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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謝道年一出門就看見了袁三的車停在了自己家門口。

他走過去,敲了敲車窗,片刻車窗搖了下來,露出袁三憔悴的臉。

“大哥,我是不是特沒出息?”

謝道年開啟車門,坐了進去,看了看積滿菸頭的菸灰缸,也沒說話。“我們有多久沒去大院後面的山坡了?”

袁三楞了楞神,很快反應過來,踩了一腳油門往南門的方向駛去。

這座六朝古都,處處都隱藏著秘密。所謂的大院後面的山坡,是屬於謝道年與袁三關於童年與青春的所有秘密。

對於住在大院裡的子弟來說,高牆裡面的世界也有等級之分,比方說拉幫結派,軍委大院的孩子們看不起政府大院裡的孩子,而政府大院的孩子們卻因為住在市中心,得了地勢偏偏又瞧不起那幫在南門邊上在郊區山地裡滾來滾去的部隊子弟,然而對於身處鬧市區的這些男孩子而言,那片依山傍水的小山坡,是禁地卻亦是嚮往。

是哪一年呢?或許才剛剛十一二歲吧,經不起挑釁,一撥孩子就浩浩蕩蕩地衝進了南門的部隊大院裡,決鬥的地點定在大院後面的小山坡,三十多個孩子打得不可分交,可這些細皮嫩肉的高幹子弟哪裡經得起依著地勢之利的那群成天見慣了部隊拳腳功夫的孩子的拳頭和磚頭,沒幾下就潰不成軍。

“當年你那股狠勁,我到現在都還記得。”路並不遠,謝道年看著記憶裡熟悉的山坡出現在眼前,突然感嘆道。

袁三下了車,徑直往山上走,情緒似乎比剛才振奮了許多,拉了一把謝道年,“大哥,還記得那個山洞嗎?”

怎麼會忘記呢?謝道年的額頭滴著血,他原本就沒打算參與這場鬥毆,一直拉著袁三不要去,可沒想到到了現場卻控制不住場面,分明是年少輕狂的年紀,明明是勸架,後來不知被誰推了一下,也忍不住加入了這場混亂的爭鬥。只是不知道是被誰扔的磚頭砸中了額頭,血就一直往外冒,袁三看著謝道年的樣子,這個當時比他還要矮一頭的男孩子不知道怎的發了狂,兩眼充血,一隻手拿著磚頭,一隻手抓著他,把謝道年護在自己的身後,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往山坡的深處走去。

走著走著兩個人就迷路了,打鬥的聲音漸漸消失,天色也暗了下來,兩個孩子這才有點後怕,下山的路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當年還是你發現的那個山洞,頭都破了,流了一臉的血,居然還能看見前面有個山洞。”袁三想著想著就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

“進了山洞才發現其實你傷的比我還重。”謝道年顯然也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他真的不知道,直到就著夕陽的餘光,才發現袁三的背後居然被人劃了長長的一道口子,衣服都破了,因為穿的是深藍色的校服,竟一時沒有發現其實血早就把衣服浸溼了。

所謂的山洞應該是當年抗戰時期廢置的防空洞,一直走進去了二十多米,發現還有一道鐵門,鎖已經生了鏽,可見這裡已沒有人來過了。

兩個人就在這個空置的防空洞裡待了一個晚上,一直等到遠處響起了呼喚的聲音,才渾渾噩噩地清醒過來。

那場鬥毆還是震驚了大院雙方的父母們,後來謝道年的額頭上縫了7針,袁三的背後直到現在還有一道深深的傷疤,處理的結果當然是各大三十大板,唯一讓人有點意外的是,後來他們查出了拿匕首的那個男孩聽說送去了勞教所。

對於這些孩子們而言,青春就是一場接著一場的挑釁和揸架,掛彩和落紅都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這一場架能他們記憶猶新,不只是結果異常的慘烈,只是從那以後,兩個人就真的成了兄弟,保護著只有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

那個山洞,他們後來來過無數次。

一開始,只是探險。開啟了生鏽的大門,發現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寶藏。

後來竟成了他們的秘密的根據地。山洞裡有著兩個人留下的痕跡。

一些是童年時捨不得丟棄的玩具,一些是年少懵懂時收到的情書或者卡片,更多的是兩個人一起在山洞裡共同守護的記憶。

“大哥,何思嘉有沒有跟著你?”那個個頭矮小一點的男孩看著身材瘦削的男孩搖了搖頭,滿意地笑了出來。

“大哥,等你以後娶了何思嘉當媳婦,你也不能帶她到這裡來。這裡只有咱們兩兄弟才能來。”

兩個男孩子相視而笑,學著武俠小說裡的橋段,咬破了手指在山洞的牆壁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歃血為盟,男兒郎之間的情誼。

……

“喲為,你輕一點,怎麼下手比我媽還狠,早知道就回家了,隨便貼個創可貼就好了,你包成這樣,回家給老爺子一看,什麼都完了。”

“早跟你說了,別跟他們計較,經不起人家削,就衝上去了,你也不看看,人家多少人,你這成天喊打喊殺的樣子,早晚要吃虧。”

高個子的男生拿著棉籤沾著酒精小心翼翼地處理著矮個子男孩手臂上的傷,一邊包紮一邊嘮叨,惹得受傷的男孩子一陣呲牙咧嘴。

……

“袁三,我高考結束之後就要走了,你有什麼打算?”他脫下了深灰色的校服,躺在山洞門口的石頭上,看著茫茫的夜空,不知道是在為自己的前途惆悵,還是為即將到來的離別惆悵。

躺在他旁邊的男孩子身高猛竄了十幾公分,再也不是當年跟在他後面的矮個子男生了,他故作瀟灑地說,“你又不是不回來了,等你回來,這長安的地盤可就姓袁了。”

……

如今想來,這記憶竟如此綿長。他視他若弟,他待他如兄,這情誼彷彿早就植根於記憶,植根於骨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從大院的幼兒園?是從子弟校開始?還是在這個山洞裡,他跟他一起經歷成長的陣痛,青春的懵懂,亂愛的互傷以及不可訴說的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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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山洞其實並不遠,但因為在山坳處,其實發現的人很少,走了二十多分鍾,謝道年覺得腿有點疼,皺了一下眉,坐在山洞門口的那塊石頭上。

“大哥,你要跟我說什麼?”袁三習慣性地掏出煙盒,點燃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

“你還記得讀初三那年,你為了隔壁班的穿白裙子的那個女生,跟高二那幫男生打架的事情嗎?”

“怎麼會不記得?”袁三吐了一口煙霧,他明明個子矮小,可生來就有股狠勁,例如當初他一個人拿著磚頭逼退那一幫部隊裡的男孩子護著謝道年到了這個山洞,再例如他就是為了一個女生,跟高二那幫男生打了一架,還把其中一個男生打得進了醫院,聽說是鼻樑骨骨折,他因為這件事挨了處分,復讀了一年初三,可轟轟烈烈完了,他居然不記得那個白裙子女生叫什麼名字,而他又是為了什麼跟那幫男生打了那一場架,連命都不要了,他好像就是這樣,骨子裡就是這麼莽撞,所以才無畏,才膽大,才混身上下都是一股戾氣,說得好聽點叫江湖義氣,說的不好聽或許就是魯莽吧。

“大哥,你是不是擔心我做傻事?”袁三把菸頭掐滅,才緩緩開口。他當然知道謝道年的用心良苦,他帶來他這個山洞,是告訴他,這一輩子他都是他的兄弟,更重要的是,他要讓他記住以往的自己,那一身揮之不去的戾氣,他終究還是擔心他做傻事。

謝道年沒有開口,靜靜地看著他,許久他才說,“終究你那性子會害了你。”

“大哥,你錯了。”袁三的嘴角突然扯出蒼涼的微笑,“一開始,我也以為自己會,我還沒出來的時候,就在想,想了若幹種方法,我把那男的廢了?還是把她廢了?想得咬牙切齒,想得腦門都在一陣陣抽痛。可我一看見她,心就軟了。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我就覺得終歸還是自己對不起她,跟著我吃了那麼久的苦,後來日子好過了,我也沒多少時間陪著她,更何況現在的我什麼都沒了,我有什麼資格繼續留著她?”

謝道年有些震動,他真的沒有想過袁三會是這樣的心思,在他的心裡,袁三就是他的弟弟,莽撞的,敢愛敢恨的,做事不記後果的,天塌下來他也不會眨眼的,但他從來沒發現原來他也有死穴,也有放不下,愛不了,甚至連恨也無從恨起的人。

謝道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的事,我不好多說什麼,之前一直擔心你衝動不計後果,所以一直瞞著你,既然你想明白了,我也就放心了。”

“想不想的明白都是這樣了,我昨天已經跟她說了,她要走,我也不跟她計較,要是留下,我就跟她好好過。這之前的事情,我就當……當什麼也沒發生過。”袁三苦笑,但說出話卻無比的堅定,帶著千頃的決心。

山坳裡的風吹得臘蠟作響,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謝道年彷彿想到了什麼神情有些震動,

“袁三,我有沒有告訴你,其實我很羨慕你。”

袁三轉過頭,拳頭敲了一下謝道年的胸口,“怎麼,我都進去一年多了,你還沒把麥家那丫頭搞定?”

謝道年苦笑,搖了搖頭。

“大哥,雖然一直以來你都在前面罩著我,從小到大,你說什麼我都聽著,你那些道理都是對的,可這件事,你還得聽我說。這句話,我憋在心裡很多年了,這麼多年來,我堵得慌,看著你更覺得難受,雖然知道你不愛聽,但我還是要說。”

袁三的神情突然變得正經起來,再也不是往常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當年你叫我幫你送走麥嘉,我沒你那麼多彎彎心思,只當人家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就真的幫你把她打發了。可後來那幾年,你又一個人在那憋著,誰也不說,我就不明白了,明明你不是沒有那份心思,為什麼就偏要做出那副冷心冷腸的模樣呢?”

“袁三,你知道有句話叫作繭自縛嗎?”謝道年看著遠處,自嘲地說。

袁三也是頂聰明的人,瞬間明白了他的心思,忍不住說,“你自己都想明白了,為什麼還這樣拖著?還是你真以為人家會等你一輩子?”

“她要結婚了。”

“那又怎樣?”袁三自覺地反應。

是啊,那又怎樣?

謝道年也不知道是在問袁三還是在問自己,“要是我活不了幾年了呢?”

“呸呸呸,別聽那些庸醫的,之前你那腿不就是被那幫庸醫治成現在這樣了,後來給你換腎的醫生跟你說啥了?三年?五年?現在呢,還不是好好的?”袁三一臉地不屑,“敢情你就因為這個?”

是,但又不全是,可那又怎樣?

謝道年突然覺得心裡有一道亮光劃過,瞬間通明。是啊,那又怎樣?

電光火石間,他覺得好像脫下了長久以來的枷鎖,渾身上下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拍了拍袁三的肩膀,終於不再開口。

兩個人下了山,來之前,一個心思重重,一個焦慮不安,可下山的時候,一個心無旁騖,一個知非即舍。

山洞還是以前的那個山洞,人還是以前的人,秘密好像來過,又好像被風吹散了。就如同若干前的無數次的相聚,來了,又走了。留下了一地煩惱,封閉於山洞,留給山聽留給風聽,然後孑然而去,重複灑脫,重新上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