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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入宦海難得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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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的話,韓阿李聽了就不高興,送信的人可是她選的:xiao王貨郎來往鳳翔秦州二十多年了,如果再算上他老子老王貨郎,父子兩人在秦州和鳳翔兩頭跑加起來快五十年,給人帶的信,只要人還在肯定能送到。多少年的信用在了,他們不會說謊何況給你舅舅二姨的信都送到了,說給你四姨的信也送到了,難道還會有假都說讀書讀多了心眼就變多,還真是一點都沒錯三哥兒你也是越變越滑頭了還是原來書呆子的那樣好

韓雲娘一下捂住嘴,猛的低下頭,肩膀一抖一抖的暗笑著。

韓岡被罵得無可奈何:娘說的是

你看你,滑頭了了不是什麼娘說得是分明就是再說娘說得不是

韓阿李這麼一說,韓岡說是也不行,說不是也不行。他求助看看自家老子,韓千六卻是一輩子聽慣渾家罵了,安之若素的夾著xiao菜,照常吃飯。算了,三十六計走為上好了。韓岡想定,三兩口把早飯吃了,也不顧韓阿李還是不痛快,道了聲孩兒走了,便到外院左廂後的馬廄牽了自己馬出來。

原本這些瑣事都是李xiao六負責,但昨天韓岡放了他的假,讓他回家探視父母,現在韓岡只能親歷親為。

韓岡牽著馬,韓雲娘從後院xiao碎步的跑過來,依依不捨的送了韓岡出mén。韓岡騎上馬,走了老遠後,回過頭,還能看著xiao丫頭倚mén望著。

韓岡家離州衙不遠,出了家mén前的xiao巷,向左一拐,一百多步外就是州衙大mén,同時也是秦鳳經略司衙mén。按說這麼近的距離走路就可以了,養匹馬在家還1ang費草料錢。但官員的身份讓韓岡必須騎馬。若是看著一個同僚身穿官袍在大街上趕路,任憑哪個官員都要搖頭,說他有份。

轉眼就到了衙mén前,韓岡收韁下馬,守在mén前的一群老兵中走了一個出來,將韓岡的馬從xiaomén牽到州衙裡的馬廄裡去養著。在廂軍和禁軍中都有降等的制度,想衙mén前的這些老兵,都是沒有了戰鬥能力,無法勝任更高強度的工作,被從軍中刷下來,最後領著半俸,在衙mén裡或是官員家又或是官辦的寺廟裡,做點雜事。

韓岡正要進mén,突然背後傳來一聲喚:前面那不是韓官人嗎

聽到那個聲音,韓岡先皺了下眉頭,然後回頭笑道:是元兄啊

來人是韓岡入京三個月裡的變化之一,喚作元瓘,現在是王韶身邊的幕賓。元瓘是個還俗僧,是王韶的鄉人。新近還俗不久,戴著帽子下面,是才兩寸多長的頭。xiao眼睛,招風耳,蒜頭鼻子,臉上總是油光光,相貌甚有特sè。

元瓘趕到近前,身上衣物燻得濃香就直衝著韓岡的鼻子。韓岡側過身子,率先往裡走,省得自家被荼毒,嘴裡還帶著話:元兄今天來得早啊

機宜今天可是有要事要找xiao人商議,不得不來啊。元瓘裝著不情願的樣子,實際上卻是在炫耀自家在王韶面前受到的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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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岡不怎麼喜歡元瓘,倒不是因為這個還俗僧總抱著在王韶面前爭寵的心態,對自己莫名其妙的有著競爭心理。只是單純嫌他總是衣服薰上濃的能毀掉人鼻子的香味,一副自詡風流的模樣,這讓韓岡總是覺得跟某個他感覺很噁心的傢伙的嘴臉很像,但偏偏韓岡卻是想不起來究竟像哪一個。

不過王韶倒是贊過元瓘jg通書算,有貨殖之術。韓岡看王韶的意思,大概是想讓元瓘負責市易之事,如果一頃四十七畝的事爭出個眉目,不但屯田可行,市易也可以乘機浮上檯面王竇的萬頃和一頃之爭,爭得不再是田地多寡,而是朝堂的信任到底是哪一邊,這實質上已經成了王韶和李師中秦州兩個派別的政治爭鬥。

一旦王韶的說法被承認,那他的其他策略也就同時得到了施行許可,將穩穩地把持住開拓河湟的控制權。至於李師中竇舜卿,還有向寶,都不可能再留在秦州。反過來,王韶若是失敗,他也在秦州待不住了。

韓岡一邊想著事,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與元瓘扯著閒話。在走過第二道mén後,韓岡拱手道別,如釋重負的往左轉去。而元瓘則看著韓岡的背影冷哼一聲,繼續往前走。王韶的公廳在州衙第三進的西廳,而韓岡卻是在第二進。

元瓘不痛快的哼哼聲,韓岡雖然揹著身,還是聽得很清楚。溫文有禮的向迎面走過來的同僚打了個招呼,韓岡心中覺得莫名其妙,這元瓘的敵對意識到底怎麼來得。難道他以為在王韶面前表現得好,就能壓倒自己,hun個更高的官位出來

笑話

他跟王韶是什麼關係說是政治同盟是有些勉強,但說是助手,王韶卻從不敢把自己呼來喝去自己並非是從王家mén客這個身份上推舉出來的,在人格和身份上是平等的,而元瓘是什麼走卒而已

真是莫名其妙韓岡搖著頭,往自己的公廳走去。

經略安撫司,管得是一路軍事,又名帥司。所以衙中的公務都是跟軍事有關。軍隊堡壘補給道路情報器械,這些是經略使要考慮的軍務,必須面面具到。

大的戰略規劃,雖是由天子和兩府決定,但也會徵求經略司意見,更多的時候還是由經略司提議而天子兩府審批。戰略規劃的實行,掌中軍的自然又是兼任兵馬都總管的經略使,下面各部則有副總管鈐轄都監分擔,出謀劃策的是機宜參軍參議這些幕僚,至於勾當公事,也就是韓岡的工作,便是最為繁瑣的庶務。

雖然批奏並不歸勾當公事處理,但要按類分到各曹各司,然後將各曹各司處理好的公文收集起來,檢查過後再轉給原主,算是承上啟下的部mén。經略使和經略司中的其他高官jiao代下來的事情,如果分不清是由哪個分司接手,也是勾當公事處理。除此之外,一些其他曹司不管的瑣碎雜務,也是勾當公事的任務之一。

韓岡在這間有些y暗破舊的房間裡,做了有十天了,感覺下來他的這個工作,是類似於辦公廳主任之類的職務,每天要面對的公文要按堆來計算。

幸好自己不是一個人,這是韓岡第一天走進這間屋子時的想法,同為勾當公事,還有另外四名選人。這在諸路中,也只有關西諸路才能享受到的龐大編制,若是在兩浙江東那邊,經略司中,通常只會有一個管勾公事。而現在的想法則是,日他鳥的,都這麼些天了,李師中你怎麼還不動手

擺在韓岡,而其他四人,這些天有兩個告了病假,有兩個各自被李師中和向寶調去處理另外的要務去了,整個勾當公事的公廳中,就剩韓岡一人來承擔原屬於五人的工作。

這樣的獨角戲,自韓岡走進州衙的第三天便已經開始,到現在七天過去了,還沒有結束的跡象。官廳中的公事,基本上都是胥吏處理,而後才有官員檢視是否有問題。即便五名勾當公事只剩一人,只要肯放手,韓岡照樣可以喝著熱茶,nong兩本詩集來讀。

但韓岡看起來不放心別人的樣子,他手下的胥吏把事情做好後,他都要重新檢查一遍,找出一點錯來,就會丟回去讓人重做。七天來一點疏失也沒有出現,處理得遊刃有餘。不過任誰都知道永不出錯是不可能的,不少人都在想他如此勤力,遲早要累昏頭,而韓岡本人只希望李師中也能這麼想。

在mén口,韓岡將臉板起,大步跨進房中。房內,十幾名從屬於勾當公事的胥吏已經在侯著。領頭的一個叫王啟年,在衙中待了十幾年了。據說本是個市井無賴,後來不知從哪裡詐了一筆錢來,送給當時秦州通判xiao妾的表弟,進了秦州州衙裡做吏員。他在衙mén中日子久了,也頗有些手段,收服了幾個兄弟,在衙mén裡幹起來奉承上官,盤剝百姓的生意。

見到韓岡進來,王啟年便領頭上來行禮。只是他的動作都有些慢慢吞吞,連帶著跟在他後面的十幾人也是一副黏黏糊糊,不情不願的樣子。

看著他們這疲沓模樣,韓岡臉sè更加深沉下去,冷聲道:王啟年,你們沒吃飯不成

xiao人不敢。王啟年回了一句,動作稍微快了一點。

韓岡冷眼看了他一下,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這些天,韓岡始終板著臉,一點笑模樣都沒有。衙mén中,每一個胥吏都知道,新上任的勾當公事是個心狠手辣之輩,城裡有名的陳押司跟他過不去,被他反手就殺了個絕戶。

一開始時,王啟年他們也是戰戰兢兢。只是看著其他四名勾當公事相繼找藉口避事,從中嗅出了什麼味道,又暗中得了他人的吩咐,漸漸開始挑戰韓岡的權威。當然,這是一步步來的,到了現在,也不過是行禮時拖沓一點,做事再慢上一點,nong得太大,他們也怕惹mao了這個看起來xg格頗為y狠的韓三。

只是韓岡盡是板著臉,在公務上又挑剔得要命,讓王啟年他們心中都很不痛快,si下里都說,就算沒有人吩咐,也要讓這個菜園子見識一下衙前虎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