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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 有人找事

其實梁秉海這個村長當得,跟肥田那時候完全不是一回事。

肥田當村長的時候,那是根正苗紅,不管是公社裡還是縣裡,對他都高看一眼。

他也確實能給村裡要來好處。

在村裡也就能說一不二。

可是梁秉海就不行了。

現在大包幹了,村民都是個人單幹,基本上沒村委什麼事兒。

再說梁秉海這個村長雖然由代理轉正,但是在鎮領導的眼裡也沒什麼特色,就是認識他,知道他是梁家河的村長而已。

既不能給村裡要來什麼福利,這年頭也沒什麼好福利可要。

在村裡沒什麼壞名聲,但也絕對沒有說一不二的威嚴。

再加上姓宋的對他這個村長一百二十個不服。

所以秉海村長在村民面前,說話幾乎沒什麼分量。

尤其像大算盤子這樣,既有錢,又滴水不漏為人精明,對於秉海這個當村長的,幾乎是嗤之以鼻。

所以秉海村長來給他的本家梁秉禮求情,大算盤子毫不客氣地裝傻充愣。

梁秉海碰一鼻子灰,灰溜溜回去跟秉禮說了一聲,就又灰溜溜回家了。

心裡雖然很憋屈,很生大算盤子的氣,但也毫無辦法。

現在大算盤子見大倉要告他,知道害怕了,知道秉海村長的重要性了。

晚了!

梁秉海推說肚子不舒服,要趕緊回家吃藥,堅決拒絕了大算盤子請吃酒的邀請,回家去了。

大算盤子更加擔驚受怕起來。

而且在家裡是越想越怕。

第一,一直以為大倉沒錢,現在來看,大倉很有錢。

大算盤子是村裡的有錢人,他知道錢能通神的道理,所以對有錢人具有天然的畏懼感。

第二,大倉只不過上到小學,就能透過自學考上大學,而且是全縣第一的成績。

這說明大倉很聰明,很有文化,懂得的道理一定不少。

他既然在街上公開宣稱要去告狀,告放高利貸的,就不會是單純的嚇唬人。

大算盤子越想,這事越是成了真的。

甚至他想到,也許不用到明天,今天晚上會不會就要有人來抓他?

其實越是聰明的人,越是敏感。

大算盤子很精明,做事滴水不漏,同時也是一個極其敏感的人。

之所以做事滴水不漏,說白了還是因為他始終懷著一顆畏懼心。

再加上對於梁秉禮這事,他自己也感覺虧心。

都是一個村的,把人逼到那個份上,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現在大倉要告他,難道是報應來了?

大算盤子本想親自去大倉家,低頭認錯,求得諒解。

但是左思右想,自己一張老臉豁不出去。

還有一點,要是認錯的話,梁秉禮的利息肯定要退。

還有梁秉禮餓死的三千雞苗,也得讓他賠。

這是他不能接受的。

大算盤子是精明人,同時也是個捨命不捨財的人。

既然梁秉禮的利息已經收上來了,就絕對沒有吐出去的道理。

思來想去,他終於有主意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

於是當夜收拾收拾,跟家裡人交待一下。

他闖關東去了。

這對於大倉來說,可是始料未及的。

他沒想到自己跟田玉發吵了兩句,就打草驚蛇,讓大算盤子跑了。

其實大算盤子跑了,也算對他的懲罰了。

一個人背井離鄉,哪是那麼容易的!

其實,對於大算盤子來說,如果僅僅是放高利貸,這個大倉還真不好對付他。

因為自從64年打擊過高利貸以後,這些年來高利貸不但在農村,就是在城市,也基本消失。

但是改革開放以來,各種經濟活動漸漸活躍的同時,缺少資金的問題就變得尤為突出。

這時候民間借貸就不可避免地扮演了一個重要角色。

比方說吳光榮要承包木器廠,親戚朋友都借遍了。

比方梁秀香承包農修廠,還是大侄子借給她幾萬塊錢的啟動資金。

還有梁秉禮養雞,到處借錢,甚至借大算盤子的高利貸。

也就是說,當生產經營變成個人的事,不管幹什麼,都需要資金。

而此前大鍋飯吃慣了,又有幾個人手裡攢下很多的錢呢!

所以幹事業只能靠借貸。

在這年頭金融體系不完備情況下,民間借貸給經濟補充了不少血液。

上面對於民間借貸,甚至是高利貸,基本屬於預設態度

也一直沒有在利率上劃定高利貸紅線。

84年,在一份《關於貫徹執行民事政策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中,第69條規定:

“有息借貸,其利率可適當高於國家銀行貸款利率。”

這就相當於從法律上承認了高利貸的合法性。

至於高利貸的貸款利率最高能到多少,檔案裡沒有說明。

潛臺詞大概就是說,只要借方自願,能承受得起,多高的利息都是可以的。

就這樣,首先因為社會有大量的資金需求,早就了民間借貸的興起。

其次,大概從政策層面默許了高利貸的存在。

於是在整個八十年代,成了高利貸最為猖獗的時代。

大倉要去告大算盤子,並沒打算告他放高利貸。

大算盤子壞事做得不少,要想告他,讓他受到一定的懲罰,那還不容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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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聽到村裡人傳說,大算盤子闖關東去了。

因為他老婆子在家哭。

大倉一時不能分辨這訊息的真假。

不過既然有這個訊息傳來,即使大算盤子沒去闖關東,那也是暫時躲到親戚朋友家,避風頭去了。

看來這個老家夥還真是滑頭啊。

既然他躲了,大倉就暫時先放過他。

但是他跑了,三叔的損失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吃過早飯,大倉騎著腳踏車,到夏山鎮獸醫站來了。

獸醫站這個單位,這些年一直是個不錯的單位。

在人民公社時期,不管哪個生產隊的牲口有點頭疼腦熱的,都要求到獸醫站。

這兩年來,因為放開養殖,養殖戶多了,獸醫站更是迎來了春天。

因為現代養殖,除了最大頭的飼料,那就是禽獸用藥。

就拿養雞來說吧,雞場的雞們吃的是飼料,喝的是各種藥。

小雞從蛋殼裡蹦出來之後,到了養殖戶的雞場裡,先得喝點高錳酸鉀水一類的,殺殺菌。

然後最長喝的,基本就是青黴素了。

把青黴素倒入水中,調製美味飲料。

其他經常喝殺菌的,防拉肚子的,什麼什麼的,反正肉雞的一生,就是沒病常喝藥的一生。

這些藥物都需要從獸醫站買,並且獸醫站還會提供一定的技術服務。

最大頭的飼料,也是由獸醫站控制著。

現在的獸醫站,基本上就是養殖戶的太上皇。

大倉到了獸醫站的時候,正好是上午繁忙的時段,有養殖戶來買藥的,也有來拉飼料的。

大倉拿出二叔上次開的單子,遞給裡面的工作人員,說是來拉飼料。

工作人員拿過單子看了看,一臉詫異地看看梁進倉。

什麼沒說轉身就往裡走。

梁進倉就跟在他的後面。

那人不耐煩呵斥道:“你跟著我幹什麼?”

“我單子給你了,不跟著你跟著誰?”

那人朝著裡面喊了句:“站長,有人來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