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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高射炮打蚊子

肥田村長兄弟姐妹多,肯定親戚就多。

兄弟姐妹都是人物,親戚更多。

以及他當著村長,在公社都是出頭露面的人物,所以朋友也多。

剛入院那會兒,病房裡就像趕集一樣,來探病的絡繹不絕。

這年頭生病的少,上醫院看病的更少,住院的那是少之又少,農民住院的更是稀罕物。

在老農民的意識裡,農村人病得進了醫院,還住下了,基本約等於死了。

還有看電影,老農民除了知道上面的人物誰是好的,誰是壞的以外,還能看懂倆鏡頭。

一個鏡頭就是掛吊瓶滴藥液的特寫,說明人物病得很重。

第二個就是人物用白手帕捂著嘴咳嗽,拿下來一看咳出鮮血,基本代表這個人物要死了。

肥田村長住進縣醫院,長時間不出院,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親朋之間盛傳肥田得了那號病,命不久矣。

偏偏有那實誠的,心又好,一到醫院這麼肅殺的地方就嚇得抹眼淚。

於是對肥田各種安慰,說一些心要放寬之類的話,意思是要把生死看淡。

肥田覺著病又重了幾分。

好在住院日久,要急的親戚都來看過兩輪了,探病的才日漸稀少。

肥田才能有閒暇專心思考怎麼才能拆散大倉和黃家閨女的親事。

依然苦思無計的時候,又來一個探視的。

是肥田的一個本家侄子,宋其烈。

雖然兩家血緣有點遠,快出五服了,但宋其烈跟肥田村長關係極好。

當初宋其烈轉業回來,有好幾個崗位可以選,比方說可以進縣公安局,也可以進公社黨委開130。

在縣裡上班當然好,但公安局有司機,他去了就是一般警員,沒車開。

而一般警員整天就是巡邏,值班,抓壞人什麼的還有一定危險性,苦差事不說,也沒什麼油水。

一般轉業軍人沒有願意進公安局的。

公檢法都不願意進,找媳婦都找不著漂亮的,這年頭漂亮姑娘都喜歡供銷社的啊,物資局啦,或者好廠子一類的。

至於在夏山上班的話,進公社黨委,肯定不如進供銷社開車好。

因為在公社開車沒啥其他進項,還得整天窮於應付各種事務,趕上有個會戰或者什麼運動的話,130整天下鄉穿梭,來回拉領導等等等等。

也是個苦差事。

而供銷社就不同了,供銷社有一輛大解放,唯一任務就是運送各種貨物。

偶爾公社呼叫一下拉人遊街啥的,也並不經常。

而作為供銷社唯一的司機,所有緊俏商品在他手裡都不再緊俏,想買什麼就能買到什麼。

親戚朋友都能跟著走他後門沾光。

這個崗位可是給個公社書記都不換。

方向盤一轉,縣長都不換,何況轉的是供銷社的方向盤。

這絕對是最好的一個工作崗位。

但當時供銷社已經準備接收另一名轉業軍人石國良,手續都辦得差不多了。

後來靠著肥田村長強大的運作能力,宋其烈頂替石國良,如願以償進供銷社開車。

而石國良被頂到了木器廠。

宋其烈投桃報李,這些年但凡肥田叔讓他辦的事,尤其是買那些需要憑票購買的緊俏商品,他從來都是沒二話。

甚至不用肥田叔發話,只要供銷社下來長時間斷供的好東西,他都要給肥田叔留一份。

這次肥田叔生病住院,他正好出發去了,回來才聽說這事。

這不是趕緊挑了好多補品,人參蜂王漿、麥乳精、白糖紅糖一類的好東西,大包小包提著來探視。

對於自己這個信得過的本家侄子,肥田也不瞞著,直接實話實說,他這病就是讓大倉給氣的。

宋其烈不解地問:“怎麼著,那小子還沒完了?”

宋其果乾了那麼驚天動地一件大事,可以說挑戰鄉下人的認知,幾百年出不了一回的奇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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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其烈作為梁家河的人,肯定對這事一清二楚。

不過他認為雖然這事小果做得不地道,大倉是受害者,可是大倉也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你是什麼身份,自己家孤兒寡母的幾斤幾兩不知道啊?

跟肥田叔那是完全沒法比的。

肥田叔把小果當街追打,然後還給出三個選擇,最後逼得小果遠走他鄉,這已經算是給了大倉天大的面子。

見好就收算了。

怎麼還敢鬧事,把肥田叔氣得都住了院?

“唉——”肥田村長長長地嘆一口氣,“我就是憋屈的,心裡窩囊啊。”

他把那倆招工指標的事兒說了。

現在大倉跟他未婚妻都在木器廠,兩邊的父母又開始走動了。

“其烈啊,你說說,這事換了你,你心裡窩囊不?”

宋其烈半晌不語。

沒錯,確實很窩囊。

肥田叔出頭露面大半輩子,人人景仰,事事爭先,沒想到這回在一個孤兒寡母的小青年手裡翻了船。

爺倆忙活半天,不但人財兩失,名聲受損,還弄巧成拙,把大倉兩口子弄成了工人。

小果的仇人大倉不但沒什麼損失,還因禍得福,一步登天了。

這事放一般人身上都得憋屈。

何況肥田叔一輩子沒吃過虧的人物。

“把大倉的親事給攪和了,還不行。”宋其烈沉思著說,“不但讓他的親事散掉,還得讓他們倆人都當不成工人,末後雞飛蛋打,空喜歡一場。”

“對,就得這樣!”肥田村長狠狠地捶著病床。

然後他突然眼前一亮:

“其烈,這其實是一個事兒啊。

那姓黃的我瞭解,就是見錢眼開的一家人,屬貓的,誰家有魚上誰家。

黃家閨女肯定是看大倉當了工人,這才又跟他好的。

要是大倉給攆回家,她還是工人的話,這門親事不用咱們拆,她自己就散了。

我現在倒不恨姓黃的,我就是恨大倉。”

“那這事就好辦了。”宋其烈說:

“我回去拿點東西上吳光榮家坐坐,就說我跟大倉家有仇,讓他把大倉開了就是。

不就是個剛去的學徒工,吳光榮經常找我辦事,現在求他這點小事,也就是一句話。”

吳光榮就是原來的木器廠廠長,吳新剛的爹,因為老是虧損,公社副主任蘇致祥親自兼任廠長,吳光榮就光榮地成了副廠長。

肥田村長搖頭說:

“沒那麼簡單,大倉是蘇致祥要過去的。

為招工這事我還上公社找過蘇致祥,說是村裡不放他,想讓他管磚廠,但是蘇致祥沒答應。

現在蘇致祥當廠長,吳光榮成了副的,他開不了大倉。”

“哦,是這麼回事——”宋其烈又開始沉思起來。

然後他突然一拍大腿:

“嗨,費那勁幹嘛?

好多下邊村裡的上廠裡來,就是因為街上的老工人欺生,幹不下去,又跑回去的。

木器廠大多數都是夏山街的人,我隨便找倆人跟大倉打一架,他就在廠裡混不下去了。

蘇致祥也是個外來的,本來他在木器廠就混不開,只要讓街上的人見了大倉一次打一次,捱上幾回打,大倉自己就跑了。”

肥田村長一聽,這個辦法好,簡單直接。

不但讓大倉當不成工人,還能挨幾頓打,出出氣。

他拍著宋其烈的肩膀:“那這事就這麼辦,你六叔能不能出院,就看你的了。”

宋其烈笑道:“放心吧六叔,這都是小事,找誰我都想好了。

我們供銷社食堂的大師傅孫業委,在夏山街上那也是出了名的邪頭。

再說,他還是孫延成的徒弟。

讓他跟孫延成說一聲,十個大倉也給他打跑了。”

“哦,他是孫延成的徒弟!”肥田村長點點頭,“那我就一百個放心了。”

孫延成是夏山街上最出名的地頭蛇,找他辦這點事,那肯定是沒問題。

甚至都有點高射炮打蚊子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