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如天上玉盤。
月光如水銀流淌到人間。
穿過午門，在一群武者的注視下，錢恆幾人緩步進入了紫禁城內。
帶路的宦官在前，幾人跟隨在後，來到了太和殿前的廣場。
廣場極為寬闊，數千禁軍分佈四周，依然顯得空曠。
“這裡就是陛下為兩位高人安排的地點，待決鬥結束，諸位就可以原路返回。”
錢恆淡淡一笑，“有勞公公了。”
十餘名大內高手分散在太和殿周圍，兩名宗師高手上前，引領憐星五人到觀戰地點。
楚留香見多識廣，認出了兩人的身份，瀟湘劍客魏子雲、大漠神鷹屠方，隨著兩人到達指定位置，還有兩名宗師也在，分別是富貴神劍殷羨、摘星手丁敖。
這四人就是大內四大侍衛，護衛明皇的中流砥柱，沒有想到這場決鬥他們四人全部都被調了過來維護秩序。
算上在禁軍指揮使身邊的楊崢，朝廷在京城的高手幾乎全部在此。
錢恆身為決鬥選手，自然沒有陪他們同去，他負手前行，直直前進，衝著太和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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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孤城比他來的早得多，整個人在太和殿頂佇立不動，如同一座雕像，散發著生人勿進的寒氣。
足尖輕點，錢恆如同浮雲一樣飄到了殿頂，打量起這位劍道強者。
蒼白的人，雪白的衣，彷彿天上的雲，縹緲不定，又似直插雲霄的孤峰，險絕孤寂。
於此同時，葉孤城也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對手。
他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強者。
平平無奇又高深莫測，乍一看似乎只是沒有武功的普通人，可展露出的輕功卻讓他驚嘆不已。
“你來了。”
“我來了。”
葉孤城突然開口道：“你的武器呢？”
錢恆輕輕一笑，舉起手來，“在這兒。”
白雲城主嚴肅道：“你莫不是在開玩笑？”
錢恆輕輕搖頭，“等下你就知道了。”
“希望你不要後悔。”
葉孤城舉起自己手中長劍，“飛虹劍，海外寒鐵精英所鑄，吹毛斷發，劍鋒三尺三，淨重六斤四兩，或許，今天它就是你的終結者。”
“是把好劍！”
錢恆全身鬆垮，沒有一絲緊張，對比葉孤城，不像是在決鬥更像是在看風景，說話也風輕雲淡。
葉孤城淡淡道：“一個武者，如果連對手都不尊重，那他也不可能走到巔峰。”
錢恆笑了笑，“在你心中，武功是什麼？”
葉孤城思考了一下，“武功是掌握命運的力量，主宰生死的權柄，也是凡人通向神明的道路。”
錢恆點點頭，“你說的不錯，武功的確很重要，如果沒有足夠的武功，我們也不會在這裡侃侃而談。”
“可你清楚，武功並不能凌駕一切，你為什麼會選擇這裡決鬥呢？”
葉孤城淡然道：“我只是覺得，這裡很適合當絕世強者交手的地方。”
錢恆輕笑一聲，“於是有人一提，你就來了。”
“正是。”
“有人看出了你心中對皇權的不屑一顧，想讓你作為過河的小卒，你也看的出來，卻順從了他們的安排，這真的不像我認識的葉孤城。”
白雲城主突然來了興趣，“你認識的葉孤城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桀驁不馴，冷漠如雪，可又野心勃勃，雄才大略。”
“聽起來像是梟雄而不是劍客。”
“葉孤城本來應該是既是梟雄又是劍客，可現在似乎你只剩下了劍客的一面。”
“我本來就只是一個劍客。”
葉孤城道：“我五歲練劍，十二歲領悟劍出於我，我合於劍的人劍合一之道，十六歲初創天外流星，晉升大宗師，卻被劍法所惑，三年沒有寸進，於是捨棄此劍，重新以基本劍術磨鍊自身，終於在五年後晉入破盡萬法查無遺漏的境界，創出天外飛仙，又經過八年沉澱，才終於臻至半神之境。”
“這期間經歷無數風浪劫難，若是分心他顧，早就停滯不前，又豈有今日？”
這個高手如雲的世界，有的人頹廢，有的人奮進，而葉孤城顯然如玉羅剎一樣突破了原著的桎梏，進入了更高的境界。
錢恆很開心，他對純粹的葉孤城更加欣賞，也只有這樣激流勇進的劍客才能在未來的風暴中披荊斬浪，於己同行。
“好一個葉孤城，不愧為一代劍仙。”
兩人交流的半天，葉孤城始終沒有找到出手的機會，這位鳳凰社長渾身空門大開，處處都是破綻，可每當他想要攻擊，就又察覺出不大對勁，似乎每個破綻就是陷阱。
他一連轉換了數百個姿勢，卻始終沒有把握，隱約中察覺只要自己一出手就會落入下風，於是只能按兵不動，比拼耐力，等待對方的失誤。
“聽說你得到了八大神功的鎖骨銷魂天佛卷？”
葉孤城道，“我乘船失事，落到了一處荒島，無意中找到了這門功法，還有天仙魔女的奼女迷魂大法。”
錢恆笑道，“這功法倒是稀罕的很，是世間唯一一套雙修絕學，我很想看一看，不知道城主可否割愛？”
葉孤城淡淡道：“今日之戰後，無論勝敗，你都可以隨意觀看。”
“很好。”
錢恆點頭道：“城主既然如此大方，我也不能小氣，等到這一戰後，我至少要拿出三套同等級的功法，作為觀書的報酬。”
天上一朵烏雲突然擋住了圓月，光線瞬間黯淡，也就在此時，葉孤城人劍合一，化作一朵白雲刺向錢恆。
凌厲的劍氣完全掩蓋了他的形體，只有一團狂暴的劍氣風暴將發未發，化成一道虹光貫穿古今。
葉孤城並沒有使出天外飛仙，他這次出手仍然沒有把握，他的劍意無法鎖定敵人，若是絕招盡出卻未中，自然必敗無疑。
可即便如此，只氣關未破的絕代劍客也如同蜀山劍仙一樣，揮灑出了凌厲絕倫卻輝煌燦爛的劍光，奪取了天上地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離得較近的禁軍士兵感覺眼睛刺痛，不自覺流下淚水。
三十丈外，憐星五人肩配緞帶，看的津津有味。
薛衣人神色落寞，他沒有想到十二年前還要遜色他一籌的葉孤城居然已經達到了這等地步，不由對自己的天賦感懷嘆息。
劍客中論天賦，謝曉峰當推第一，可他自甘墮落，已不足為慮，然後就是燕南天和西門吹雪，這兩人都是弱冠之年就突破半神，葉孤城和燕十三稍遜，都是三十多才突破，薛衣人如今已六十有三，比燕南天的年紀還要大不少，可始終不能突破，可見的未來就算晉升，恐怕也只會被這些人越來越遠。
楚留香看出了他的落寞，安慰道：“薛莊主不需嘆息，如今有長生訣，人人都有大量時間，路途的終點究竟誰是勝者，尚未可知。”
他說話時以擴張真氣，形成了一個不大的隔音氣罩，防止聲音外洩，被周圍人聽去，但外部聲音卻能夠無礙進入，這是武學研究院的成果之一，如今幾人都能運用自如。
憐星沒有開口，可想到姐姐和自己，她在心裡也表示贊同，自從陰影盡去，她的進步飛快，已經有了超越姐姐的信心。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老年窮。”
錢恆的聲音突然在幾人身邊響起，顯然就算是在和葉孤城激戰中，他仍然分出了不少心神在關注幾人。
憐星又好氣又好笑，嗔道：“你藝高人膽大，可邊打邊和我們聊天，未免也太不把葉孤城放在眼裡了吧，你不是還想邀請人家加入鳳凰社，要是讓他知道你現在的行為，人家會接受你的邀請才怪。”
錢恆的傳音又響起，“你不說，我不說，那不就沒有人知道了嗎，再說，現在的白雲城主一看就是個一心尋道的真修，他是不會在乎這些細節的。”
燕十三淡淡道：“今晚之後，如果他想報仇，也只能跟著你走了。”
李尋歡面帶憐憫看著周圍的兵士，“這個時間了，他們也差不多要動手了。”
薛衣人打量四周，發現禁軍軍士雖然沒有表露敵意，可他們的排布已經封死了太和殿所有退路，“他們在等訊號。”
李尋歡掃過四大侍衛，又看了看楊崢，實在猜不出誰才是發出指令的人，只能嘆道：“只希望今晚少造殺孽。”
“這就看他們識趣不識趣了，如果鬧得太過分，我也只能下狠手震懾，有些時候，誅殺罪魁禍首的確是最快也最有效的平亂方式。”
李尋歡心中說不出的惆悵，十七年前，他剛剛考上探花，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今天居然會公然和朝廷作對。
究竟是如何一步又一步的走到這一步的呢？
最初不過是幫助錢恆收集天下武功，修正長生訣的缺陷，然後就變成了成立幫會天下布武，到現在被朝廷不容陰謀陷害，不得不奮起反擊，每一步似乎後被錢恆算了出來，這真是一失足就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不過他心下仍有些慶幸，錢恆這一路走的很順，不知不覺間就膨脹到了連朝廷都恐懼的地步，今日一戰或有波折，可勝負早定，以他的性子，不會大開殺戒，頂多誅除首惡，不會弄得血流成河，這也讓李尋歡的內疚感沒有那麼嚴重。
他只希望，從今往後，真的可以如錢恆所期望的一樣，天下太平人間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