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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望河異論希(二)

編管恩州今河北清河

在一次次上堂聽審的過程中,鄭俠已經變得麻木了,當聽到最後的判決,卻也只注意到了其中的四個字。

御史臺定罪,再jiao由開封府落,鄭俠的案子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有了結果。

對堂上主審知府孫永的話充耳不聞,鄭俠低低的道了一句:去沙mén島又如何

一開始,士林中對他的支援度還是很高的。還沒有被收押進御史臺的時候,有不少人si下里贊他有膽識,甚至舊識王安國都過來見了他一面。

可等到同天節前暴雨如注之後,鄭俠就知道,士林中的風向肯定就要轉向。

聯絡起韓岡在殿上的一番奏對,鄭俠坐定了欺君罔上的罪名,讓他有口難辯。

現在誰能相信他當初是當真賭了xg命

這些日子裡,在御史臺獄中並沒有受到折磨,在審訊時也被沒有根究什麼同黨,吃喝居住上更沒有被剋扣,但鄭俠心中仍是十分痛苦。

對於他來說,名聲比xg命更為重要。

在士林中聲名盡喪還好說,自己的一片赤膽忠心換來的卻是天子的誤解,更是讓鄭俠心喪若死。與其到河北恩州熬著大赦,還不如到猶如鬼mén關的沙mén島今廟島群島裡住著。

依著刑律,配隸重者沙mén島寨,其次嶺表,其次三千裡至鄰州。也就是說,在刑罰中,流放嶺南則比流配三千裡要重,流配沙mén島比嶺南還要重上一層。

至於所謂的編管,則是連官身還保持著,只是被拘束在城中不得出城,往來書信要受檢查而已。

孫永在宣判的時候,嘴裡就說著,這是皇恩浩dang。只是鄭俠卻不想要著浩dang皇恩,另可多受點苦。

孤伶伶的無人相送的出了城後,鄭俠還是不時的唸叨著。

鄭官人,沙mén島還真去不得

領頭押送鄭俠的老公人和氣地與鄭俠搭著話。他是開封府中的積年老吏,知道輕重,別看鄭俠現在聲名盡喪,被趕出京城去,但壞名聲也是名,只要朝堂上風向一轉,或是說得悖逆一點皇宋易主,說不定他立刻就能翻身。

怎麼鄭俠沒好氣的反詰著,難道沙mén島上還敢行李慶故事

沙mén島上只有重刑犯,有些死囚被赦了死罪後,也配到沙mén島上。由於配者日多,漸至千人以上,而沙mén島上給囚犯的口糧配額卻是只有三百,而且還不能加派,當時管著沙mén島牢城的寨主李慶就將多餘的犯人往海里扔。兩年間,丟進海里喪命的犯人有七百之多。直到熙寧二年,當此案被登州知州馬默揭出來後,頓時震驚朝堂內外,天下聞者無不為之驚駭。

老公人騎著馬跟在鄭俠身後陪著話:就算李慶懸了房梁,沙mén島還照樣是鬼mén關,去得多,回來卻沒幾個。

德政不修鄭俠從牙縫裡迸出四個字來,讓老公人聽著心驚rou跳,不敢再說了。

鄭俠的官身還在,出行照樣有馬騎,有車坐。他從京城北上後,就乘上了驛馬,而一同隨行的渾家則坐著車子,就這麼一路往北去。

一行人出京北上,在封丘縣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起來出行。正是五月的時候,天上的太陽火辣辣的,到了快中午的時候,路上已經看不到多少行人。

鄭官人,已經是白馬縣了,到了前面的鋪子就歇一歇吧。

鄭俠沒理會,在馬背上望著路邊和天上,時不時能看見一xiao群一xiao群的蝗蟲飛來飛去,冷哼著,蝗蟲遍野,現在還吵著要不要修河堤

修河堤

老公人一下看向鄭俠,看著他臉上的神情變化。從這口氣中,想必這位鄭官人即便在臺獄之中,也照樣聽說了這場驚動朝堂的議論,而且還清楚是那位讓他入了臺獄的韓yu昆所掀起的。

老公人在開封府衙mén裡面幾十年,官場上的勾心鬥角早就看多了。鄭俠怎麼說都是敗下陣來的,肚子的怨氣不用想也知道寄存了不少。

但眼前看到的,的確如看mén的鄭官人所說,一眼望過去,地裡蹦躂的盡是蝗蟲,密密麻麻的連道路上都有。還有不少蝗蟲飛了起來,在空中橫衝直撞,甚至撞到人馬身上。不過在道旁的田地間,一群群的ji鴨歡快的跑著,但最多的還是人。男nv老幼各自舉著大掃帚,在田地中用力撲打。

看著白馬縣民在地裡滅蝗,鄭俠一行人又向前走了一陣。終於前方出現了一面繪了茶字字樣的xiao角旗,高高的挑起在路邊上,比起一邊軍情遞鋪掛起的旗子還要起眼。而角旗的落處,就是一座茶棚。幾根柱子撐起了棚子,用麥草蓋著頂,下面的一幅y涼之地,讓在太陽底下走了半日的人們看著就忍耐不住。

先歇一歇吧鄭俠對著押送他幾名公人說著。

道邊茶棚下,賣茶,也賣解暑的涼湯。一個老漢拿著扇子坐著,面前一摞碗,紫銅大壺放在缸裡鎮著。鄭俠過來時,裡面就只有一個行腳商。

鄭俠坐下來,賣了幾碗茶湯,一碗自己喝,一碗給了馬車裡的渾家,剩下的給了押送自己的公人們。

喝了一口解暑湯,口味比起東京要差多了,但鄭俠也不在乎。就聽見行商cao著河北口音,跟著賣茶老漢搭著話:這蝗蟲來的不是時候,辛辛苦苦種下的麥子,這一下子都完了。

還好,還好。xiao韓知縣拿錢買蝗蟲。苗被吃了是可惜,但人拿蝗蟲換了米麵吃就沒事了。別說,現在看看還真撲了不少,縣城四mén外都在燒著。賣茶老漢指了指北面白馬縣城的方向,幾道煙柱模模糊糊的往天上散去,煙都沖天了。

而就在茶棚不遠處,就有幾個胥吏擺開了換米的攤子。三斤蝗蟲換一斤米或是五文錢。蝗蟲極輕,一斤能有近百隻,又會飛又會跳,捕捉起來著實不易。但架不住田中的蝗蟲多,一掃帚下去就能撲下五六只。

蝗蟲易捕捉,使得換米的人為數不少,使得官府派出來的這個換米點都排出一條人龍來,多是老人或是xiao孩子,揹著口袋來換米。一名身穿綢緞的鄉紳旁邊站著,壓著隊伍不1uan。下面一名書辦坐在張xiao凳上,在一本冊子上做著登記。

但也有覺得不該1ang費時間來換的,行商喝著茶湯,望著烈日下的隊伍:這排隊看著一排就要xiao一個時辰,排著不累嗎一斤蝗蟲曬乾了也能剩三兩,磨成粉合著面吃,好歹也是葷腥,還能看著點油水。

蝗蟲ji鴨吃得歡,餵豬也行。人怎麼吃坐在茶棚下,賣茶的老漢搖著頭,拿著蒲葵扇趕著蒼蠅蟲子。

怎麼不能吃行商浮在臉上的笑容卻似乎是在嘆氣,河北的樹皮都給蝗蟲啃光了,現在人都改吃蝗蟲了。

賣茶老漢為這個世道嘆了口氣,道:蝗旱從來都是連著的,要多下雨才能好。就是官家生日前才下了一場透雨,隔了兩日,又下了一星半點,月底的時候下了一場稍大的。怎麼說這雨水還是少,根本不解渴

京畿好歹有三場雨下來,可憐河北就見了一場雨。而且是到了地面上就沒了影,一點也看不出來雨跡。一旱七八個月,都是朝堂裡面鬧的。河北行商有了點憤世嫉俗的口氣,聽說你們這裡的知縣是王相公的nv婿吧

說得是xiao韓知縣吧已經升做府界提點了,現在縣中事是侯縣丞代管。

這麼快行商驚訝道,真不愧是宰相nv婿

xiao韓知縣跟他岳父不一樣別看在縣中才做了幾個月。老漢幾十年看見過的知縣裡面,他算是第一了。賣茶老漢為韓岡分辨著,比出了個大拇指,諸押司在縣衙裡橫行了三十年,去年冬天將米價漲到一百三十五文一斗的也有他一份。後來怎麼樣,被bi著捐出了兩萬石來買命現在縣衙中哪個公人還敢伸手要錢

還有那個三十年的案子賣茶老漢左手蒲葵扇一揮,兩家人爭一片祭田,爭了整整三十年。多少任知縣都沒辦法,官司都打到州裡過,知州也只知道將案子回來。可xiao韓知縣一到任,當著全縣百姓的面,一轉眼就將案子破了

那還真是一名能吏河北行商讚歎著。

誰說不是呢賣茶老漢突然又嘆起氣來,就是做得太好了,才半年就升了官。要是能在縣裡做個三年五載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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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官總是升得快河北行商笑道,相州的韓相公不是三十多歲就做相公了嘛

xiao韓知縣多半也能三十出頭就當上相公,到時候,天下百姓就有福了。賣茶老漢又嘆道:只是這麼好的官,還有jian人罵

將後面押解鄭俠的公人當成了鄭俠的隨從。看著鄭俠坐在一邊默不吭聲,賣茶老漢搭上話來:這位官人從京裡來,一看就是有見識,肯定聽說了這一件事。

鄭俠不置可否,低頭喝著茶。