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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少活幾年也願意

人在最低谷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安慰。

黃秋豔多麼希望梁進倉能主動跟她說說話。

她知道從第一次相親開始,他就喜歡自己。

可她又知道,前未婚夫有多麼恨自己。

因為自己編排他,說他在村裡是三隻手。

現在他跟孫玉業成了最好的朋友,孫玉業肯定會跟他說這事。

不過她猜錯了,孫玉業還真沒把黃秋豔說梁進倉是三隻手這事說給他聽。

因為三隻手的名聲太難聽了,孫玉業怕說出來梁進倉會很難承受。

而且通過觀察,孫玉業相信,梁進倉當了工人以後肯定痛改前非,已經不再偷東西了。

梁進倉也逼問過幾次,問他為什麼要針對自己,把自己整得差點幹不下去了?

孫玉業支支吾吾,一天說一個理由。

解釋一件事,最強大的理由就是只有一個理由。

理由多了,互相推翻,就變得沒有理由。

梁進倉也懶得理他。

反正只要你不再禍害就謝天謝地。

現在的孫玉業不但不再禍害他,成了他的小跟班,而且簡直把他當大老爺伺候。

苦活累活不用他幹,輕活兒也不大用幹了,梁進倉發現再這樣發展下去,自己快成脫產幹部了。

早上上班不久,工勤人員來車間挑人,今天要去縣城拉圓材,讓大件車間出三個人。

抬圓材裝車,是最重的活兒,當然是新來的學徒去。

梁進倉就不用去了,他已經快成脫產幹部了嘛。

三個孫子被選出來,就要跟著工勤走的時候,吳新剛溜溜達達進來了。

用挑剔的眼光看著那三個學徒,指著其中一個個子矮小的說:“你不行,又矮又瘦,沒有勁兒。”

然後在車間裡搜尋其他新學徒的陌生面孔,最後目光定格在梁進倉身上:“喂,那個個子高的,跟著去裝車。”

梁進倉正要跟著走,孫玉業給攔住了:“新剛,小梁要給我打下手,走不開,你換個人吧。”

“你換個打下手的吧,”吳新剛說,“我就要他了,個子高,抬木頭有勁兒。”

吳新剛看明白了,孫玉業就是故意不讓梁進倉去的。

那天梁進倉救了孫玉業,吳新剛在場,又不是不知道。

但是救了人,就變成大老爺了?

這還吩咐不動了!

孫玉業也看明白吳新剛的心思了,不高興地說:

“換個人去又不是不行,你非得跟我較勁是吧?

他給我打下手配合得挺好,我說了還不算了?”

吳新剛牛逼哄哄地說:“你算個老幾你說了算,你以為你是廠長?”

孫玉業被堵得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衝梁進倉做個鬼臉,小聲嘟囔了一句:“孫子才是廠長呢!”

聲音不大,就是一句牢騷話。

但是吳新剛聽到了。

他兩步衝上去,甩手給了孫玉業一個耳光:“罵誰呢你,想死是吧!”

“你敢打我——”

“我打死你!”吳新剛照他肚子又是一腳。

孫玉業捂著肚子彎成一隻大蝦。

吳新剛還要展開暴打,卻被梁進倉從後邊抱住了:“別打別打了,我去我去,咱上車吧!”

“你他-媽放開我,想拉偏架是吧,信不信我弄死你!”吳新剛暴跳如雷。

這是被梁進倉從後邊抱住,他夠不著打,要不然就他那暴怒勁兒,只要回過身來,梁進倉瞬間就得鼻青臉腫。

“吵吵什麼!”這時候生產組長孫延成走了過來。

孫玉業捱打,他在遠處看得很清楚。

張飛一樣的黑臉這回更黑了,盯著吳新剛冷聲道:“廠長的少爺長能耐了,是不是想打誰就打誰?放開他,讓他繼續打。”

吳新剛立刻沒脾氣了。

別看他爸是廠長,但夏山村的村長是姓孫的,姓吳的只有寥寥幾戶,姓吳的也就在這廠裡牛逼,出了廠門口那就是姓孫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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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還有一點,孫延成會武,喜歡舞槍弄棒的,據說功夫還挺厲害。

夏山公社駐地這一片兒,那些邪頭都是孫延成的徒弟。

吳廠長平常見了孫延成,不僅僅是客客氣氣的問題,還有些許恭敬在裡邊。

吳新剛要是敢在廠裡跟孫延成偧刺,他就別想出這個廠門了,出了廠門非得挨黑棍不可。

“不踹肚子,你照他屁股來一腳。”孫延成吩咐孫玉業。

吳新剛老老實實挨了一腳。

孫延成又瞪眼盯著梁進倉:“這幾天當大爺挺舒服啊!”

梁進倉趕緊說:“我其實就喜歡抬木頭,這不是正要上車嘛。”

孫延成又瞪他一眼,扭頭走了。

自從梁進倉救了孫玉業一命,孫延成也不找茬整治梁進倉了。

但並沒有像孫玉業那樣變得熱情,似乎一直對梁進倉帶有一種成見,看他的眼神總是有些不那麼友好。

態度也比較惡劣。

梁進倉他們十幾個孫子爬上那輛解放牌大貨車。

肯定是坐車廂裡。

好在這年頭的車廂是木頭的,坐裡邊比鐵皮車廂相對暖和點。

但是貨車上了路,冷風一吹,這群孫子就開始呲牙。

沒想到今天會這麼冷!

本來還以為今年冬天一直沒冷呢。

前幾天下了一場小雪,下過去之後天氣回暖,現在基本化乾淨了。

他們這些人上下班基本就是步行,真沒覺得天冷,走到廠裡身上還微汗呢。

大家還沒一個穿襖的。

當然毛衣是穿不起的,這年頭興著穿絨衣,供銷社裡毛衣不多,基本就是賣絨衣絨褲。

就這還是當工人的大青年待遇,村裡的老人和孩子的穿著,基本就是從夏天直接進入冬天。

是沒有絨衣這種過渡衣服的。

十幾個孫子就像擠在一起的一窩刺蝟,但還是冷得直打哆嗦。

有的還有閒心打趣別人:“裝俏不穿棉,凍死也不嫌,誰讓你不穿襖呢!”

“你不裝俏?看樣子你穿著襖,把他推出去。”

有的孫子羨慕地朝前邊駕駛樓子瞅:“什麼時候讓我也坐前邊,暖和,還能挨著鄭淑葉”

說到“鄭淑葉”這個名字,那孫子滿眼都是小星星:“上次我去辦公室,進門的時候正好碰上她,哎呀——她身上飄過來的那個香味真好聞啊——”

似乎神遊到了當時的場景,那孫子陶醉了。

鄭淑葉就是廠裡的女會計。

跟車去拉圓材,負責點數,付賬。

一旦說起廠裡這位最漂亮,又高階的女神,這群孫子似乎感覺不到冷了,腦袋湊到一起熱火朝天地討論,各種夢幻和憧憬。

當然誰也不敢狗舔油壺地說希望有一天娶到這樣的老婆,現在他們最大的夢想就是能有吳新剛那樣的福分。

作為老師傅的學徒,舒舒服服坐在駕駛樓裡,暖暖和和地挨著鄭淑葉,可以飽飽地品聞著鄭淑葉身上好聞的香味兒。

那該是多麼幸福啊!

有個孫子甚至口水都流出來了:“要是能跟她挨著坐幾回車,少活幾年我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