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狄道城了
蔡曚在馬上遙指著,呂大防順著馬鞭所指,望向前方。
但呂大防並沒有看到狄道城,不知是出了何事,前面竟然也是一片塵頭,正與自家的隊伍相對而來。在煙塵的阻擋下,呂大防不知蔡曚是怎麼看清的狄道城的模樣。
終於能見到那個jian猾之徒。韓岡為人狡詐,素xg狂妄,今次抗旨不尊偽傳詔令,定然不能輕饒了他好歹也要讓他去烏臺大獄走上一遭。
蔡曚咬牙切齒,呂大防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卻並不介面。不過呂大防的正職是殿中shi御史,韓岡做下的事也不能不報上去,否則也是他的失職。
兩人在隴西城聽到的訊息,韓岡不僅僅是將李憲傳詔給頂了,更是偽傳詔令,將天子要求退軍的旨意,變成了鼓勵眾軍進兵的獎譽,膽子不可謂不大。
蔡曚從呂大防嘴裡將此事證實後,上竄下跳,沒有少宣揚。而聽說了韓岡如此行事,呂大防心頭也是不喜。換個情況,這是臣子風骨的體現。但韓岡今次的所作所為,在呂大防看來,卻是一條路走到黑,不知悔改。
與他的三個兄弟不同,呂大防並不是張載的弟子。但對於張載mén下的學生,多多少少也有些香火之情。今次的宣詔,他本不想接手,但好不容易將他推到殿中shi御史的位置上的那幾位,卻不容許他拒絕。
不過呂大防最後答應下來,並不是因為有人催bi。如果真的從心底裡反感,直接辭官就是。以他的脾xg,根本不會受任何人的要挾。只是他真的覺得河湟之事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對國力的消耗實在太大,所以才點頭下來。
呂大防曾經在陝西宣撫司中見過韓岡一面,雖然沒有來得及jiao談。但前前後後瞭解到的韓岡的情況,也當真是個難得的人才。就是與自己好像不是一條路,行事偏向新黨一邊。不過尊師一向卻做得極好,兄長呂大忠的家信中屢次稱讚了他,不是個忘本的人,而且在學術上還多有開創。
從不同渠道得來有關韓岡的情報,在呂大防心中組成了一個讓他難以理解的形象,行事才學為人xg格,都絕不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該有的模樣。
不過這都與他無關了。今次見到韓岡,是來做仇人的。如果能勸一勸,還是講一下人情也好,若是不聽勸,那就秉公處置就是了。張子厚和兄長那裡,在處理公事的時候,呂大防卻不會多考慮。
不過呂大防扭頭看著與己並轡而行嘴巴正一張一合不停歇的秦鳳運判,微微皺起眉頭,這蔡曚可真是個厭物。今天風向也不好,竟從身後刮來。要是刮著西風,當能讓他住嘴。
終於與出城迎接的隊伍匯合。
李憲顯然是到了很久,看到呂大防,便走上來迎接。呂大防下馬後,淡漠的瞥了他一眼,並沒有理睬。
這些閹人cha手國事,卻盡是壞事,韓岡偽傳詔令,他竟然給預設了。要不是自己跟著來,恐怕韓岡還會繼續錯下去。
而韓岡的模樣卻是剛剛趕到,身上還有浮灰塵土,而隨行眾人騎乘的戰馬,更是渾身上下都是汗珠。
呂大防不多話,也沒有寒暄,而是拿出了隨身攜帶的聖旨。許多事晚做不如早做,他直接就在離著狄道城十幾裡外的地方展開了手中的詔書,
韓岡,接旨
來自於狄道城中的每一個人,都對著天子的詔書拜倒了下來。韓岡更是長跪,聆聽著天子在詔書中的訓示。
聽著呂大防,蔡曚越來越是得意。蔡延慶正在忙著為趕去德順軍的秦鳳涇原兩路的援軍籌劃錢糧軍資,便把這接收之職jiao給了自己。
急不可耐的等到呂大防終於從起頭的mén下二字,將整卷詔令唸完,秦鳳轉運判官立刻提聲叫道:韓岡還不接旨
狄道城眾人一片鼓譟,但韓岡卻回手阻止了隨行者的喧鬧。跪伏恭聲:臣遵旨
接過詔書,韓岡站起身。
蔡曚更上前一步,韓岡,還不將印信繳上來。
呂大防一皺眉頭,提聲道:運判
李憲同樣心頭不快,而身後又掀起一片吵鬧聲,仍是韓岡回頭一眼給瞪了下去。
蔡曚卻不理會。韓岡既然接旨,就沒呂大防的事了。他蔡曚現在是著熙河路的主管,沒有必要聽別人的cha嘴,更不用在乎下面xiao卒的鼓譟。他攤開手,強硬地問著:印信呢
韓岡面無表情,從腰間的印囊中掏出一枚數寸見方的銅印來。
蔡曚攤著手,等著韓岡將經略司大印放到掌心,他很享受這個時刻的快樂。翻手一看印文,他終於笑了一笑。抬起眼,冷起臉盯著讓他丟人現眼了半年多的死敵:韓岡,你且回去待罪聽參。抗旨不尊,偽傳詔令,須饒你不得
韓岡卻是笑了,如同貓兒看到魚上鉤的笑容,先得讓韓岡向御史和運判介紹一下隨行的幾位將軍再走不遲。
不必了
蔡曚硬邦邦的拒絕,韓岡卻不加理會。
拉過身後正怒瞪著蔡曚的虯髯的矮個將校,韓岡向呂大防介紹著,這位是熙河東路都巡檢王舜臣,是今次臨洮堡一役的主將。
呂大防一聽,連忙追問:臨洮堡已經解圍了
韓岡道:臨洮堡大捷。雖然西賊有馬逃得快,但還是斬兩百六十餘級。
這又如何蔡曚厲聲呵斥,韓岡,你還想罪上加罪不成
不過是臨洮堡贏了而已,有什麼好絮絮叨叨的。大局已定了,還想垂死掙扎蔡曚心下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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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岡卻彷彿沒聽到,讓出了身後的另一人:至於這位
呂大防和李憲看過去。黑黑瘦瘦,臉上鬍鬚1uan蓬蓬的,身上的衣袍都是有些破爛。
只看這個破落漢子上前拱手:末將王惟新,在王經略帳下聽候使喚。見過御史,運判。
哪個不是在王韶帳下聽候使喚蔡曚更是不屑的一撇嘴。
但呂大防卻驚得手都抖了起來。李憲更是搶先一步叫道,王韶可是從王韶那邊來
韓岡笑了一笑:王惟新是剛剛從洮州回來的,只比御史早了半個時辰。他再向李憲歉然一禮,不及知會都知,還望恕罪。
李憲哪還會怪罪這些xiao事,另一邊的蔡曚,終於知道不對了,身子也更著抖了起來,眼睛不眨的盯著王惟新。
王子純贏了嗎呂大防慢慢問著。
王惟新tg了tgxiong,難得的抬頭與官位遠遠在他之上的文臣對視著,回御史的話,王經略高總管領軍穿越1u骨山,行程千餘里,大xiao數十戰,如今已經收復洮州蕃部四十三家,總計兩萬餘帳,人口牛馬一時難以計數。
木徵呢李憲厲聲問著,看他的模樣,是恨不得揪起王惟新的衣襟,把想知道的訊息給bi出來。
王惟新用著更大的聲音回覆道:好叫御史都知,還有運判知曉。木徵被我官軍bi得窮途末路,已然自縛出降
話聲未落,周圍的人群中就是一片爆然響起的萬歲萬勝的呼聲。方才在城中已經歡呼過的人們,又再一次歡呼起來。
韓岡瞥了張口結舌臉上還掛著一副呆滯表情的蔡曚一眼。他自重身份,諷刺的話沒說出口,但誰都知道韓岡這一眼究竟是什麼意思。
蔡運判,你還有什麼說的
蔡曚說不出話來,但韓岡最終還是有話要說。
好了。他拍了拍手,對蔡曚和呂大防說道:西賊已退,木徵歸順,河州平復,洮州降伏。數年心血,也終於有了結果。接下來,就沒韓岡的事了。
他看了一眼蔡曚兀自捏在手中的印信,那是王韶連同一路重任一起轉託給他的。而他韓岡在jiao出去之前,並沒有辜負了王韶的信任。
笑了一笑:下面經略司中之事,就jiao由蔡運判來處置了。韓岡前日抗旨不遵,偽傳詔令,也該回去閉mén待罪。
木徵即已降伏,河湟大局已定,形勢不可能再壞。或者說,就算蔡曚倒行逆施,也壞不了現在的局面。既然如此,韓岡乾脆放手,正好他還嫌沒時間讀書,這道詔令來得正是時候而王韶的捷報,到得更是時候
呂大防看著韓岡的作態,卻沒說話。他知道這是他兄弟的xiao師弟就此洩,但韓岡做得的確沒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人家接旨待罪,都是理所當然的,又有什麼地方能指責他
只聽得這位讓呂大防也看不透的年輕人一聲長笑,韓岡待罪之身,恕不能接待了,還望勿怪。
利落的翻身上馬,一串輕快蹄聲便漸漸向狄道城而去。
呂大忠望著一人一馬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仍楞得如土偶木雕一般的蔡曚,仰天搖頭一嘆:世事難料啊
世事難料李憲同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