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就把意思挑明了跟你說。”大孫子說道：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每個人的習性是不一樣的。
各人有各人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
同樣是被關在籠子裡，畫眉在籠子裡有吃有喝，快樂的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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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老家雀呢？
籠子裡的生活再舒服再安逸，它過不了。
哪怕就是出去沒有糧食，也沒有蟲子，會被餓死，它也寧願餓死也不會待在籠子裡。
咱們也看到了，燕子在屋簷底，銜泥築巢，喜鵲用樹枝在在樹梢上搭一個窩。
而老家雀到了冬天，連個固定的窩都沒有。
天氣太冷的話，有的老家雀會被凍死，下了大雪它會被餓死。
在咱們看它這是得過且過，但是，它就喜歡這種生活。
也只有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最適合它。
燕子和喜鵲理解不了老家雀這種居無定所的日子。
但是反過來說，老家雀也無法理解燕子和喜鵲這種築個巢搭個窩的生活。
所以我的道理來了。
咱們覺得柳阿姨在山上像個野人一樣生活，感覺她受了太多苦，想把她接下來。
可您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的，您能確定她就一定願意下山到村裡來生活嗎？
她一個人在山上生活了三十多年，她能堅持在那裡過這麼多年，肯定有她的道理。
有她能夠堅持下去的理由。
而且這三十多年以來，您以為她就完全封閉，始終一個人嗎？
您知道她中間經歷了什麼嗎？
比方說我知道的，去年的時候崔光忠那個團伙還讓媒婆到山上去，想誘騙她下山，加入他們的團伙。
也就是說，第一咱們不知道她這三十多年以來到底經歷過什麼。
更不知道她心裡真實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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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知道的是，咱們理解不了的生活，也許在她看來是唯一適合她的生活方式。
我說句不好聽的，說句冒犯柳阿姨的話。
但凡嫁不出的老姑娘，都不正常。
因為她們一個人生活慣了，大半輩子就是一個人孤孤單單這樣走過來了。
現也快步入老年了，如果讓她重新組織一個家庭，或者進入一個家庭，讓她過正常人的生活，可能她會很難適應。
我舉個例子來說吧：
想當初鵝擰因為是困難戶，別人他介紹物件的時候，一般就找那些帶著孩子的寡婦啦，離婚的或者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類。
後來別人給他介紹了一個老姑娘，那人因為眼界高耽擱了，成了大齡女青年。
但是鵝擰跟她接觸了幾次，就斷然的拒絕了她。
他發現但凡老在家裡的老姑娘，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
一句話，她們跟正常人就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如果她們跟正常人一樣的話，是不可能老在家裡的。
你看看吧，哪怕是在家裡正常跟家裡人一塊生活的老姑娘，她們的心理，她們的思想觀念都不正常。
何況是像柳阿姨這樣，一個人在山上孤孤單單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人。
您覺得她的思想，她的心理狀況，跟咱們正常人會一樣嗎？
您就這樣冒冒失失的，又哭又喊的跑去找她。
吆喝著說要贖罪，要把她接下山來，接到咱們家讓她在咱們家養老。
如果她覺得到村裡來生活，到咱們家裡來生活是舒服的，是她喜歡的，我完全沒問題。
我們兄弟幾個可以給她養老，給她送終。
但問題是，如果她不喜歡呢？
您這樣又哭又喊的去找她，非得要把她接下山來，她不下山享福您這輩子都不能心安！
您讓她怎麼選擇？
下山吧，她受不了村裡的生活，不下山吧，您這邊還難以心安了！
您這不是讓她為難嗎？
想當年，因為您的冒失，毀了她的前半生——這是您自己說的哈！
現在您是不是想讓您的第二次冒失，毀了她的後半生啊？
也就是說您準備用兩次冒失，就毀了她整整的一輩子！
如果您覺得不把她後半輩子毀了心裡就不會心安，那您就去。
我不攔您了！”
說著，大孫子把按著爺爺的手放開。
老頭卻不動了。
不得不說，大孫子這話說出來還真管用，一下子就把老頭給打住了。
就像醍醐灌頂，或者當頭棒喝一樣，讓老英雄一下子清醒了。
他赫然想到，自己確實又要犯三十多年前冒冒失失的毛病。
三十多年前，自己完全不瞭解柳家的情況，不瞭解柳愛蘭父母的思想觀念。
就冒冒失失拐帶人家十七歲的大姑娘跟自家兒子自由戀愛。
導致柳家為了保住名聲而趕緊透過媒人給女兒找了婆家。
偏偏讓愛蘭趕上了女婿失蹤，讓她成了望門寡。
不得不說，老英雄認為就是因為自己的冒失，直接導致了愛蘭這三十多年的野人之苦！
而現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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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知道愛蘭現在心裡怎麼想的，她的思想狀況到底是怎麼樣的？
就沒頭沒腦的跑到山上去，跟她說自己要贖罪，要把她接下山來讓她享福。
自己又哭又喊的，如果愛蘭不願意的話，這不是讓她為難嗎？
這不是更給她添堵嗎？
昨天晚上的時候，老頭聽到柳愛蘭現在這種生活狀況，讓他幡然悔悟。
覺得是自己當年太幼稚，別人說什麼自己就信什麼。
盡信書不如無書啊，冒冒失失的辦了這麼一件錯事，害了柳愛蘭的大半生。
而且，他還感悟到，以前的封建思想也並不是完全錯的。
自己想當初跟著別人喊口號，打倒一切腐朽的封建的老式的東西，現在看來好多封建的老思想未必就是錯的。
不但不錯，而且覺得現在的人還真的需要學學以前老式的封建思想了。
人這東西，不能什麼也太自由了，什麼都太沒有約束了吧？
他以為自己大徹大悟了，以為自己變得很睿智了。
可是被大孫子這一番話，他發現自己不但不睿智，而且還是個糊塗蛋。
說話做事還是那麼的冒失。
難道自己活了七十多年，到現在為止，還沒長大嗎？
連自己的孫子都趕不上？
想到這裡，老頭完全被打擊倒了。
他就像洩了氣的皮球，頹然倒在枕頭上，再也不掙扎了。
而且用被子把自己的腦袋蒙起來。
不但不再掙扎，都直接不起床了。
早上老太太做好了飯叫他起來吃，他也不起來。
到中午的時候，老頭還躺著不起來。
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老家夥受到的打擊可謂大矣。
把他的整個精神支撐都給打垮了。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個糊塗蛋？
活過去的這大半輩子，是不是一直都在辦糊塗事？
是不是自己一直感覺自己是個明白人，在村裡德高望重，其實別人一直都在背後指指戳戳笑話他辦糊塗事，而且他的威信在村裡肯定也沒有那麼高。
老頭開始高度懷疑自己的一切，心理極度自卑，把自己過往的一切的一切全部都給否定了。
整整躺了一天，水米未進。
大倉過來看了幾次，雖然心疼，但是也沒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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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老家夥先自我反省反省吧！
雖然自己為了勸他，說得有點重了，但是不得不說，爺爺這事辦得就是有點冒失了。
三十多年前，要知道農村人的思想真的沒那麼先進啊。
可他沒經過人家父母同意的，就攛掇自家老大跟人家閨女自由戀愛。
這不是冒失是什麼？
有英雄情結，有時候就是會讓他過於自信。
並且，這老家夥性格特別軸，特別倔強。
現在看看七十多歲的人了，再老上幾年，就要進入“老小孩”的狀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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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趁著現在還能給他疏通思想，講明白道理，讓他學著聽話點兒，一旦到了老小孩的年紀，那就不好管了。
正好以柳愛蘭這事為契機，給老家夥拿拿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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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要讓他學會服從，知道服老，以後要學會聽孫子的話。
給您怎麼安排，您就老老實實服從就是！
其實，這一整天爺爺都被打擊得起不來炕，大孫子雖然沒說什麼，沒勸他什麼。
但是該做的事，卻是緊鑼密鼓地安排下去了。
首先就是，吃過早飯就安排英子去縣城了。
英子現在也是大騾子這個案子的訴訟代理人。
如果不是因為她接了這個案子，過完元宵節她就應該去上班了。
現在案子沒結，她只好打電話去單位請假，遲幾天去上班。
今天她早早來到看守所，就是要見一見沈桂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