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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 你是哪一頭的?

大倉這幾天一直在家忙活,準備英子升學宴的事。

上次大倉考上大學,親戚朋友得到訊息,也是要來賀喜的。

但是大倉決定不去上大學,賀喜那事也就一一謝絕。

這次英子再次考上全國最好的大學,終於要隆重地接受親朋好友的賀喜了。

記得81年,大倉訂親的時候,全部是母親一手張羅的。

這次,大倉取代母親,一手張羅妹妹的升學宴。

到這種時候,就能看出一個男主人去世的家庭,彼此之間那種微妙關係。

按說,從字面上看,老歪作為繼父,應該是這個家庭的男主人。

但是自從他來到梁家河,來到這個家庭,就從來不會想到他會成為男主人。

他知道如果有什麼讓他去辦,讓他去張羅,不管是對內,還是對外,他都沒有操控能力。

所以老歪永遠就是打雜的身份。

讓他幹什麼就去幹什麼,默默無言,無怨無悔,踏實可靠。

雖然走路的姿勢不好看,但是行走速度並不慢。

而且這種一歪一歪地走路姿勢,也許還加快了行走速度呢。

大倉正在家裡忙活,就見繼續嗖嗖地從外邊歪進來:“大倉,大隊的人來說,你小姑來電話了,讓你去大隊裡回個電話。”

集體解散了,原來的大隊部也變成了村委會,但是絕大多數的村民還會習慣於把村委會稱呼為“大隊”。

大倉到了村委的時候,正好村長梁秉海也在這兒。

所謂“也在這兒”,是因為村委的人,並不是像國家正式人員一樣,到點上班,到點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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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幹部基本上就是民兵性質,扛起槍就是兵,扛起鋤頭就是農民。

村幹部也有自家的承包地,也要下地幹活。

有事,有活動,村幹部會到村委來。

沒事的時候,尤其是農忙,村裡人要是有什麼事找村幹部,只能翻山越嶺地到處去莊稼地裡找幹部。

當然,作為村幹部,只要地裡沒活的時候,都是儘量湊到村委來,處理一些日常事務。

秉海村長一看大倉來了,連忙掏出鑰匙,開啟電話上的鎖,讓他打電話。

人民公社的時候,村村都通電話,那時候都是手搖的電話機。

後來集體解散,有那麼一段時間,各村的電話也零落了。

現在村裡的電話剛剛又恢復不久。

以前的時候,除了駐村工作組,還有村幹部,你就是給老農民一部電話,他也沒有能夠打電話聯絡的人。

但是現在村裡出外的人開始多了,而且有的人家在縣城的親戚用電話也能聯絡上,造成有一部分農民有了打電話的需求。

當然有事的時候,就瞅瞅著想到村委來用村裡的電話。

村裡的電話,是集體的,怎麼可以讓村民想打就打呢!

於是就專門做了一個木頭盒子,鎖了起來。

只露出聽筒,可以隨意抓起來接聽。

原則是不允許任何村民來村委打電話的。

但是,大倉來了,秉海村長總得徇點私情,自覺地開啟鎖讓他打電話。

大倉把電話打到小姑廠裡,這才驚聞三叔被打得進了醫院。

而操刀打人的,居然自己的二舅。

這倆人——在大倉的印象裡,幾乎就像兩顆不在一條軌道上的行星,永遠沒有交集的可能啊。

自己家跟二舅家幾乎就是不上門了,可以說就是介於上門與不上門之間。

親姐弟幾乎不對話了,逢年過節,不管是母親走孃家,還是娘家人來人,彼此都派出孩子去對方家裡象徵性站一站。

可能,就差著斷絕關系了。

大倉都多年沒見二舅本尊了。

自己的三叔就更不用說。

可是現在怎麼讓二舅把三叔給打了呢?

換句話說,根據武力值評估,二舅也打不過三叔吧?

然後二舅現在還在北關村委關著呢!

懷著一肚子的擔心和疑問,大倉放下電話,回家開上那輛小土豆就往縣城趕。

這輛菲亞特大倉買來,打心眼裡就是要送給表姐的。

但是現在表姐還是學車階段,沒有司機在副駕駛陪著,是絕對不允許獨自開車上路的。

所以在表姐考出證來之前,這輛車就是大倉和表姐一起開。

他先去了醫院。

小姑早已經在醫院裡了。

小姑父郎傳慶也在。

三叔鼻青臉腫,躺在病床上,掛著吊瓶。

好在就是拳打腳踢,看著外表挺嚇人,其實沒有內傷,沒有什麼大問題。

掛吊瓶就是打消炎針。

小姑眼睛紅紅的,明顯剛才哭過,一看大侄子來了,眼圈兒更紅了。

大倉先問過三叔的傷情,確定沒事之後,又問打架原因。

三叔把當時的大致情形又給大侄子描述一遍。

基本就成祥林嫂了。

一開始跟小妹夫描述一遍。

然後小妹來了,又描述一遍。

現在給大侄子描述,已經是第三遍了。

雖然就是實話實說,也沒添油加醋,但是他對於邀請魏老二一起吃飯的原因,有意隱瞞了。

他不想跟任何人說,自己感覺大侄子給做得太多,感覺虧欠,總想乾點什麼給大嫂和大侄子出點力。

只是說因為魏春平是大倉的二舅嘛,一塊兒開會碰上了,就想在一起喝點酒。

畢竟是親戚嘛。

沒想到話不投機就打起來了。

大倉一聽三叔的話裡邊有所隱瞞。

至少對於為什麼要跟二舅一塊兒喝酒,一開始態度還很友好,這個原因大倉也不想深究。

因為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二舅以及另外同行的三個人,還在北關村委關著呢。

大倉想了想,問小姑父:“小姑父,村委把四個打人的關在那裡,準備怎麼處理?”

小姑父道:

“農村人到了縣城還敢這麼厲害,打了俺街上的親戚,總得讓他們吃點苦頭。

看來他們不經常進城,不知道城裡人的厲害。

吃了苦頭接受點教訓也不是壞事。

然後讓他們村裡的幹部來領人。”

“是你讓村委把他們關起來的嗎?”

“這還用我說!”小姑父說道:

“不光是俺們北關,哪個街上不是這樣?

農村人到了我們的一畝三分地,夾著尾巴不挨欺負就燒高香了。

還敢欺負別人,肯定不能輕饒了。

就是俺們街上的親戚,也不是他們能打的。”

大倉苦笑一聲:“小姑父,那打人的可是俺二舅啊,這也是親戚。”

小姑父還沒說什麼,病床上的三叔已經叫起來:

“大倉,你不會想讓你小姑父給那個打人的王八蛋求情吧?

我可是你的親三叔。

我就問你,是叔叔親,還是舅親?”

小姑也憤憤地說:

“先不說哪個更親。

就說你這個二舅,好像自從你爹去世以後,就再也沒踏進你家的門是吧?

這事誰不知道,還不是覺得你爹去世了,你家孤兒寡母的。

他就是怕連累他唄。

這樣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你對他還有親情?”

“親情是不多了。”大倉實話實說道:

“可是,他不仁,咱不能不義啊。

走到哪裡,他也是俺二舅,是俺娘的親弟弟吧。

你說我不知道這事便罷,但是現在知道了,我肯定不能不管。

畢竟作為他的親外甥,我的責任放在這裡。”

三叔叫道:

“大倉,你對那麼個混蛋舅有責任,難道對你親三叔就沒責任了嗎?

我就問你一句,你三叔讓人打了,甚至說讓人殺了,你不給你三叔報仇,誰給你三叔報仇?”

說到這個話題,三叔的眼睛裡都滿是淚水。

因為三叔只有三個女兒,沒有兒子。

也就是說,在三叔的心目中,等到自己百年之後,大倉他們這些親侄子,就當親兒子用了。

女人是沒資格進墳地的。

逢年過節,添土上墳,不就靠這些親侄子嗎?

要是三叔出個什麼事兒,比方說上次讓大算盤子坑了,不就是侄子管用了嗎!

現在三叔被人打,侄子就得給自己報仇啊。

怎麼能不報仇,還想把仇人保出來呢?

三叔心理不平衡。

難受啊!

其實還有一點,三叔心裡還覺得委屈。

畢竟是他出於一片赤誠之心,想為大嫂和侄子做點事,這才不計前嫌跟魏老二攀扯的。

所以不管從哪方面說,侄子都必須要堅決地站在自己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