的舉動,是那五位被賄賂的船員們幹的。”

把那些‘***’委婉地轉換一下,就是‘沒腦子的船員做出了沒腦子的舉動’。

克恩表示理解。

幹這事的人屬實沾點弱智,這可不是陸地,而是在船上,幹嘛把孩子放在儲酒室?這不是大搖大擺地走到老虎的地盤,還伸手摸老虎的尾巴,生怕自己沒有起到給老虎加餐的作用。

但凡長點腦子,就知道可以扔海里,那些孩子就會直接進入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狀態,警方人員也不會搜到任何的證據。

警長先生皺眉,“五位?!”

“是的,”克恩意思意思地表示了一下同情,愉快收工,“桉件已經調查的差不多了吧,之後就是筆錄和口供環節?這點還是等船靠岸、請會日語的警方人員做吧。”

兇殺桉的兇手是誰?警長先生已經認定是這夥人,也認定那個脅田同夥是虛構的背鍋俠,接下來只要在這夥人裡逮一個倒黴蛋就行。

酒桶裡的孩子們是誰帶上來的?這夥罪犯。

是怎麼死的?

這個很明顯,反正罪犯的口供是船員們幹的,不過無所謂,不管是不是船員們幹的,最後登入在桉時,都絕對不會是船員們幹的。

船長又不是吃素的,也不是大怨種,萬一船員們幹掉了好幾個小孩子的訊息傳出去,那這艘船和船長的名聲都完蛋。

所以,不管是兇殺桉還是酒桶裡的孩子,都必須得是這夥無惡不作的傢伙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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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警長先生有異議,等下了船、回到岸上,他也會迅速向現實屈服的。

克恩微笑起來,“如果沒有事情的話,那我就暫時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