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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塵囂(八)

轟。

一聲巨響,腳下的地面就是一顫,秦琬身子一歪,差一點沒站穩,忙伸手扶住了牆壁。

頭頂上撲簌簌的一蓬灰灑了下來,秦琬頓時灰頭土臉。

娘的,又來呸。呸。

秦琬連啐了幾口,好不容易才吐掉嘴裡的灰土,就手抬起袖子擦了擦臉。只是被同樣滿是塵土的袖子擦過,臉上反倒多了幾道汙跡。

但秦琬沒空去在乎個人衛生的問題了,看看左右,這座炮壘之中,人人都是被落灰撲了滿頭。

木頭。他點了一名親兵,去看看打到哪兒了有何損失

親兵飛奔出門,秦琬又狠狠的吐了一口滿是土味的吐沫,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一蓬灰頓時又飛散起來,他旁邊的人就皺起眉頭,少拍兩下,越拍灰越多。

秦琬橫瞥了一眼,逗留在他寨中的定州路走馬承受文嘉,此時正拿著條白綢手巾小心翼翼的把自己拾掇乾淨。

見文嘉拿著手巾繡花一般細心的擦著,秦琬哼了一聲,嘲笑道,文八,你窯子裡洗臉是不是

稍微上檔次的青樓,客人們一落座,立刻就會端上手巾水盆,讓客人洗臉洗手,這叫洗塵。

文嘉手停了停,沒跟秦琬鬥嘴,抬眼問,是那門大將軍炮

呸。秦琬又啐了一口,歪著嘴把牙縫裡的土給嘬了出來,要是隨便一口將軍炮都有這陣勢,我們也別在這地兒站了,先找好埋自己的坑吧。

都監

剛剛奔出去的親兵轉眼就跑了回來。

怎麼樣了秦琬用手背抹了抹臉,倒也不拍身子了。

中彈的就是旁邊西八段的城垛外牆,是遼狗的那門大將軍。親兵喘了口氣,沒人傷到。

西八段,不就在邊上

是近得很。秦琬咂了咂嘴,難怪這一下子來得猛。

他看起來若無其事,但心裡連打了幾個寒戰。天門寨的城牆按東南西北分,每個方向的城牆再分段,秦琬帶著人巡到這西南角樓的炮壘中,旁邊就是西壁第八段。

而且還是城垛秦琬從炮眼望出去,正正的就看見一排如同鋸齒的城垛,正平齊的。這高度,要是偏一點,說不定就能鑽進這炮壘裡面。

一枚直徑五寸八分四十多斤重的炮彈飛進來,這炮壘裡的三十多人,能有一半活下來就算撞大運了。秦琬可不敢說自己的運氣好,多半就會變成一堆血肉爛泥近幾天見了許多次的那種。

五日前,遼軍主力在天門寨下扎定營盤,開始炮轟天門寨。一開始就在城下排出來輕重火炮一百餘門,從夜裡就開始轟擊天門寨的城牆。

不過遼人三寸四寸的榴彈炮遼人那邊歸屬於將軍級射程最多只有大宋這邊相同口徑榴彈炮的三分之二,加上高度上的劣勢,一直都被天門寨的火炮群給壓制著。好幾處火炮陣地剛剛設好開火,就被城頭上的炮火給炸翻了。

唯有兩門大將軍炮,射程接近三里,火炮陣地也設定在宋軍火炮的正常射程之外。幾日功夫,往天門寨內轟了有七八十炮。

最開始的十幾發角度略高,四十來斤的炮彈甚至越過天門寨的城牆,射進了城寨內,砸垮了四間屋子,造成數十人的傷亡,最慘的幾個直接被炮彈碾成了肉泥。之後,準星才逐步調整到城牆上面,集中射擊西面城牆。

在重型炮彈的撞擊下,條石和大號青磚包起的牆體受到了不小的損傷,有幾處磚石崩落,露出了裡面的夯土來。如果繼續瞄準射擊下去,失去了磚石保護的夯土,不要多少下就會崩塌下來,到時候可就危險了。秦琬都已經調派人力,在牆體受損區域的內側,清理近處房屋,挖掘壕溝,修建第二道防禦工事,以保證城牆牆體垮塌後,還有辦法來維繫西面的防禦。

幸好昨天午後一門突然啞火了,似乎是炸了膛。只剩下一門炮後,炮彈發射的頻率不止減了一半,估計是怕剩下的一門再炸膛。有一下沒一下的,讓秦琬安心不少。只是重炮就是重炮,就算是發射速度降低下來,但危險性卻一點沒有降低。這一回,也是差一點就丟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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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琬定了定神,又問,城牆有沒有事

沒事親兵想了一下,補充道,包磚裂了,城垛也鬆動了。

早就說了。文嘉在旁插話,天門寨這種老式城寨,根本就不適合火器戰爭,怎麼改造都沒用。

你老在修之前說啊,秦琬嘿了一聲,嘲諷道,朝廷花了四十多萬貫給修好了,拆了重來

文嘉笑了笑,沒嘲笑回去。

秦琬嘖了一下,也沒繼續說了。

一開始,秦琬對科班出身的文嘉其實挺看不上眼,覺得他就是個紙上談兵的趙括,但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發現文嘉的脾氣不錯,議論古今之事,兩人觀點也相近,一來二去,倒是成了能聊得來的朋友了,就是秦琬看不慣文嘉從京裡帶來的公子哥兒的作派,喜歡嘲笑兩句。不過對文嘉的學問,卻是很佩服。

他從地上撿起掉落的黑板,小心的再掛回牆上。掛上去後他仔細的調整了一下角度,退後一步又觀察了一下是否傾斜,確認一切完好,秦琬回頭問,算式沒弄壞吧。

又不是瓷器。文嘉說著,兩隻眼一眨不眨的盯著算式。

真夠麻煩的。秦琬心中一陣煩躁,這幾日被遼人藉助重炮打得不能還手,讓他憋了一肚子氣。

文嘉心平氣和的說,要怪那就怪軍器監吧,誰讓他們留下了射表上沒做雙倍裝藥的模式。

秦琬急躁的問,能不能再快一點

真的快不了,文嘉以專家的身份告誡道,這要仔細驗算。萬一沒算對,卻把射程給暴露了,遼人可不會給我們第二次機會。

秦琬來回踱步,問,我這天門寨中難道就找不出一個能打下手的

文嘉盯著黑板上自己寫下的那麼多公式和計算式,要是韓相公家的衙內在,估計也能算。家學淵源,韓相公家的子弟,在算學上應該有所建樹。

是嗎秦琬的聲音中蘊含著百般滋味,要是真的來了就好了。他嘆息道,但立刻他又嘆道,不,還是別來的好。

怎麼文嘉還是在看黑板上的算式,手裡拿這跟粉筆,頭也不抬的問道。

肯定要提心吊膽。萬一出了事怎麼辦我可當不起啊。

文嘉放下粉筆,回頭道,但他要是在這裡,保州定州,甚至整個河北路都要把精銳送到這裡來。

是啊,韓相公的面子肯定都要給的。秦琬又看了一下小黑板,上面密密麻麻的算式,讓他一陣眼暈,說起來,遼主還真給我面子。率了幾十萬大軍南侵,不繼續南下,去跟我這小小的天門寨鬥什麼氣。

不管是誰,文嘉檢查著黑板上的計算,若是夜裡背後一直頂著一把匕首,夜裡也睡不安穩,

秦琬又抬起槓來,真宗皇帝時,北虜的太后皇帝南下黃河,留了多少城池在後面。

文嘉沉默著,專注的盯著黑板,當秦琬以為他沒聽到的時候,又突然開口,現在能跟過去一樣嗎

是不一樣。

遼人南征北戰數百年,他們所習慣的戰法中,並沒有圍攻駐有大軍的堅城城寨的例子。

他們也不習慣脫離草原居住,更不願因為住在城市中,而不得不遠離他們心愛的馬匹。

但鐵路給了他們一條更好走的道路,而裝備了全軍上下的火槍火炮,也讓他們不敢輕易離開這一條道路。

只是秦琬還是想抬抬槓,跟過去比的確變了,但也不該變這麼多啊。看他們進攻的樣子,都看不出來是遼人了。

如今又有誰能不變文嘉拍了拍手,將手上的粉筆粉末給清掉。

即使攻下了我這天門寨,也會耽擱不少時日,有這些時間,早就能深入深入秦琬忽然變得神色凝重起來,文八,你有沒有感覺遼人不敢深入我大宋地界。

是嗎文嘉漫聲道,依然關注著他的黑板。

應該沒錯。秦琬走了兩步。他相信自己的感覺,他看看文嘉,臉色更加凝重,肯定是這樣沒錯。

也就是說,文嘉放下了公式,抬頭道,計劃洩露了

當韓鍾決定固守保州車站之後,定州路的作戰計劃,就變成了誘敵深入,以韓鍾為誘餌,將遼軍主力吸引過去,最後在保州城下與遼軍主力決戰。天門寨也做好龜縮自守,放遼軍深入國境的打算。

但遼軍這一回卻是慢悠悠的,全然沒有繞過天門寨的打算。即使因為攜帶了重炮,不便離開鐵路機動,也完全可以以一部分兵力牽制,然後主力繼續南下。

這的確可以用計劃洩露來解釋,當發現敵人選好了決戰的地點,任何一名合格的將帥都不會選擇讓敵人如願以償。

不過秦琬有個更大膽的想法,或者說,是遼國皇帝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