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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14)

是者,則也。

所謂國是,國政之則,天子宰相諸大夫共定。

國之有是,如政之有刑。觸刑者如律,犯國是者,自然是逐離朝堂。

熙寧十年,新黨用國是二字,幹掉多少反對派

元豐之後,新黨又是用國是二字,讓多少反對者噤口不言

不用提點,向太後自己就能數出許多。

當韓岡為什麼說遼國撕毀盟約,接連入寇是國是之故,這其中道理卻是讓向太後不明白。

正想發問,呂嘉問便跳了出來,夫家自為政,人自為俗,先王之所必誅;變風變雅,詩人之所刺也。朝廷惟一好惡,定國是,澄清朝堂,國勢大興。南交亡而西域定,西夏滅而北遼敗;呂嘉問瞟了韓岡一眼,若先帝昔年未定國是,承祖宗之舊法,從之富韓之謬言,含辱忍垢不言兵事,韓參政豈能站在這裡

呂嘉問的一番話如暴風驟雨,噼裡啪啦的砸向韓岡。

但他說的也的確有理,沒有王安石的新法,沒有先帝熙宗皇帝的提拔,韓岡哪裡有出頭的機會有其才,卻不得其時的人物,歷史上太多太多。

的確如此。韓岡不可能昧著良心否認,對著太后道,先帝與王平章當年所定國是,便是新法種種,總而言之,不過是維新圖強四個字。今日臣能立足垂拱殿上,實賴於此。

太后平靜的等待著,韓岡之後肯定有轉折,呂嘉問也知道,搶先一步,既然

但一時之法,當一時之用韓岡聲量陡然提高,截斷了呂嘉問的話,祖宗之法,國初之時,祖宗持之以平諸國定天下。至仁宗時,便已難以應付變局,之後抱殘守缺,至先帝登基,已幾近病入膏肓,如此方有變法之事。先帝登基時,外飾太平,內則傾頹,兵不堪戰,財不足用,西賊猖獗,北虜虎視。先帝見及於此,擢賢能,用新法,不數年便兵精糧足,進而平交趾,滅西夏。虎賁三千,就能抵定西域。精兵數萬,便可遏阻北虜,誠乃新法之功。可如今國是已不合於時,是到了該變一變的時候了。

何謂不合於時呂嘉問立刻反駁,韓參政這麼說是因為國勢昌盛因為四夷畏服因為國計豐裕因為百姓安居

一連串的排比,讓韓岡的言辭變得薄弱無比。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域性者,不足謀一域。眼下國勢雖盛,卻隱患重重,若不及時加以彌補,日後難免熙寧之危。請問呂三司,祖宗之法殘民乎

呂嘉問深深的盯了韓岡一眼,卻露出一絲微笑:祖宗之法承之五代。只是因為國事初定,方抱殘守缺,承襲下來。而自太祖至今,幸得諸聖勤於政事,又得上天庇佑,方得保平安。昔年平章進於先帝疏中亦言,賴非夷狄昌熾之時,又無堯湯水旱之變,故天下無事,過於百年。雖曰人事,亦天助也。蓋累聖相繼,仰畏天,俯畏人,寬仁恭儉,忠恕誠愨,此其所以獲天助也。

韓岡雙眉一挑,想不到呂嘉問將王安石吹響變法號角的本朝百年無事札子,背得這般滾瓜爛熟。

按王安石在摺子中的說法,祖宗之法早就該丟到垃圾堆裡,一開始就是有錯,皇宋能安享太平百年,是諸帝勤政愛民,引得上天相助,之所以要變法,是老天爺的幫助越來越少,不能再期盼其幫忙了。

這是標準的黑白分明,直接否定祖宗之法的效果,將之歸功於開國以來歷代天子克勤克儉敬天畏人。也是因為正是兩黨相爭的時候,當然不可能去肯定對方堅持的宗旨,只會一棒子打到死,自然不會有辯證法存在的餘地。

但更讓人意料不到的,是呂嘉問敢於直接攻擊祖宗之法殘民。真是奮不顧身。現在能駁回自己的言辭,轉頭來,除了少數幾人外,絕大多數御史都不可能坐視。

韓岡氣定神閒:熙寧十載,天災頻頻。自改元元豐,風調雨順直至今日。偶有災異,不過一路而已。數年前,割讓國土與遼,數年後,卻能讓北虜無功而返,前後相異,豈是無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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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四夷畏服國勢昌盛百姓安居國計豐裕,這是老天幫忙

而且不管是什麼原因,割地一事,的確發生在王安石為相的時候,這是他洗不脫的。韓岡沒有明著拿此事指責王安石,但國勢不濟,不能助天子免於恥辱,要麼是王安石本人的問題,要麼就是老天不給面子。那麼現在情況好了,還不是老天的功勞

不過殿上爭辯,絕不是給人講道理。

仁宗時無堯湯水旱之變,又為何困於二虜呂嘉問反問。

韓岡正要開口,卻不提防蒲宗孟搶先道:參政先立功於西方,後平蠻於南方,卻都是在熙寧時。

真是好助攻。原來韓岡看蒲宗孟不順眼,今天倒是要刮目相看了。

韓岡接上道:韓岡雖有微勞,不敢居功。西北二虜之勢,豈是南方小國與吐蕃諸部能比。何況不論是平定西羌,還是剿滅交趾,都是靠了屯田加上諸路輸送,才能夠支援大軍出征。到了滅西夏時,已是用上了兩年豐稔後的舉國之力。遼國國勢十倍於西夏,沒有十年之積,談何攻遼

呂嘉問反問:北虜大軍業已叩關,難道還要看一看倉庫,才去決定打還是不打

參政呂卿家向太後終於忍不住喝止了雙方的爭吵。

韓岡呂嘉問都住了口,齊齊謝罪。

韓岡松了一口氣,想要正正經經的把話說完,不先吵一下,讓太后來彈壓,根本就做不到。肯定是說幾句,就會有人出來反駁。

向太後對韓岡道:還請參政說一說,遼人屢屢入寇為何是國是之故

方今國是,是變法圖強,是富國強兵,是為了日後能夠不再困於四夷,收復漢家故土。可遼人畏於中國日漸勢強,憂懼日後難以抗拒天兵,便想方設法將戰事提前。或暗助西夏,或主動南侵,或引誘官軍北上,只要其中有一條成功了,伐遼的時間就會推遲許多。

現在還不是伐遼的時機向太後問道。

臣已經累番上書,陳述此事。且皇宋之患,不在外而在內,當務之急,不是伐遼,而是安民。

國中將有亂太后心中一驚。

陛下。呂嘉問立刻放聲道,韓岡這是造危言聳聽之辭,欲以禍亂聖心。

今天就數呂嘉問最是積極,其他人如章惇曾孝寬的話,似乎是讓他一人給說了。

而向太後明顯不喜歡呂嘉問這樣的積極,語氣不快:呂卿,且聽了韓參政說了再議論。

呂嘉問瞥了韓岡一眼,低頭再次謝罪,然後退入班中。

現在太后還沒有明顯拉偏架的意思,若是衝得太前而惹怒了太后,反而會壞了事。

沒有了干擾,韓岡繼續說道:老聃有雲:治大國若烹小鮮。在臣看來,治國卻如同給人醫病。醫者與人療傷治病,必先及危及性命的重症,然後才是頭疼腦熱的小病。如一卒伍戰陣上受傷,一傷在手指,一傷在腰肋要害,那麼軍醫肯定會先去治腰肋之傷,然後再去包紮手指。治國亦如此理,必須要先分清主次,解決最為危急的癥結。

先帝踐祚之初,國計乏用,兵不堪戰,盜賊橫行,此亟待診治之重症。故而先帝以青苗免役諸法濟國用,以將兵軍器練軍卒,以保甲法安國中。而如今國勢已盛,卻尚未能輕取遼國,人口雖眾,兼併卻日益增多。臣觀此患,遠過於北虜。沒有足夠的土地,沒有足夠的糧食,怎麼養活億萬生民須知三代以降,中國或有不絕若線之時,卻未曾為蠻夷所滅,只有因內亂而亡的例子。

今日大宋國中的主要矛盾,是日益繁衍的人口與增長緩慢的口糧之間的矛盾。

韓岡到底想說什麼,王安石呂嘉問都清楚。

關於人口膨脹,以及與口糧土地之間的矛盾,韓岡早前曾經說過很多。以他的身份,他的這番論斷,在當時的確被主流所重視,甚至為新黨所喜,在朝堂層面上,很多人都把這番話當做了對外擴張的藉口。但現在聽韓岡的一番陳詞,日後多半就會是氣學與新學爭鋒的工具。

所以呂嘉問又忍不住出來駁斥:空口白話,毫無實證。皇宋萬里疆域,無人處極多,豈有土地不足之患

皇宋萬里疆域,山丘多少,坡地多少,沙漠又是多少苦寒瘴癘之地,又是多少大宋土地雖廣,能豢養生民適宜耕種的土地,也不過十之二三。近三年來國中戶口,因有隱戶逃丁,故而變化不大。但京城中出生的幼子,每年都要比前一年多上一成。

田籍戶簿之中,不計非丁婦孺。不知此語,有何憑據

有保赤局簿冊為證。為避稅賦,隱戶逃丁不知凡幾,如河畔蚊蟲,捕不勝捕,查不勝查。而為了保幼子平安,十文一劑的牛痘卻沒人敢省,而且多少富貴人家和寺觀,都會出錢買藥施贈,平民百姓家的子女往往一文不用便能在保赤局種痘,故而無人逃避。論起數目是否可信,保赤局的記錄遠勝於籍簿。

向太後連連點頭,參政之言有理這等道理吾還是能想明白

太后如此說話,就不方便出來駁斥韓岡,更不方便胡攪蠻纏。王安石呂嘉問都保持了沉默,跟之前的曾孝寬和章惇一樣。

那麼,去保赤局種痘的幼子到底有多少太后好奇地問道。

回太后,去歲開封府界,種痘數量是十二萬三千九百餘,比之前一年的十一萬,增加了十分之一。而京師軍民百萬,十二萬三千的新生幼子,也佔了人口總數的一成還多。如果年年保持這種速度,是要七年,京城人口就會翻上一番。

不是十年太后納悶的問道。

不,每年都是在已經增加過的前一年的基礎上再增加,所以只要七年。

呂嘉問卻笑了起來,試問世上生民怎麼會光生不死只計生,不計死,世間早就人滿為患了。韓參政以算學聞名,怎麼連這麼簡單的算術都做錯了

每年京師過世之人都不會少,可再多,能有十二萬三千嗎開封百萬軍民,八個人中就有一個死了

堵了呂嘉問一句,韓岡繼續說道,如果國中一開始就有男女老幼共五千萬口,七年之後,就是一萬萬,十四年後就是兩萬萬,二十一年後,是四萬萬。他就在殿上扳著手指數著,即是這二十一年中,一開始的五千萬都死光,二十一年內出生的三萬萬五千萬人死了其中的一半,那也有一萬萬又七千五百萬。何況,根本是不可能死光的。

千分之一百的自然增長率,這當然是不可能的。這樣的計算方法有太大的問題,可有了確切的數字,這麼算起來卻是讓人心中不寒而慄。

如此多張嘴,請問如何讓他們安居樂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