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嵐心中溫暖了幾分，卻再次低下頭：“師兄，我們……我們這樣，是不是……是不是……”
“你知道聖人語錄裡有一句話，叫做‘君子遠庖廚’麼？”
“知道，以前的先生就給我講過，這話並不是說是說君子不能學廚藝，而是君子要遠離殺生的地方……可是我覺得這樣是不是有點虛偽？聽不到看不到，難道就是仁慈麼？”
“呵呵，其實不只儒家，佛家也有不吃‘三淨肉’的說法。”
“三淨肉？”
“所謂的佛門三淨肉，就是‘不自己殺生的肉，不因為自己而殺生的肉，不看別人殺生的肉’這三種。所以其實佛門也不是不吃肉，而是不殺生。”
“可總會有人殺生啊……”
“是啊，總會有殺戮的……哪怕是羊吃草，又何嘗不是一種殺戮？”雲笑輕輕嘆了口氣：“但是你知道麼，君子遠庖廚卻並不是虛偽，也不是假仁假義。”
“啊？為什麼呢？”
“嗯……我給你說個故事吧，是我故鄉的故事，有關戰爭的故事。”
“嗯。”
“其實我一直認為，種族之間的戰爭不存在正義與邪惡。生命或者說種族之間的紛爭很正常。侵略者和被侵略，也無非就是優勝劣汰，強存弱死，這都是很正常的，戰場上無論死多少人，其實客觀來說也是一種種族之間的基因最佳化。”
“但是……在我的故鄉，有一個叫倭的民族，他們卻是不一樣的。”雲笑仰望著星空，彷彿夢囈一般的說道：“倭族與華族世代相鄰，有一段時期，華族落魄了。於是，倭族入侵了華族。我剛才說了，戰爭與殺戮都是生物競爭的本能，並不存在絕對的正邪，但是……倭族卻是不一樣的，因為他們不僅僅在戰場上殺戮。”
“他們在攻入一個叫做南京的城市後，對著無辜的百姓揮起了屠刀。其實這個時候，這個城市都已經被他們佔領，也沒有什麼人還在頑抗，按道理說，這個城市已經屬於他們的財產。可是，這些倭族卻是純粹為了取樂，對著沒有戰鬥力的平民，展開了一次屠殺。”
“屠殺平民？這，他們瘋了麼？”林清嵐有些驚異：“既然已經佔領了，為什麼還要屠殺？”
雲笑沒有回答，而是自顧自的說著：“而且他們不是一般的屠殺。華族自己以往的戰爭也有屠城，但是那些屠城都是為了戰爭的勝利，比如瓦解敵人的抵抗意志等，哪怕是一個叫曹操的人拿人肉做軍糧，那也是為了自己士兵的生存，雖然殘忍，卻更多的是無奈。但是倭族卻不一樣，他們不是為了瓦解敵人的抵抗意志，也不是為了減少敵人的兵員，而實在的就是為了取樂。”
“取，取樂？？”林清嵐只覺得完全沒辦法理解，殺戮為什麼會是取樂？
“他們開心的會剖開未成年少女的腹部，取出子宮燒熟吃掉，討論是十三歲的少女子宮更好吃，還是十二歲的更鮮嫩；他們會大笑著刨開孕婦的肚子，取出胎兒在孕婦的面前摔成肉泥，以孕婦的哀鳴為樂；他們會興致勃勃的用平民做練習揮刀的刀靶，他們會歡樂的用早已投降的平民進行砍頭比賽，比誰在一定時間內砍掉的頭顱最多最快……”
林清嵐聽的毛骨悚然，說不出話來。
“是的，他們殺人的目的，不是為了自己的生存，不是為了戰爭的勝負，而純粹就是為了取樂。”雲笑苦笑了起來：“他們是真的覺得，虐殺同樣的人類，屠殺毫無反抗能力的同類，是一種很快樂的事情。”
“怎麼……怎麼會有，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林清嵐顫抖著，凝元階的修士，居然因為一群凡人的舉動而感到恐懼，當然……更多的是憤怒。
“是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雲笑嘆道：“這個民族彷彿天生就與其他的人族不一樣，他們的骨髓裡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殘忍。在幾十年後，他們已經成為一個很富裕的國家，他們卻仍然很喜歡去捕殺一種並沒有太大經濟效益的獵物。那種獵物叫海豚，是一種被其他人類都認為應該保護的，完全沒有威脅的很可愛的動物，幾乎所有人都反對屠殺這種對人族毫無威脅的生命。而倭族就偏偏喜歡殘殺這種毫無抵抗力的，甚至經常救人的動物，事實上他們根本不是為了吃，而是為了滿足殺戮的慾望。已經弱小的他們無法對其他的人類進行虐殺，於是就將虐殺的物件換成了最善良的海豚。”
“其實……君子遠庖廚，並不是虛偽，而是聖賢認為，如果能保持對哪怕是食物的憐憫，那麼至少不會變成倭人一樣的變態。就好像你剛才對那些魔爪龍的憐憫，這其實讓我很開心，因為一個對妖獸也會憐憫的人，那麼他絕對不會成為一個以殺戮為快樂的變態瘋子。殺戮並不代表惡，但是將殺戮本身作為樂趣……呵呵……”
“我們生存在這個世界，為了本身的生存，本身就迫不得已要去殺戮。”雲笑伸出手，拍了拍林清嵐的肩膀：“就算是素食主義者，可是植物難道不也是一種生命麼？魔角龍魔爪龍也一樣，它們成長的過程中，也捕殺了無數的其他生命，比如樹貓，比如酒猴，比如鼠龍等。它追擊你我，是為了生存而捕獵，我們設下埋伏，同樣，也是為了生存而捕獵。我們之間沒有善惡，只為各自的生存。”
“我以前有遇到過一位智者，他每次吃飯前都會對他的飯食說話。”
“對飯食說話？”林清嵐雖然早已習慣雲笑跳來跳去的說話方式，但是這次也仍然感到很奇怪。
“是的，他會對他的飯食說‘感激你，我的食物。感激你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會帶著你們的烙印，去繼續感受這個世界。直到某一天我成為其他生命的食物。’他也會殺雞殺鴨，但是他卻從不浪費，他會很認真的吃掉每一份成為了他食物的東西。他認為每個生命都是平等的，大家都在這個世界上互相的為了各自的生存而努力。每一個生命消逝後，消失的只是生命的形態，而不是生命的烙印。”
“生命形態？生命烙印……”林清嵐有些迷糊：“我，我不大懂……”
“呵呵，不懂沒事，這個確實有些深了。總的來說就是，如果是為了各自的生存，那麼無論是殺戮還是戰爭，事實上都不存在對與錯，不存在善與惡。”
“那，那什麼才是對錯與善惡？”
“嗯，我也不敢隨意下結論，但是我覺得……應該是殺戮的目的吧。”
“目的？”
“是的……就好像我剛才說的，我們與魔爪龍，無論誰殺誰，都是為了自己的生存，不存在善惡。而像倭族那樣，為了取樂或者說發洩而去殺戮，才是罪惡與邪惡。因為那些生命的消逝，不是為了另一個生命的生存與繁衍，而是純粹為了滿足那種變態的殺戮慾望。那些生命的消逝，沒有讓其他的生命活下來，那些生命被浪費了。”
“我……我有點明白了。”林清嵐不知不覺的已經抬起了頭，眼中有光：“我們捕獵，是為了我們的生存，每只被我們殺戮的魔爪龍，都會是我們生存下去的養分，我殺了它們，但是我會延續它們的生命，我們替代他們而活下去，就好像魔爪龍以樹貓的生命作為自己存活的養分。但是，我們不能無故的去殺戮，不能把殺戮當做一種樂趣。”
“你終於明白了。魔爪龍當時的情景讓你覺得它們也是有著親情與愛的生命，所以你覺得殘忍。但是我們也並非是邪惡，無非是種族之間的競爭。只要還是生命，無論是我們還是魔爪龍，都無法避免殺戮與戰鬥。”
林清嵐的眼睛越來越亮：“我真的明白了！就好像師兄你說的那位智者，我……我會帶著那些被我殺死的魔爪龍，我會帶著它們的烙印，去感受這個世界！它們因我而死，但是它們生命的烙印還在，就在我的生命中！”
“還有一點。”雲笑淡淡的道：“我們贏了，還會對魔角龍憐憫。而那些不知憐憫的魔角龍贏了，他們會對我們憐憫麼？當然不會。所以……”
“我明白師兄你的意思！我們要更強大，因為我們這種心中有憐憫的人贏了，才有資格對別人去憐憫！如果我們輸了，那就連這最後的憐憫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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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不錯，有精神了？”
“嗯！”
“很好，那麼，現在我們去歸還這些蛋吧。”
“歸還蛋？”
“是啊，我們捕殺魔爪龍是為了賺錢，但是這些蛋，卻不值錢。”
“所以，所以我們要去將這些蛋放回去？好啊！”林清嵐的眼睛亮了，卻還帶著幾分疑惑：“可是，可是這些蛋不是也能賣錢麼？師兄，我又迷糊了，我們……我們到底應該怎麼做？到底是殺還是不殺？”
“是可以賣錢，但是十個蛋也不如一隻成年魔角龍值錢不是麼？”雲笑望著密林的深處，聆聽著那些未成年的魔爪龍的哀鳴，認真的道：“我們需要錢，但是……我們更需要底線。我答應過它們，它們最後願意為了這些蛋而不傷害你，那麼，我就會將這些蛋歸還給它們。”
“我們都是普通的生命，我們的生存離不開殺戮。”
“但是……我們是人。是人，就應該有道德的底線。我們為了生存而去殺戮，而我們也會為了底線而去保留生命。”
“君子遠庖廚不是虛偽，而是……試圖保留住我們心底那一份超出生物本能的——”
“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