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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 沒有皮哪有臉

孫延成不是傻子,但他還是學會了怎麼開玻璃店。

而且一學就會。

梁進倉這個師傅教得好——當然,只要別列方程式,別講原理就是好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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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之孫延成幹了半輩子木匠,對於應用於傢俱上的這些東西,肯定一說就通。

開個玻璃店而已,這裡面需要的技術,對他來說基本上就像戳破一層窗戶紙那麼簡單。

這年頭離藝術玻璃的興起還早呢,玻璃店的業務可以說還比較粗糙和簡單。

首先就是現在蓋房子全是玻璃窗了,需要到玻璃店定製、裁割玻璃。

深加工基本就是把玻璃畫成風景畫,以及做成鏡子。

這些都是傢俱做好以後,根據傢俱的尺寸,來店裡定製。

其他還做一些玻璃匾額,穿衣鏡一類的出售。

這裡面真的沒多少技術含量。

但是,對於這年頭的人來說,孫延成突然在鎮上開這麼一個玻璃店,那絕對是技術含量相當高,相當先進的買賣了。

雖然早就已經放開了,允許個人經濟的存在,而且從今年開始,私營工廠也正式得到了政策的允許和支援。

但是,在地方上,對於私營經濟那個緊箍咒卻是沒有完全放開。

政策上允許了,可在一些具體的操作、審批過程中,相關部門往往要這個審查,那個不合規。

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依然戴著有色眼鏡看待私營經濟,各種設置障礙。

不過,以孫延成在鎮上的影響力,他要申請營業執照,開一家玻璃店,還真沒人敢給他找毛病。

順順利利就給辦了。

小梁的辦事效率更是沒得說,直接拉著老孫,去秦皇島運來一車玻璃。

其他需要的顏料啊,化工原料了,工具啊什麼的,小梁都列個清單讓老孫拿著,帶著他去縣城買了一趟。

知道門兒了,以後缺什麼他自己來買就行了。

這師父當得,直接不是師父領上門,而是師父拎上門,巧妙在個人。

沒有半個月的功夫,玻璃店開業了。

老孫腰裡那個大包,自從小梁給他開了那個“方子”以後,也沒用藥也沒抹香油什麼的,自己就開始萎縮了。

等到玻璃店開業,大包也完全消失。

新店隆重開業,除了親戚朋友,木器廠原來那些關係好的老同事,肯定都要來參加宴席,表示祝賀的。

唯一沒來的,就是吳光榮。

孫延成沒通知他。

當然,如果關係好的話,孫延成不通知,他也會不請自來。

畢竟巴掌大一個鎮子,孫延成一下子開這麼大個店,店面之寬敞,快趕上半個供銷社了。

鎮上早已轟動,吳光榮焉能不知道。

只不過,他和孫延成都知道,因為承包那事,孫延成妥妥的屬於被斷了財路。

倆人已經算是撕破臉了。

吳光榮也沒臉來見孫延成。

梁進倉偷著問孫延成:

“鎮上有了這麼便利的玻璃店,木器廠肯定也要上馬新樣式的櫥櫃了。

要是老吳那邊過來定製,你接不接?

木器廠啊,對你來說這可是最大的客戶?”

孫延成撇著嘴,一臉不屑地“嘁”了一聲。

“老孫,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是不是有點心胸狹窄了?”

老孫斜著眼端詳了小梁幾眼:

“老子好好的飯碗,他說砸就給我砸了,我還得毫無怨言,那我還算個人嗎?

再說了,這也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事。

你沒聽咱木器廠的人說,姓吳的,尤其是他那個兒媳婦,恨不能把工人的骨髓都摳出來。

以前咱們幹著的時候,木器廠的工資全鎮最高。

現在讓他們接手,工人工資成了全鎮最低。

我看大家夥也別要錢了,給他白乾算了。

他們一家子算些什麼狗叼玩意兒!

還想讓老子跟他們來往,下輩子吧,不,下輩子也甭想。

還最大的客戶,掙多少個萬老子也不稀罕!”

小梁問道:“你這麼堅決,難道就不怕別人說你氣量小,太記仇?”

“他們願意說,我也沒辦法。”孫延成說著壓低聲音,往小梁這邊湊了湊:

“本來這些話我也不願意說,但我可以跟你說。

我聽咱廠的人說,姓吳的現在開始偷工減料。

還有搞了什麼流水線生產,其實就是粗製濫造。

做出來的東西根本就裝不起來,卯不對卯,榫不對榫,末後就是硬砸進去的。

有的因為硬砸還把榫子給掰斷了,就是拿水膠粘上,再釘進倆釘子糊弄糊弄。

沒法說,越來越不幹人事了。

你說他們就做這樣的傢俱,鑲上我的玻璃,我的鏡子,我不是跟他們砸門頭?”

梁進倉默然不語。

其實,剛才孫延成說的話,就是他想說的。

現在木器廠生產那些粗製濫造的傢俱,如果用上孫延成的玻璃和鏡子,到時候,肯定連孫延成一起臭著。

可是,這樣的話自己說不出口。

因為自己和小姑去木器廠參觀過,黃秋豔為了顯擺,皮裡陽秋幾乎就透露了偷工減料的事兒。

人家把實情告訴了自己,然後自己再跑出去滿天下宣揚,這個人品就有問題了。

但是,如果這些事是木器廠的工人說出來的,讓孫延成知道了,那就沒辦法,吳家父子也堵不住所有工人的嘴。

既然孫延成把事兒都看明白了,梁進倉也就放心了。

不過他還是另外囑咐了幾句。

“這回你知道那天在你家,我說給你開個方子,為什麼讓你的徒弟出去了吧?

不是不相信徒弟,是任何人都必須揹著,開玻璃店這點技術其實就是一層窗戶紙。

你要是不把它當絕密,當著誰也嚷嚷,其實是一學就會。

萬一哪個徒弟喝醉了酒禿嚕了,讓姓吳的給學了去呢?

這回你也看明白了,姓吳的恨不能天底下的錢都讓她們一家人賺。

要是發現玻璃店這麼好的生意,還不得立馬要在木器廠前面的門頭房開一個店,然後想法設法把你擠死啊!

所以,以後你制鏡子的時候,必須另外開一間屋。

所有的配方,還有怎麼弄,儘量不要讓人看了去,搞得神秘一點。

還有玻璃上畫風景畫,儘量不要讓亂人進去參觀。”

孫延成聽得額頭一層細汗,一點沒錯。

姓吳的看到玻璃店對木工活來說如此重要,他們還不得想方設法學了去,然後再把自己搞死啊!

為什麼自己的木頭腦子就沒想到那一層呢。

是太老實了?

還是太善良了?

還是不知道防備別人?

還是腦子裡缺少一根非正常思維的筋?

小梁看他那副樣子,有些好笑說:

“其實也不用那麼緊張,你只要防著姓吳的就行了。

也不用防備時間長,最多堅持一年,甚至也就堅持半年,相信你就是教他們,他們也不學。”

孫延成大惑不解:“為什麼?”

小梁故作神秘地笑笑:“到時候你就知道為什麼了。”

其實,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還不是梁進倉從木器廠現在的經營方式來看,估計到老嗚們堅持不了一年,木器廠就得讓他們給搞黃了。

工人也得跑光了。

那時候老嗚們焦頭爛額,木器廠的屁股都擦不乾淨了,哪裡還有餘力去搞玻璃店。

然後小梁突然又想起了什麼:“還有哇,玻璃上的風景畫你可以自己畫和移畫相結合,把移畫弄得神秘一點——”

孫延成又聽不懂了:“移畫?什麼是移畫?”

“移花接木啊,這個都不懂!”小梁笑道,“所謂移畫,就是把一副印刷出來的畫面,移到玻璃上。”

孫延成呆了呆,不禁撓了撓腦袋,感覺太神奇了:“小梁,這個技術你也會?”

“技術我肯定會,不過這就像變魔術,光有技術還不行,還得有道具。

其實所謂的移畫,用的是專用畫。

用特殊顏料印刷成畫。

你買這種畫回來,在上面刷一層水膠,平整粘在玻璃上。

等稍微幹了以後,再把紙從玻璃上揭下來,顏料就全部留在玻璃上了。

效果就像在玻璃上印刷一樣,特別好,還特別省勁。”

“現在的東西真是太先進了!”孫延成驚叫起來:

“有這麼好的東西,我還用的著一筆一劃地去描了?

你趕緊把移畫給我弄來啊!”

“現在弄不來,咱們這裡沒有,我知道外地有賣的,等過兩天我出去送貨的時候,給你捎回來,你現在還是手工畫就行,老婆孩子齊上陣嘛。”

好吧。

孫延成發現,人真是個不知足的動物。

就是不用移畫,現在這套工藝在鎮子上,就已經是相當先進。

相當神秘了。

玻璃店開業大吉,這成了所有木匠們的福音。

以前僱主要求的新樣式,因為缺少鏡子和玻璃畫,他們也沒法做。

現在鎮上有這麼個店,主人想要什麼花樣他們都敢做。

做出來以後需要什麼玻璃或者鏡子,直接去鎮上定製就行了。

至於夏山木器廠全面開花,想要壟斷整個夏山鎮的木匠活,把所有散戶木匠的飯碗全部擠掉。

那只不過是木器廠的承包人財迷心竅,被豬油蒙了心。

你那麼大一個木器廠,每年上交五萬五的承包費,廠裡養著那麼多的工人,還有大汽車什麼的,那是多大一塊費用啊。

怎麼跟散戶木匠相比?

散戶木匠的成本就是木匠技術和一身力氣,掙一分就是賺一分,就能實實在在地揣進自己的腰包。

而木器廠呢,要掙多少個一分,最後才能輪得到自己往兜裡揣一分?

現在的木匠收入有兩種方式,有人請他,就去給人打傢俱,掙工錢。

沒人請的時候,就自己買樹,在家做傢俱,做好了去集上賣。

木器廠在周圍所有鄉鎮的大集上,都放了傢俱售賣。

木器廠剛開始全面開花的時候,確實把所有木匠嚇了一跳,覺得自己飯碗要砸了。

可是後來想想,如果自己做傢俱沒法賣了,大不了以後全靠出去給人打傢俱掙工錢,無非就是收入少了點,總不至於餓死。

木器廠不會把廠裡的工人全部撒下去,誰家要打傢俱,木器廠也全部包了吧?

可是再後來,木匠們發現,木器廠的傢俱就是名聲唬人。

乍一聽是木器廠生產的,以為是工廠貨,很高大上。

可是老百姓近來反應,木器廠的傢俱做得根本不好,賣得還貴。

沒多少日子,木匠們的收入恢復正常。

木器廠全面開花,放在大集上的傢俱,無人問津。

吳光榮慌了,打下那麼多的傢俱,辛辛苦苦拉到大集上,銷售量為零,這誰受得了啊這個!

看來是傢俱不適銷,花樣不夠多,不夠時興啊。

要說時興,肯定是帶玻璃畫,帶鏡子的大廚。

可是,他們要是去縣城定製玻璃和鏡子的話,這麼遠往往返返地成本很高,而且易碎品運輸很成問題。

鎮上倒是有一家玻璃店。

可是,玻璃店開業的時候,老嗚作為多年的同事連到場都沒到場。

更沒隨禮。

已經是把孫延成給得罪死了。

嗯,得罪死了也得去找他。

伸手不打笑臉人,咱們上門跟他說點好的,老孫這人吃軟不吃硬。

再說,咱們木器廠是去買他的玻璃和鏡子,是給他送錢。

他開著個店,豈能送上門的錢都不要?

——以上這些話是兒媳婦黃秋豔教訓公公的。

不但要去跟他談合作關係,還要吳廠長親自去才行。

別人去的話,也許老孫覺得不給他面子,反而把事兒做夾生了。

於是,公公老嗚親自硬著頭皮,厚著臉皮,光顧老孫的玻璃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