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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兩害取其輕

尚青嵐做事, 魏採薇是放心的,看來嘉靖帝這三年來身體日漸衰弱,就連枕邊人都在考慮“琵琶別抱”了。

陳經紀送魏采薇出宮, 他在內書堂讀了三年書,以優異的成績從內書堂出來領了差事,因乾爹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他又得了尚昭儀的青睞, 他被選入了司禮監當一名寫字, 負責抄錄公文,效力御前,算是宮裡的紅人了。

兩人走在西六宮的長街裡,這條街也叫做永巷, 紫禁城後宮南北各有一條, 貫穿南北。

漫長的永巷裡, 四周無人, 初秋的涼風吹著永巷兩邊排雨水的暗溝裡努力探出頭的野草, 陳經紀低聲問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不用明說,也曉得這個“她”是誰,魏採薇說道, “她八月十七凌晨已經生了,是個男孩,我親自接的生, 母子平安,她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動。”

陳經紀腳步微微一滯, 隨即跟上了魏采薇的步伐,說道:“那就好……她當母親了,真好。”而他永遠沒有可能當父親。

魏採薇說道:“我今天來找尚昭儀, 就是為了她兒子滿月剪髮的事情,宮裡避諱,都不敢跟皇上說,怕皇上發怒,唯有尚昭儀有辦法一試,如果兒子不能得到承認,她就無法母憑子貴提升位份,裕王和裕王妃的意思,等孩子剪髮祭告祖宗之後,就請封她為側妃。”

陳經紀聽了,心中五味雜陳,“我在內書堂苦讀三年,現在人言微輕,還是幫不了她。”

魏採薇安慰道:“連尚昭儀都要借用天意,何況是你,你好好在司禮監當差,將來日子還長。”

上輩子,汪大夏同樣也是走宦官這條捷徑,只不過他去了東廠,辦了幾件御案,升的快,迅速掌握權勢。但也有弊端,那就是殺戮太多,譭譽兼半,富貴險中求,四十七歲就毒發病逝了。

而陳經紀不會武,他目前的學問、書法、品德就連嘉靖帝這麼挑剔的人都無法挑剔。

他遭遇那麼多挫折,心中毫無怨恨,本性純良,不是拍須溜馬之輩,很顯然不適合去東廠,在司禮監和公文打交道是最好的出路。

雖然升的慢一些,但腳踏實地,風評良好,手上乾乾淨淨的,未來前途無量。

陳經紀把魏采薇一直送出了後宮,一輛青帷馬車送她回到甜水巷。

汪大夏有她家門的鑰匙,早就在家裡等她,一上來就邀功,“陸統領還有我爹那邊都說通了,咱們說好的,三年後,也就是後天八月二十三過來提親,你不可以反悔哦。”

魏採薇在院子裡升了一堆火,把“亡夫汪二郎之靈位”的靈牌燒掉了,還加了好多紙紮的元寶進去燒。

這是習俗,寡婦決定改嫁,就不能繼續供奉亡夫的靈位了,要燒掉。

汪大夏說道:“你又不是真寡婦,靈位是隨手寫的,為什麼還要燒紙錢,多此一舉。”

因為,上一世的老公汪公公真的死了啊,我是燒給他的。

重來一世,汪大夏從性格到身體都不是汪公公,她像是愛上了兩個人,有了今天的汪大夏,就不可能有汪公公。

不過,魏採薇現在已經不糾結了,汪公公的陰鬱、汪大夏的開朗,她兩個都愛,那就嫁兩次好了。

魏採薇燒完紙錢燒房子、燒衣服、甚至紙紮的月餅都燒了一盒子五仁的。

汪大夏說道:“我最喜歡吃五仁月餅了。”

我知道,所以我只燒五仁月餅,不燒香菜月餅。

待一切都燒成了灰燼,紅色的篝火都變成黑色,魏採薇說道:“你看,這就是我嫁給你的誠意,牌位都燒了,沒退路了,除了接受你的求親,我沒其他路可走。”

三年之約即將實現,就像夢一場,汪大夏做夢都笑醒。

與此同時。西城陸府。

陸纓照樣很晚才回家,回家第一件事情必定是給父親的牌位上一炷香。母親李宜人也和往常一樣,等她回來才去睡覺,自從陸纓臉上有那道疤痕開始,李宜人就為女兒提心吊膽,除了陸纓外出辦差,她每晚都要看到女兒之後才能安心入眠。

這一晚比較特別,陸纓主動叫住母親,“母親,我有事情與您說。”

李宜人心一揪,“你又要出遠門?”反正只要陸纓和顏悅色的開口,定沒有好事。她很瞭解女兒,小時候陸纓比男孩子還調皮,如果她在房間裡瓶裡哐啷還好,一旦她安靜下來,聽不見動靜,一定是在作大妖,不是爬房頂就是上樹下河,那裡危險那裡跑。

“不是。”陸纓扶著母親,將李宜人按在羅漢床上坐下,怕她承受不住,萬一摔倒就麻煩了。

奇怪,今兒太陽明明打東邊出來的呀?女兒越是乖巧,李宜人越是害怕,總覺得有大事發生,“櫻花兒啊,你都幹了些什麼,跟娘說,只要不是抄家滅族的事,娘都給你頂著。”

陸纓囁喏片刻,好像在思索怎麼說合適,“母親,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就這……李宜人輕舒一口氣,“差點把你娘嚇壞了,娘一直都知道,娘同意這門婚事,要不怎麼把汪千戶推薦給了親家成國公,要他提拔一下呢。這婚姻大事,門當戶對很重要,汪千戶如今是江西指揮使司同知,三品的武官,成國公還贊他踏實肯幹,將來還能往上升呢。”

陸纓說道:“汪大夏是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女兒鬼使神差,喜歡上了這種小白臉。三年過去了,女兒對小白臉不再有興趣,喜歡儒雅老成的男人。”

“什麼?”李宜人大驚失色:“你跟汪大夏斷了?什麼時候斷的?”

陸纓說道:“今天剛跟他斷的,我說我喜歡上別人了,他很生氣,把報銷單都撕了,還說什麼‘你不要我,別人搶著要’,氣呼呼的就走了。”

李宜人急道:“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汪大夏這孩子長的俊俏、嘴巴又甜、又是你父親親手招募進錦衣衛的、你們一起歷經生死磨難,三年的感情怎麼說斷就斷?”

陸纓說道:“正因我們一起在一處當差、一起查案、出生入死的,我們在一起不像情侶,感情越來越像兄弟了,我能喜歡甚至嫁給弟弟嗎?不能夠啊,我現在對他只是兄弟情,沒有兒女情。我們出差時候有時候沒房間了,睡一個屋子裡,他就睡在我對面的塌上,我對他一點想法都沒有。”

李宜人花容失色,“什麼?你們都睡一個屋了?”

“就是睡覺,沒幹別的。”陸纓說道:“有時候露宿,我們搭了帳篷,擠在一起取暖,也沒感覺。他對我也一樣沒有感覺,把我當成兄弟、上司,沒有像情侶那樣情不自禁,動手手腳——”

“他敢!”李宜人打斷道,“如果汪大夏不喜歡你了,他怎麼可能氣得說出‘你不要我,別人搶著要’這種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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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纓說道:“他自己沒有意識到我們緣分已盡的問題,我身體不舒服了,他就說一句多喝熱水,我和別人的男人單獨相處,他一點醋意都沒有,我們這兩年在一起也只談差事,曾經也風花雪月過,分明就是不愛了。我如今看汪大夏,就像看弟弟陸繹一樣。我不能嫁給陸——”

李宜人趕緊捂住女兒的嘴,“你別胡說八道,你和陸繹同父異母,小心別人說閒話。”

陸纓重重點頭,李宜人才放開手,問道:“你現在喜歡的人是誰?父親何等官職?什麼家族?母族是那裡?多大年紀?那個衙門的?長相如何?我見過嗎?”

陸纓說道:“母親沒見過他,但是父親生前是見過的,很欣賞他,就連皇上也知道他。長得不輸汪大夏,但不是汪大夏這種小白臉長相。他足智多謀,冷靜自持,氣質儒雅,年紀不大,但成熟穩重,我和他互相信任。”

“只是,目前他是錦衣衛暗探,身負重任,任務完成才能功成身退,由於涉及朝廷機密,我現在還不能告訴母親他的具體身份,連名字都不能說。”

“你——你們——”李宜人急道:“連名字都不能說,他如何與你成親?”

陸纓說道:“任務完成之日,就是我們成親之時,女兒發誓,此生非他不嫁。母親若不同意,女兒就一輩子都不嫁人了。”

李宜人說道:“不行!女人那有不嫁人的。”

終身不嫁和任務完成後嫁人,李宜人都不喜歡,但是,如果非要做出選擇,兩害取其輕,還是後者能夠勉強接受。

陸纓就這樣說服了李宜人。到了第三日,李宜人驚聞汪大夏和隔壁小寡婦魏大夫定了親,立刻想起那句汪大夏那句“‘你不要我,別人搶著要’的氣話。

哎呀,年輕人就是衝動,櫻花兒移情別戀了,汪大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火速定了親,來表示他也有人喜歡,原來這個“別人”就是魏大夫。

汪大夏好大的氣性啊,居然拿婚約大事賭氣,來報復櫻花,幸虧我沒有把櫻花兒嫁給他,太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